天苍苍,野茫茫。
戈壁是戈壁,草原上还是一望无际的雪景。但在一些森林和坡地,已经渐渐活动出一些放牧的人。
数千个蒙古包于湖畔休养生息。热气从蒙古包中央婷婷袅袅,漫卷上云端。
如同冬眠醒来的蜜蜂。从各个蒙古包里钻出的黑点手握着弯刀,身上的皮甲保养得油光瓦亮。
胡须和头发虽然乱,但各人都精神抖擞,目光中包藏热烈的欲望。
旗手在一边摇旗,鼓手在一边击鼓。
窝阔台站在高台之上,腰按珊瑚宝石镶嵌的刀鞘,一双锐利的鹰眼俯瞰下方密密咂咂万千人马。
这还只是一部分。
等集结号令一响,各个部落会抽调人马,去年的三十万大军就会重新归于他账下。
大手一挥。旗手跟着摇旗助威。随着沉郁顿挫的鼓点响起,万千辽军高举弯刀,沉闷的声音如同惊雷,渐渐响遍了整个天地。
“三个月,大草原的英雄就要提着南朝皇帝的头回来。他们有温暖的大海,有数不尽的女人珠宝。我们的铁骑会让敌人闻风丧胆,我们的刀可以轻易剖开敌人的盔甲,勇士们,让那些孱弱的梁猪见识我们的实力!”
大漠上苍鹰高鸣一声。
远处山坡上传来几声狼啸。
士兵们纷纷举着武器:
“杀!杀!杀!”
……
下雨的早晨,一个人撑了伞,慢慢行至街中。
过路的人不时对她投来目光,然后又匆匆而去。
茶馆边热气腾腾的馒头,茶馆老板对她笑了笑。
“龙姑娘。”
龙淮君点点头。一路上总有人叫得出她的名字,她都这样点头回应。
出于礼貌,往常时多少有些厌倦。但今天下雨,龙淮君心情很好。
从城东走到城西。漫无目的地走着,见到什么好玩的就停下来看一看。
一股春风,吹开了冬眠的树芽。有些地方挂上了绿叶。时间过得很快。
油纸伞的伞盖沾湿了雨水,龙淮君轻轻转起伞柄,雨滴从面前划过,湛在石板上。
不知道哪里的鸟鸣。在各个枝头,房梁上响起。去找它们的身影,却总扑个空。
这时候,才觉得春天来得很快。
龙淮君走出城,路过城郊。
地上斑驳的雪迹,大面积的融水积攒在一起,使路面变得有些泥泞。
提起裙摆,在一个个潮湿的方块间躲闪。一手撑着伞,一手提裙子的画面,说不定有些滑稽。
但都无所谓。
相反,这样轻松的样子使她很舒适。记得上一次这样,只存在于遥远得模糊的记忆里。
而是不是有那么一个时刻能和现在相提并论,或许有。但也都不重要了,连这样的记忆也无法参考。
军营里,营帐间的路更难走。
所有士兵不管是巡逻、出操、生活,都要在这样的泥路上踩来踩去。
久而久之,地面全是坑坑洼洼的烂泥。变成拔人靴子的泥浆。踩上去要格外小心,以免抬脚起来会扑到地上。
她在泥上轻飘飘的走。
路过巡逻的士兵,对着她叫一声“龙校尉。”
属于她的那一顶帐篷,里面布置的格局已经完全适应我的生活。中间一个大大的床榻,两边放着一排小桌子。
小桌子上面放着书。
以前的知识都或多或少会一点,可真正拿来用还有些差距。
……
“北边辽人已经动了。”
李广源望着下方一干将领。
“我们要怎么办?”
有人说死守。
有人说该主动进攻。
七嘴八舌争论不休。办法点子一箩筐,真正实施起来没有一人肯动。都眼巴巴的望着李广源,屁股坐得稳稳的。
李广源也不是个善做决策的将军。他年年打仗年年败,已经输光了自信。
现在四十万大军在手,他非但没感觉到底气。反而更加如履薄冰。
在战场上,不是哪边人多哪边就一定会赢。他犹豫不决是为了不让将士白白送命,也是为了保存实力。
龙姐姐掀开帐篷,收起纸伞。
动作虽不大,但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看过来。
有人嘴唇蠕动了两下,却没出声。
她寻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身旁郭道平悄悄对她说:
“你来晚了。”
“正好。”
她说。
李广源看过来,眼里闪烁着希冀的神色。
“龙校尉,你有什么办法吗?”
下雨带来的好心情让龙淮君忽略他们推卸责任的目光。她其实在想,假如朝廷能换个人当统帅,可能也要硬气一些。
不至于一直吃败仗。李广源不像个将军,倒是更像个宰相。他关心朝堂上的事,爱舞文弄墨。
对于行军打仗,他反而畏首畏尾。
“问题是什么?”
龙淮君问。
“北边探子来报,辽人已动了。”
“辽人动了么……”
她有些恍惚。但这是定局,也早已预料到了。
“辽人的军队,如若不打仗,一般是散开的。现在他们还在集结军队,等血彻底化了,才会进攻。”
这个点显然他们都知道了。他们看着龙淮君,期待她的下文。
“晋阳的四十万大军,过于臃肿了。”
龙淮君说。
“可以分摊一部分去宥城。宥城地势较高,俯瞰晋阳这一片平原。如果辽军打过来,可互为犄角之势。”
“这一点,我们也想到了。”李广源点点头。
“既然如此,我也没有多的意见了。”
龙淮君没有真正带兵打仗的经验。前两次胜利,可以说都是投机取巧。反而对于她自己的判断能和大部分人一致,这其实是一种庆幸。
证明她的知识谋略,已经达到一般将领的水准了。
“既然已有了计谋,为何还要争执呢?”
郭道平在龙淮君耳边轻声说道:
“不知道该派谁去。”
龙淮君明白了,点点头。是没人敢承担这个风险。毕竟守这晋阳城的人被分出去一半,如果有用当然是大功一件。
但若因为这分开的二十万人,晋阳城本能守得住,却变得守不住了。这个“万一”谁也不敢做担保。
这一军营里的人,有见识的人不少。可是有胆量的人却寥寥无几。
他们都被辽军打怕了。
她的目光一一从他们脸上扫过,见他们与自己对视一眼,都把头低下去。
龙淮君不禁好笑。
李广源长得像像刘备大耳贼。可是论胆识,不能相提并论。
最后,她的目光停在李广源的脸上。
轻笑起来。
“我去罢。”
李广源郑重的看着她,点点头。所有人都面无表情。
说不定,这个样子他们早就有所预料。只是套子下下去,等着有人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