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年前就已经如此,周遭事务不断改变,面貌一新。而她仍然原地踏步。
最近一段不堪回首的时光,发生在近代的那次战争之中。
下午她站上讲台,在黑板上书写到几本书名之时忽然记起那段时光。
名叫安妮的犹太女孩藏在阁楼里,和她的家人一起躲避盖世太保惨无人道的种族灭绝。
安妮有一头乌黑的秀发,笑起来弯弯的眼睛,稚嫩的肩膀比平常孩子要显得消瘦,嘴巴经常会因为置气嘟起来,可爱又善解人意。
那段时间她也没有参加战争。战争已离她很远,她也在努力躲避。某一天她游历到了德国,在当地当上了一个历史老师。见到了骑着自行车放声大笑的安妮。
她送给安妮几本书,而那也是她最后一次看见安妮。当她再次得知安妮的消息时,是在纽约的百大著名人物评选上:
安妮?弗兰克的名字落在报纸上的那张笑容烂漫的女孩黑白照片上。她在德国大搞种族沙文主义之时与父亲母亲,还有一个妹妹一起藏进办公楼的暗阁里。
三年后,离德国投降还有不到三个月,安妮一家被人举报,然后送进了集中营。
集中营。
她还记得那种恐怖的景象:人山人海,麻木不仁。衣不蔽体的晃荡着手臂,苍蝇和疾病到处肆掠。
毒气和焚尸炉的火焰胜过地狱的景象。一个个有血有肉的生命在其中消亡。
安妮,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便在其中死去。
不可置信,无法言说。迟钝的感觉慢慢消退,悲伤漫上心头。曾经她从中原走到了欧洲,在那之后不久又从欧洲走回中原。
最后当一切尘埃落定,她选择抛弃那个伤心之地,来到日本。
记得她来时,是1991年的某天傍晚。搭上旅日的邮轮,她在甲板上眺望故乡,红色的太阳光照耀大地,回忆随着距离的增加一点点浮上心头——
曾经意气风发,不到一年就烟消云散。一百二十年后在古墓里醒来,已经换了人间。
照顾一个叫杨过的家伙,百年之后,他像濒死的猫一样离家出走。
她出山寻找,茫茫人海,大千世界。花花绿绿的人间,热闹的坊市郊区,无论哪里都一派安宁祥和。
唯独她,昏昏噩噩,迷迷瞪瞪,一直在往某处走,却总也找不到目标。
与世界的隔阂,便是从那时起深入她的内心。
——
在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早早下班。
学校拉响铃声,她走出校门,迎着夕日霞光,随身携带的背包里盛满了学生的功课。
新宿站台人流密集,学生居多。穿着她所在学校的制服的学生,附近的舞蹈学院和外语学院的学生也在其中。
空气里有学生香水的味道,还有洗发剂和樟脑丸的气味。因为体质原因,一些老人带着口罩,预防花粉症。
就在她站上电车时,对面站台上的一个人忽然心灵感应似的抬头看向她。
“孝雄?”
她惊讶的念出声。
孝雄隔着电车的玻璃窗,对她招了招手。
她脸上露出微笑。
他还不知道我是他同一个学校的老师吧?
偷着乐,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胸口微微颤抖。
“他知道了,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带着这样恶作剧似的想法,电车缓缓开动。远处景物不断拉进,近处的景物稍纵即逝,一片模糊。
明天会是个雨天吗?
她望着天空,即使电车车的速度也未能改变天空的距离。云层和她的位置并没有因为电车的行进带来丝毫改变。
不止是电车。就连时间也不会对天空的样子改变分毫。以前怎样,如今依然。
不过对于明天是否下雨这件事,还是值得期待的。
……
电车上和她贴身站着的,是一个羞涩的女生。穿着衬衫和毛衣搭配的校服,黑色的短裙下是健美的双腿,脚上蹬着一双黑色皮鞋。
皮鞋似乎有点不合脚,或者是走了太多路让她感到不适。她不自然地侧着一只脚,死死握住扶手。
电车在轨道上的转弯引起规律的晃动,身旁的女生低着头,心事重重。她一头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红绳绑在一起,那条红绳看起来不同凡响,线条交织,错乱而又充满条理,制作相当用心。
看起来应该是个高中生,不过她的穿着不像是龙淮君所知道的高中。
胸口没有枫叶的图章,背着的挎包是进几年前的流行款式。被她不安地攥紧在身前,护得严严实实。
她一直没有抬头关注龙淮君的目光,直到电车到达千驮谷站,电车涌下一部分拥挤的乘客,她才松了口气似的靠在电车门边。
“你……你好?”
龙淮君将视线从车窗外投向她。她面色通红,羞涩清纯,在电车上和某生人讲话仿佛让她耗尽全力,额头也因此渗出一层细汗。
“嗯。”龙淮君露出微笑,对她点点头,“有什么事吗?”
“那个,请问这个高中是在这一站下车吗?”
龙淮君看向她的手机屏幕。照片上的建筑物正是她任职的高中。
“不是哦,是在刚才的新宿站下。”她指正道。
“啊?”女生茫然失措,收起手机,“这么说,我错过了?”
“嗯。”龙淮君点点头。
“谢谢!”女生急急忙忙说了句谢谢,接着着急忙慌地跑下电车。她进入站台的一瞬间,电车电门在嘟嘟声里慢慢合拢。
龙淮君也趁最后时机钻了出来。
她拍了拍胸口说:“好险,差点出不来了。”
女生惊讶地说:“欸,您也在这下吗?”
“是啊,差点就坐过站了。”龙淮君笑道。
“这样啊,真是太巧了。”她欣然一笑,显得轻松不少。
龙淮君说:“对了,你是要去那个高中吧?”
女生羞涩地说:“嗯,第一次来,所以有些晕头转向。”
“现在的交通线路越来越复杂,第一次来的确不好找呐。即使看地图也会有迷路的风险。以前我还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时候,也常常在这种地方原地打转呐。”
“是吗?”或许是找到了共同语言,女生的音调要拔高几分,显得更加从容。
龙淮君问她:“去那个高中有什么事吗?”
“这个……”女生犹豫不决,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龙淮君说:“因为我就是那个学校的教师,所以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话,我说不定可以帮到你。”
女生眼睛闪闪发亮:“真的吗!?”
“真的喔。”
“其实,我是想找一个人啦,”说起“找人”,她又变得羞涩起来。
“这样啊,你要找的人是在那个年纪的?”龙淮君问她。
女生随后报出班级名称,龙淮君想了想,摇了摇头,“你说的那个人,叫立花泷吗?”
“嗯嗯,请问您知道他吗?”
“嗯,好像是在有这么一个人。今天下午有社团活动,他应该还没回家。现在去的话说不定能见得到他。”
“真是太感谢您了!”
女生满怀激动对她鞠了一躬。
龙淮君摆手笑起来,说:“小事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