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以后,东宫就是高氏一个人的天下了。
而雪娜自从交出了东宫的权利,就再也不是高氏的对手,只能隐藏起光芒,就好像在家里那样,被人忽视,无人照顾。
雪胧仔细的听完雪娜的话,对高氏有了很深层的了解,之前也仅仅是知道她因为丧子以后,有些不一样,没想到她还是一个颇有手段的人,雪胧一开始就防着她,还真是防对了。
“雪娜,我给你指一条路,但是我就提这么一次。”
嫡姐,你说…”
雪胧让周围人都出去,屋里就剩下她们两个人。
……
雪娜走后,雪胧有些头疼的扶额,她从小就有这个毛病,想的多脑袋就沉,月河夫人也看过几次,就说雪胧天生没长一个可以多想多思的脑子,在相府的时候,她顶多就是苦恼一下,早午饭吃点什么,现在在别苑,也大体跟相府差不多,就是出入有些不便,可是还有东宫那个糟透了的地方。
又想了会事情,雪胧的头更疼了,不过这样也好,觉得头疼了,就不想事情了,岂不美哉。
晚饭前,太子身边的长随,一个叫邹克的小伙子,进来通传说太子在花厅设宴,请雪胧过去。
自然,玉容也要去。雪胧收拾好明天要用的东西,衣服也没换,就轻飘飘的去了。
到了哪里,太子和玉容已经在了,桌子上摆着茶点,他们两个人相视而笑,雪胧在容恪的眼睛里,看到了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情,雪胧撇撇嘴,以前在家里看画本子的时候,总觉得那些男角对万般人冷酷,只对女角一个人好的戏码,纯粹是为了吸引人,不过现在来看,容恪不就是如此,雪胧从第一次见他那么久了,就没见他的面容上的表情,有什么变化,现在他虽然也没有笑,但是眼神里,不再是一片黑雾,有点普通人的情感了。
雪胧没让人通传,自己静静地走了进去,容恪耳朵尖,转身看见雪胧正从门口进来。
“看来是妾身来的最迟”雪胧欠身一礼,然后站起身来。
“你可是踩着点来的,本殿让邹克相请的,就是这个时辰,坐吧。”花厅中有计时用的水刻,雪胧进来的时辰刚刚好。
“妾身没迟到就好。”雪胧大大方方的坐在玉容的对面。
花厅有两个桌子,一个大圆桌,是客人众多的时候才用的,现在就他们三个人,自然是用的四方桌,容恪坐在中间,雪胧和玉容分坐两边。
“殿下,可要上菜?”
“上菜吧”容恪放下杯子,话音刚落,花厅的偏门就被打开,一队人鱼贯而入,手里都端着佳肴。
雪胧兴趣缺缺,茶但是淡淡的,不浓很是解渴。
“侯女”玲玉跟着雪胧来的,她奉上净手布,雪胧拿起来擦干净了手,玲玉又奉上加了柠檬叶子的漱口水。
容恪身边的长随也奉上一套一样的。
他们两个人都是世家出身,吃饭做事行走坐卧都是有规律和章法的。因为这些规矩,所以身边的仆从一早就会备下这么一套东西,不让主子再忧心和等待。今天来赴宴,幽香并没有跟着来,而玉容身边除了幽香,都是一些在别苑,从来没有伺候过主子的小丫头,平时吩咐做些细软的事还算可以,可是像这些礼节性的细节,她们哪里接触过。
玉容一直都是平民,她在遇见太子以前,就一直生活在那处地方,父母靠着在山上挖的药材谋生,爹有天夜里下雨,没能及时的赶回来,结果出了意外,从山上摔下了来,没多久就死了,娘因为在大雨中寻找爹,感染了风寒没过多久就病逝了。于是她就孤零零的一个人生活,靠爹留下来的工具,挖药材售卖了买些生活用品。
只认得几个字,也仅仅是在药材上。
她有些局促的看着,做了数千遍这样动作的太子和雪胧,觉得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和自己那样的不同。
两个人的动作优雅,仿佛如此做,不仅仅是为了清洁,还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她的容郎,和坐在他左手边的那个女子,你看就十分的般配,他们二人的动作一模一样,走路的时候,也是端端正正十分有章法,举手投足间,都在说着他们彼此身份相同,境遇相同,自然喜好,动作也肯定有相同的地方。玉容看着看着觉得有股胃酸,不停的涌上她的喉管,烧的她喉咙发痛。
容恪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精瘦的牛肉,放在雪胧的盘子里,然后又夹了一筷凉拌蔬菜放在玉容的盘子里。
雪胧微微起身,这是妻妾与丈夫一起吃饭的时候,必有的环节。
一般坐在丈夫的左右的,都是正妻和身份最高的妾室。吃饭动筷子前,一般丈夫会给正妻夹一筷子菜,应该是荤菜,给坐在另一边的妾室也夹一筷子菜,要是素食。这时候正妻要起身谢恩,然后丈夫说一声“都动筷子吧”众人就可以开始吃饭,这也是规矩。
很多时候,这样的规矩已经在许多人的心里,根深蒂固。
容恪如此做,也仅仅是因为规矩,雪胧起身谢过以后,刚刚坐在椅子上。
玉容也站了起来,看到这一幕,雪胧的脸色微变。妾室是没有资格如此的。她这个东西,如果在大家庭里,就是在挑衅正妻,而是是悖论。
雪胧知道玉容可能没有那个意思,但她就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那么做,而是她也一直没有想到玉容是不是,懂得她这个动作,是在挑衅雪胧。
雪胧抿着唇,因为容恪没说开宴,她也不能开吃,容恪有些意外玉容为什么会这么做,随后迅速的看了一眼雪胧的脸色,雪胧抿着嘴,情绪并不怎么好。那是自然,谁也不愿意被如此对待,玉容的这个礼,无异于啪啪的打雪胧的脸。
容恪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场面十分尴尬,玉容没有得到容恪的允许,不知道该不该站起来,只能继续保持动作。
她的力气本来就没有多少,这个姿势又十分废腰上的力气,雪胧不忍,站了起来,走到玉容的身边,把她扶了起来,然后对容恪说“殿下,妾身突然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没等太子应允,雪胧转身就准备离开。
“你先别走。”只听一阵衣服撕摩的声音,容恪站了起来。
“殿下,妾身真的只是身体不适。”雪胧实在不愿意面对这样,本来应该跟她没有关系的场面。
“玉容,跟太子妃道歉。”容恪声音低沉,又是那副喜怒不明的样子。
“我,妾身那里做错了吗?”雪胧并不想参合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走的更快了。
“太子妃,你等一等。”容恪又喊了雪胧一声,雪胧这次不能不站住了,因为她感觉到出来,容恪动怒了。
他还动怒,被啪啪打脸的是自己才对。雪胧又抿了抿嘴唇,对玉容说“没事,本宫没有怪你,不用道歉。”
“可否请你,太子妃明说,我,妾身究竟错在了那里?”
“你不知道吗?”雪胧最擅观察,玉容又不是难琢磨的人,看她十分困惑的样子,真的不像是知道自己那里做错的样子“算了,你既不知,本宫又怎么能怪你,太子,妾身无事,只是饭怕是吃不下了。就先…”
雪胧很快的意识到,玉容之所以会做这个动作,完全是因为,没有人告诉她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玉容的脸色本就有些暗淡,现在更是十分难看,她有些不知所措,她自然也感觉到容恪生气了,可是她根本就不知道容恪为什么会生气。在看雪胧也是一副不愿多说的表情,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玉容,你做错了事情,还不知道悔改。快跟太子妃道歉。”容恪眼睫下拥,他有些无法接受总是温柔少语的玉容,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还还拒不认错。
“殿下…”雪胧挡在容恪的一侧,拉了拉他的衣袖。
“你不用给她求情,她刚才…”容恪也不信玉容为什么会对雪胧做出这么有挑衅意味的动作。
“妾,妾身给太子妃道歉了,还请太子妃大人大量,不要跟,跟妾身一般见识。”玉容说着说着哭了起来,眼泪汪汪,雪胧最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场面,她侧身对容恪小声的说“你会后悔的。”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雪胧回到住处,气不打一处来的就想摔了手里的杯子,可是手中的触感,这质地都在提醒她,这可是比这么大一锭金子都贵,比高山之玉还要珍贵的唐杯,她捏了捏,还是忍不住摔下去,所以干脆就放在了桌子上。
雪胧只觉得自己的肚子,咕噜噜的叫了起来“来人,给本宫端些吃的来。”
别人生气,都是吃不下饭,她却一动怒就饿,一饿就心慌的受不了。
“侯女,玉容姑娘如此欺辱咱们,要不奴婢去教训一下百花苑的人。”玲玉也十分生气,她们侯女身份尊贵,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欺辱。
“怎么了,玲玉姐姐?”玲珑从来没有见过玲玉会主动招惹是非,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玲玉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玲珑,气的玲珑也小脸通红。就差自己打上门了。
“行了,我不是为了这个生气,我是觉得,太子平时在外面挺聪明的,可是为什么在女人这里就没有这样能耐,人家玉容可不是千里迢迢,是万里迢迢的来找他,哎呀,这臭男人,饭怎么还没好,我快饿死了。”
气的雪胧拍桌子,半天没缓过来。
花厅这边,静的出奇。玉容还是刚才那般鞠着身子,眼泪止不住的一直流出来。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她却不敢反抗,她不敢,这种不敢,让她十分的无力,她怕自己反抗了,她就不能留在容恪的身边,她什么都没有,她就是想依恋在容恪的身边。只是她讨厌这么没有主见的自己。
“你还不知道你那里错了嘛?”容恪低下头,与玉容站在对面,看她哭起来,心里也是不忍的。
他扶起玉容把她抱在怀里“她是太子妃,你刚才那么不尊重她,自古正妻就有惩处妾室之责,她如果不是为人善良,你知道你会会有什么下场吗?”
容恪很少说些温情的话,但是他的话在玉容的耳朵里,却是在教训自己,而是还在替那个让她承受这份屈辱的人说好话,就因为她是太子妃,而自己则是一个,是啊,她只是一个卑微至极的女子。
她看着容恪胸前的蟒龙,又想到雪胧头上的鸾凤钗,这可是只准皇上皇后,还有储君储妃才可以使用的东西,她与他们的悬殊,就是如此的大,玉容从来没有这样自卑过,她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却要被迫认错。
“总之你好好的反应,本殿还有事,你自己回去。”容恪转身离开了。
雪胧站在廊下,今天是上玄月,远月如钩,进心如火,月割伤。
雪胧看着月亮,突然想到了恒儿“恒弟,明天就是爹爹的生日了,哥哥也回来了,你如果也在的话,爹肯定会更开心的。”
雪胧从小就十分疼爱她这个弟弟,恒儿也确实十分符合千恩万爱家族出来的少爷模样,任性,可爱,还很冲动。
雪胧又想起她笄礼的时候,那时候才刚刚十岁的恒弟,看着他买来的发钗断了,哭的很难过,因为有人说及笄礼上,如果少女的发钗断了,那么她将一生坎坷,每每想到这里,季恒还是会觉得难过,只要雪胧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季恒就会把那些事情归咎在自己头上,觉得是自己买了坏的发钗,才害她过得不好。
其实雪胧一点也不在意,因为她觉得,每个人的命运是自己选择,自己做的决定而形成的,她无论过得好坏,跟那只发钗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雪胧望着月,想现在季恒自己离家好远了,那里冷吗?只有十五岁的他,还受得住吗?
许多年后,季恒有一次,在刚刚下过雪的夜里,躺在雪地里,抬头看月亮,他用手狠狠地捂住胸口,想到雪胧的名字。雪夜里,月色朦胧。
他痴痴的看着看着月亮,然后眼泪模糊了他的双眼,他轻声的喊“姐姐…”
他的血从身体里涌出,染红了雪地。(ht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