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河夫人走到雪胧院门口的时候,头顶上突然越过几道身影,身影极快,如果不是晌午的阳光正浓,还真是发现不了。
月河夫人也顾不上抬头看看那是什么,就立刻往雪胧的院子里进。
“娘”雪胧就站在门口,看见月河夫人来,立刻迎了出来。
“在那里?”
“跟我来。”雪胧没有引着月河夫人进屋,而是从一侧的花园里进去,走到一处僻静处,那里那道暗门,雪胧轻轻一推,就打开了,月河夫人,雪胧和玲玉都从这个小门里进去,就是玉容的院子了。
“这样不要紧吗?”月河夫人四下看了看,围墙并不高,很容易会被人在高处发现。
“无事,殿下急调了五个暗卫来。”
“现在知道着急了。”月河夫人翻了个白眼,但是走动起来,要比刚才有力多了。
走进玉容的房间,容恪正托着玉容的头,把她抱在自己怀里。
“月河夫人”见月河夫人进来,容恪立刻想要站起来。
却被月河夫人给制止了“把她平躺着放在床上。”容恪照做,把玉容平稳的放在床上。
月河夫人给玉容把过脉后,像是泄气了一般,手垂了下来“不行了,再不打胎,就要跟她造成不能挽回的伤害了”月河夫人来的急,去的人也没有描述清楚,她手边也没有准备多少药。
“娘,真的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月河夫人摇摇头“去让人熬一碗落胎药来吧,趁她现在昏睡着,一会喝药的时候,也不会反抗。”月河夫人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是固气的药丸,月河夫人拿起来,就想要放进玉容的嘴里。
“你干什么?”雪胧只觉眼前一闪,刚才还站在雪胧身边的容恪,突然疾步到月河夫人身边,抓住了她拿着药丸的手。
“夫人,不要。”月河夫人望着容恪的眼睛,他的眼神里充满的无助“不要。”
“这是固气的药丸,她现在气血两亏,又急怒入心,很难受,吃了这个会好受的多。”月河夫人从容恪的眼神中,看到了乞求,他在乞求什么,月河夫人望了一眼正皱着眉的玉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把药丸放在玉容的嘴唇下,然后给她盖好被子“看来,殿下是想好了用那个办法。”
“一切,都是我的错,孩子,玉容都没有错,不应该让他们,受这样的苦。”容恪那么一个骄傲的人,而且身为一朝太子,他也有这个资格骄傲,可是他却眼含乞求,自然,是为了女人。
“你这样,可想过那孩子,一出生,就没有了母亲。”
“我……”容恪说不出话来。
“就算是你大哥容悦殿下,他被陛下捧在手心中,是他最疼爱的儿子,难道他就没有因为没有母亲,受过欺负吗?你们一起生活那么久,陛下在外的时候,府里的其他女人,可没少欺负他,我们这些外人,都有所耳闻。容悦殿下年纪轻轻的早夭,就没有,那些看不见的原因吗?你就希望,这个孩子,你心爱的女人,拼死生下的孩子,受没有母亲的痛苦吗?而且,他的母亲,还是为了生下他,而没命了。”月河夫人见惯了因为没有母亲,而受尽磨难的孩子,尤其是容恪的大哥容悦。
他其实死于连月河夫人都束手无策的慢性毒药,不是因为毒药棘手,而是因为毒药太多了,相互制约,以毒攻毒,只是让容悦虚弱,最后克制不住,一块毒发。谁都不知道,容悦的身上,有多少种毒药,他多痛苦的死去。
“夫人…”月河夫人皱了皱眉,回头,本应该昏睡中的玉容,突然睁开了眼睛。
听到玉容醒来的声音,容恪下意识的别过脸去,他现在十分的愧疚,是因为他,才会造成现在这个局面的。
“夫人,玉容自知自己是无福抚养这个孩子了。夫人…”玉容虚弱的好像随时会失去呼吸一样,一声声夫人,叫的月河夫人心碎。
“夫人,您也是做母亲的人。您,应该,懂一个母亲,别说是为她的孩子,付出性命,我,就算是为了让这个孩子活下来,即刻去下了地狱都心甘情愿。”
玉容的话,很触动月河夫人,她年轻的时候,再生了季清风后,在生雪胧前,有孕过一次,可是她跟那个孩子十分的没有缘分,她费尽全部的心血,想要保住那个十分虚弱的孩子,就算是很多其他大夫都说,这个孩子就算是生下来,也会因为胎里虚弱,智力会受影响,甚至肢体上,都会有残缺,可是月河夫人,依然想要保住他,就在七个月的时候,一个下雨天,惊雷突然闪过,好不容易入睡的月河夫人,被惊雷吓醒,醒了以后就腹痛不止,羊水立刻就流了出来,疼了一天一夜,差点失去了生育的能力,总算是在第二天深夜,生下了一个瘦小的小男孩,用棉布擦干净,月河夫人把他抱在怀里,只听那个孩子只虚弱的哭了一声,就断气了,小小的,一捧都捧不满。
想到那个在自己怀里,慢慢凉透的孩子,月河夫人的眼泪,刷刷的落下。
月河夫人几乎没有在除了季相外,其他人面前哭过,雪胧有记忆以来,这也是少有的几次,见母亲这般无法抑制的哭出来。
“你真的愿意,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保住这个孩子?”
玉容坚定地点了点头,毫不犹豫。
“那你想过,这个孩子,出生以后,因为没有母亲,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
“我…”玉容沉默了,然后抬头,看了雪胧一眼,雪胧皱了皱眉“孩子的亲生母亲都抛下他去了,就别指望别人会对他多死心塌地……”
“太子妃,求您,做这个孩子的母亲吧,就当是您生了这个孩子,就当我,从来没有过我。”不等雪胧说完,玉容伸着手,就死死的抓住了雪胧的袖子。
雪胧冷笑“你想得美。”
“求您了。我求求…”刚才那一抓,好像耗尽了玉容身上的全部力量,玉容再次昏睡了过去。
“药,熬好了。”幽香亲自去熬了落胎药,此刻端着,走了进来。
“愣着干什么,给她喝啊。”雪胧看着不仅是幽香直直的看着玉容,不做任何动作,容恪,就连月河夫人也是,直直的看着雪胧。
尤其是容恪的眼神,那么失落和寂寥,雪胧皱了皱眉“你们不能这样。你们都觉得,留下这个孩子,是个要选择的事情吗?”
“胧儿,等你做了母亲,你就知道了。”月河夫人自然理解雪胧的想法,现在怎么看,确实流了这个孩子,是根本毋庸置疑的事情,可是,月河夫人一想到那个跟自己无缘的孩子,她就硬不下心来。
雪胧冷笑“你们不这么做,我不用生,就可以做母亲了。”
“雪胧…”容恪的声音突然沙哑了起来。
“没门。”雪胧摇头。
“求,求你了。”容恪突然双膝跪地,跪在雪胧的身前“我懂玉容的意思,她只是想让这个孩子,以你的孩子的名义出生,你放心,三年约定依然有效,三年后,我绝不反悔。”
“你跟我也认识这么久了,难道我在意的是这个吗?”雪胧没想到,容恪想到的,居然是自己因为三年之约,而不愿意做这个孩子的母亲的。
“那…以后你再嫁,我可以亲自去解释,这孩子的来历…”
“够了,你以为我是在为了我自己而拒绝吗?玉容怎么办?她明明还可以再活十五六年,甚至是二十年,若是想要孩子,你这后院里,想要多少没有母亲的孩子,就有多少。孩子是生命,玉容就不是了吗?”
“那是夫人她,愿意的,愿意付出生命做代价,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的,她愿意。”
“你们这跟再生产时,稳婆问你们,保大保小的时候,选择留下孩子一样,我不会做你们的帮凶的。”说完,雪胧转身就准备走。
“胧儿……”月河夫人突然站了起来“你站住。
“娘…”雪胧不明白,月河夫人为什么也饿跟着掺和起来。
“太子殿下,和其他人就先出去吧,药还热,先放在那里吧。”月河夫人指了指不远处的矮几。
容恪依然跪在地上,他的眉心紧紧地皱着,深深地看着雪胧,然后伸手,抓住了雪胧的胳膊“求你,求亲你…”
说完,他站了起来,推门出去了,出门前,雪胧看见地板上,落下了一滴从容恪眼眶中流下来了眼泪。
雪胧又想到那天容恪陪她再看杂技表演的时候,看着那对走远的父子,突然对雪胧说“我从来没有哭过,也没有求过。不仅仅是对我父皇,对谁都是如此。”
想到容恪刚才那个样子,雪胧的心,不知怎么地,突然疼的厉害。
屋子里空荡荡了起来,只要月河夫人,雪胧,还有混睡不醒的玉容。
月河夫人走到雪胧的身边,伸手想要拉一拉她的手,却被雪胧躲开,但是月河夫人依然继续完全伸手,抓住雪胧温热的手。
雪胧这才感受到,月河夫人的手很凉。
“你有一个哥哥”月河夫人看着雪胧,把她的手,聚在自己的怀里,爱怜的抱着“他出生的时候,我就这样,把他放在我的胸口,这么抱着她。”
“我自然有个哥哥”雪胧自然有个哥哥。
“我说的,不是清风。在生下你以前,我还有过一个孩子。我就这样抱着他,慢慢的,感觉得他身上的温度,一点点的消失,最后浑身冰凉,僵硬。我用尽了办法留住他的温度,我甚至愿意割下我的肉,流光我的血,都让他,在温暖的,躺在我的怀里,可是,我就这么抱着他,慢慢的,失去他。雪胧,你刚才说,我们有没有想过玉容。她自己都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来生下孩子,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去替她做决定呢?”
雪胧从来没有听月河夫人提起过她那个早夭的哥哥的事情。他就就如同天上的流星一样,耀眼的一闪而过,别人可能觉得惋惜,却无人了解,他在月河夫人的心上。留下了怎么样的伤痛。雪胧看着不住流泪的母亲,然后长叹一声“如果,这是娘你觉得,最好的解决办法,那好吧。”雪胧松开月河夫人的手,然后走到那碗堕胎药前,端起碗。
月河夫人温柔的看着她。
雪胧手起,碗应声落下,碎成了三块,乌黑的药汤,撒了一地。
就在门外的容恪和幽香急忙走了进来,容恪看着地上的碎片,有些慌张的看着雪胧。
雪胧冷冷一笑“太子的嫡长之子,真是,便宜你们了。”
她一边说,一边摇着头走了。
容恪看雪胧走了,探究的看着月河夫人,月河夫人点了点头“她同意了。”
容恪看着雪胧的背影,再深深地看着玉容,这要他,怎么松一口气。
掌灯时分,雪胧看着一盏盏亮起来的灯,又长长的叹了一声。
玉容已经醒来了,她的孩子这次已经稳稳地保住了。
月河夫人给她留了一大堆药,要她分时吃下,然后就离开了,她还要去唤醒那个至关重要的蛊虫和配置那个可以不动手,就可以杀死玉容的药粉。
现在,就只等两个月后,玉容怀孕四个月的时候,先后服下药和蛊虫。
最后,等着生产那日…
容恪走了进来,和雪胧并肩坐在了榻上“谢谢你。”
“这次,真的不是帮你啊。”雪胧之前一直说,帮玉容,是看在容恪的面子上,这样,好像不是这样了。
“还是要谢谢你”容恪落寞的看着地面,现在,反而不是玉容最难过,而是容恪,他就好像提前知道生死之人,无能为力,而且经过刚才的事情,雪胧知道,容恪有多爱玉容。
雪胧伸手,想要拉住容恪那撇在一边的手,可是伸了一半,觉得不合适,又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两下“现在,玉容只有你和孩子了。等玉容去了,那个孩子,也只有你了。你要,要…”雪胧找不到合适的词语,语噎许久。
“我知道。”容恪回头看了雪胧一眼“我知道,谢谢你。”
“那接下来呢?要我做些什么呢?”(ht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