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一片漆黑,像是阳光根本进入不了那种黑暗一般,程向晚小心翼翼地迈开脚往里面走去。一扇窗子这时候呼啦啦掉到了地上,弹起一阵烟尘,程向晚心里到是被吓了一跳。
素来胆大的她一时心里也有些惶然,正要推开门,突然听到身后有一个窃窃地声音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程向晚按着心脏的位置缓缓转头,看到了一个梳着双髻的小宫女抱着一叠孩子的衣服站在那里张望。
程向晚转头挤出一丝笑容来问:“这里不是如妃的住处吗?”
那小宫女上下打量了一下程向晚,然后疑惑地问:“不知道您要找如妃做什么?您是什么人?”
程向晚看了看眼前的小宫女,模样到是十分的凌厉,双髻也梳的光亮可人,而且说话的声音也是十分的规矩,看起来应该是哪位妃子的丫头吧。
“我是四福晋,是玉珺公主的干娘,今天进宫来特意想看看她的,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程向晚说完,从台阶上迈了下来,身后的冷气仍然让她感觉到了一种悚然的气息。
那小丫头听了立刻莞尔一笑,福了福身:“奴婢见过四福晋,不知道是公主的干娘,奴婢失礼了。只是这里并不是如妃娘娘的寝宫,不知道您为什么站在这里?”
程向晚正想说是许公公带来的,又恐怕这里有什么玄机,又没有说,只是干笑着说:“没来过宫里,走着走着就找不着了……本来是许公公带着,他临时有事离开了,指给我第几个门,可我偏生还是走错了。”
那小丫头深信不疑,就看了看程向晚身后那间空屋子,脸上的神情十分的古怪,然后又说:“走吧,我带您去见如妃娘娘……她在宫里可是经常和公主念叨您呢,说要不是您,昨个公主就没了……我们公主也是身子弱,认了您这个干娘就好了……”
那丫头带着程向晚又往前走了两个门才停了下来,而且这里的宫门竟然一模一样,里面的布置也是相差无几。
进门就看到一口大水缸,估计是平日里如妃用来梳洗的,心想,自己猜测的果然没有错,如妃的身份地位并不算高。
那丫头刚刚迈进宫里,就扯着嗓子笑着说:“娘娘,您看谁来了,我们今天宫里有贵客了,怪不得一早上就有喜鹊来叫呢。”
宫女长着一张好嘴,立刻把死气沉沉的气氛给打破了,从殿里走出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来,若不细认,到看不出是昨天那个神色娴雅淡定的如妃呢。
“是四福晋,快请进,快请进,竹儿你去倒一杯好茶来……”
那竹儿一愣,随即又爽快答应,就折身出去了:“我去提热水来……”
程向晚踏进殿内,也是一股子沉旧味道,所不同的是这是是松香味道。
如妃看到程向晚沉吟,就苦笑说:“请四福晋不要见怪,我这里没有什么香,所以让丫头们找了一些松油来点,味道有点怪怪的,可是那丫头喜欢……”
程向晚奇怪,既然皇上宠幸了如妃,又为什么不给她好一点的生活,况且她还生下了他的亲生骨肉,玉珺。
“玉珺,快看谁来了……”如妃跑到里间抱出了那个孩子,今天一看,孩子仍然是那么漂亮,粉嘟嘟的,让人心生爱怜。
程向晚接过孩子,然后亲了亲她的额头小声说:“干娘来看你来了呢,也怪干娘一时疏忽忘记给你带礼物来了,不过这次我们要出塞外去了,回来的时候一定会给你带好东西,到时候你可要学会叫干娘哦……”
那孩子呀呀地叫着,看到程向晚就笑了,露出没有牙齿的粉白牙床,美的让人忘记了呼吸。
“好漂亮,我们玉珺好漂亮,长大以后不知道是哪个男子有福娶我们玉珺……”程向晚摇着孩子,完全忘记了如妃的存在,那孩子也咯咯地笑着,仿佛十分喜欢这样的摇动。
这时候那个叫竹儿的丫头走了进来,脸上也是一脸的喜庆,看起来平日里一定是没有人来这里看如妃,所以她才有如此的兴奋。
“四福晋,还是让我来抱吧,小心脏了您的衣服。难得有人来我这里,这茶也是两年前的茶了,所以请四福晋不要责备我们待客不周……实在是……”说着如妃脸上露出一种难言的凄楚来,随即她轻轻低下了头。
程向晚把孩子送到了她的怀里,然后逗弄了一番,就坐到了椅子上端起了茶来。
“茶是旧茶,喝着舒心,我一见到玉珺就觉得她可人,而且我对如妃娘娘也是一见如故,到希望以后经常能来这里走动走动。待玉珺长大了,我想带着她出宫见见世面,可别总是呆在这里宫人,闷也闷死……”
“好是好,只是不知道这这孩子有没有这福气……自从上次她被花粉呛了,我总是提心吊胆的,心里总是不能安宁。”如妃说着,瞧了一眼怀中的孩子,又交给一边的竹儿抱了,然后坐到了程向晚旁的另一张椅子上。
听到如妃这话,竹儿也急了,正要分辨什么,程向晚就安慰说:“如妃不必这么说,我想,玉珺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的……”
如妃欲言又止,随即对着竹儿说:“你带着玉珺晒晒太阳去吧,趁着天气还好,要不然到了冬天,还不知道能不能晒上这么好的太阳了……“
听到如妃说的话句句是颓丧之话,程向晚到有些心疼起来,眼前的女子也不过才是十*岁的光景,却有这样的语调这样的福态,也实在是让人看了可惜。
程向晚看到如妃沉默了下来,一时无话,就指着门外说道:“刚才我竟然走错地方了,只是不知道与如妃隔一扇门的那殿是谁的,为什么现在没有人住了……”
说到这里,如妃的脸色突然骤变,仿佛是听到了什么耸人听闻的事情一般,她抬起不安的双眸望了望门外大好的太阳,然后神情变得更加的苍白。
程向晚看到她这个样子,从心里泛起一丝冷意。
到底还是后宫,总是有一种莫名的奇怪,让人不得舒坦。
“那里曾经是莞妃的住处,她和我的情形差不多,因为得到皇上的宠幸怀了麟儿,可惜没有等生下来,孩子就没了。后来莞妃得了痨病卧床不起,虽然太医来过几次,可是只见瞧病不见抓药。不出三个月,莞妃也没了……后来那殿就空着……晚上的时候,有时候会听到女人的哭声……”如妃越说越慢,最后声音都变成了蚊吟,她的眼圈一红,双手越绞越紧,仿佛陷在了痛苦之中。
程向晚听到这样的故事并不觉得意外,可是看到如妃的神色的时候,就知道不是那么简单。
这里一定有蹊跷。
“如妃娘娘,如果你把我当成是姐妹,当成是朋友,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以后,我一定会尽量保护着玉珺,不会让她受到伤害……”说到这里,程向晚到底有些底气不足,与皇后的较量还没有开始,当听到莞妃的事情时,程向晚就觉得心里开始发虚了。
如妃叹息一声,然后手指在桌子上画着一个一个的圈:“我不指望什么了,只能希望多陪陪玉珺,我们母女的缘分到底是强过莞妃和她的孩子,所以我只是想尽量的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本来皇后娘娘是要让嬷嬷带走玉珺的,我没让,我觉得她还是呆在我这里更好!”
话音到这里,如妃又一次停下来了,红红的眼圈里的泪掉出一滴来,那苍白而纤细的手指总算把那个圆圏画完了,像是她心中的希冀一般。
“我以前和莞妃是姐妹,常来往。所以晚上的时候我也不怕,听到她哭我就过去给她烧纸,真希望她能出来见见我……可是一次也没有……如果她能出来,能见见我,我到是好让她帮我保护玉珺……”如妃的眼睛望着窗外,窗底下,竹儿正抱着玉珺在念着什么,孩子呀呀地回应着,一副浪漫的情形。
程向晚听到这里,心里突然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这种沉重,比听到小环失去了活干,又没有俸禄养家里的情形更加深沉。
程向晚望着如妃,怔怔地看着她,然后突然坚定地说:“如妃娘娘,我可以叫你姐姐吗?”
“当然可以,我们当然可以姐妹相称。”如妃无力地说。
程向晚再次紧紧握住,然后十分坚定地说:“我有把握保护玉珺长大,所以你也一定要振作起来,我们两一起保护她,让她快快乐乐的长大,好不好?”
如妃仿佛不敢相信,迟疑地看着程向晚,脸上的苍白慢慢变成了一种颤抖,仿佛是在听到莫大的好消息后变得激动起来一般。
“你是说,你能保护她,怎么保护,把她偷偷带出宫去吗?那样最好了,那样就算我死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如妃另一只手握了上来,把程向晚紧紧地握住,仿佛怕这个救星跑了一样。
程向晚有些惭愧,但还是十分郑重地说:“现在还不能带走她,因为她是皇上的女儿,是公主。可是现在我有办法保护她,我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即使你不说我也知道,一会我就会见她,我不会让她伤害玉珺的。”
“可是,她怎么会听你的话?她是皇后,她想让谁生就生,想让谁死就死……”如妃仿佛没有料到程向晚这样的聪敏,可是当她说出一切的时候,如妃又觉得她可以救玉珺了。
自己死是没有关系的,来到这后宫,过的是生不如死的生活,可是现在有玉珺,所以她坚强的活着,只希望能在她身边保护她。
可是那天花粉的事件让她明白,她的保护是多么的柔弱无力,即使每天寸步不离,也不可能让玉珺这样平安活到大,因为自己的身份太过卑微了。
况且,皇上自从听了那个相士的话,就再不来自己的殿里,更别说宠幸了。
如妃一想到自己一生就注定要在这里度过余生,想想都觉得绝望。
“这你不用管,我只是好奇,她为什么非要让玉珺死……”程向晚问出这话的时候,看到如妃的脸明显的黯淡了一下。
她缓缓地回答说:“不是皇后要玉珺死,是曾经有一个相士说过,夏末的公主会伤及皇上的龙脉,这件事情皇上虽然并不相信,而且也将那个相士赶出了宫外,可是皇后却信以为真。她觉得她到现在生不出龙子,就是因为我们这些嫔妃所生的子嗣在伤及龙脉的原因,所以她不止一次地想杀了玉珺,只不过是都没有得逞……”
听到如妃这样说,程向晚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可是这样的事情不是太过荒唐,再说了,司马月如是真的想怀上皇上的龙种吗?那她爱着冷莫寒的事情又怎么说?
从每件事情看起来,司马月如都不是一个心地纯良,内心简单的皇后,她想要的决对不会是一个普通皇后想要的那么简单。
“你放心,姐姐,我有办法保护玉瑙,这一个冬天玉珺一定会安然度过,以后待我想出更好的办法来,我一定会救她出皇宫,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不可以就这样颓废放弃……你知道吗?”程向晚郑重地看了一眼如妃,然后看了看天色。
“不早了,我得回去,一会我就去找皇后谈这件事情,你什么都不需要管。另外,你这里缺什么可以让竹儿写信给我,我会让四王爷帮你们的……”程向晚怕自己的身份不够,所以拉上了冷莫寒,此时也顾不得他自身不保。
如妃仿佛是看到了黎明的曙光,她十分郑重地点着头,然后叹息一声说:“玉珺真的是遇到了救命恩人,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如就让我来替玉珺给恩人磕一个头吧……”
说着如妃就要屈膝下跪,程向晚慌忙双手扶了:“姐姐,这就见外了,玉珺也是我的干女儿,你放心我会保她没事……”
如妃的眼睛里含着一丝泪光,握着程向晚的手冰凉一片。
“如果可以,下次妹妹进宫的时候,为玉珺带些玩具来吧。虽然说她是公主,可是在宫里想要得到一个玩具可不容易呢,你看也没有人惦记她……”如妃的眼睛瞥着窗外,看到竹儿在拿着一个树枝逗着玉珺笑。
可不是,马上要冬天了,不能出院子,只能用玩的东西逗孩子玩了。
程向晚点了点头,笑着说:“当然可以了,这点都办不到,我还怎么当玉珺的干娘……”
说完就对院子里的竹儿说:“把玉珺抱回来让我看看,一会我就要走了,让我再看看孩子。”
玉珺仍然是那个红色的襁褓,衬着她的小脸十分的漂亮,程向晚疼惜的看了一眼,心底暗暗发逝,一定要让皇后就此收手,最起码不要再伤玉珺了。
她与如妃到了别,然后亲了亲玉珺就从如妃的宫殿里出来。
直到竹儿把自己送出了宫,交到了另外一位太监的手里,并且让他带着自己往皇上用膳食的地方走去,程向晚才感觉到了一种从内到外的沉重。
她的承诺说了出来,可是能不能实现却还是一个未知数。
突然间觉得自己的弱小无力,她叹息一声,前面的太监停住脚步回道:“四福晋,皇上和皇后娘娘还有王爷们都在这里,请福晋进去用膳……”
刚刚进门,不待程向晚喘息一口,就迎到了许公公的目光,程向晚选择了躲开。
并不是不敢直视,只是此时心乱如麻,不想让他窥到自己内心里的秘密。
皇上看到程向晚进来,就笑着说:“怎么,看到朕的公主漂亮,就废寝忘食了,这个时候了才出来,到底和如妃说了多少贴心话?”
冷莫寒的脸上明暗不明,程向晚明白他不喜欢自己离这皇宫的是非太近,可是见到这样的事情不管,可不是她程向晚的作风。
“是,看到孩子可爱,就忍不住自己也想要一个,于是让如妃传授秘诀了……”她说着,冲着冷莫寒眨了眨眼睛,言外之意不说自明。
八王爷没大没小先笑了起来,一旁的皇后冷眼瞥了程向晚一眼,然后说:“这里是皇宫,不是你的寒王爷,这样没规矩真不知道你在王府里怎么处事。”
“诶,不必对这些小事斤斤计较,这是用膳食的时间,又不是早朝,四福晋过来坐……”皇上在自己的桌前再次爽朗一笑,然后冲着程向晚点了点头。
这殿名是什么程向晚没有看到,但是显然是皇上平时招待皇亲国戚专用的,因为桌子都是低低的案,而且分着主次。
皇上与皇后并坐于一张红漆案后,八王爷在右,冷莫寒自然在左,这样的格局程向晚到是可以猜到。
待程向晚坐下之后,冷莫寒把身子微微倾斜过来好笑地说:“你刚才演技很棒……”
程向晚没有心情说这些,还沉浸在刚才见到如妃和玉珺的情形里,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没有一点胃口。
“玉珺她很漂亮,很乖,太可爱了……”程向晚一个人呐呐地说着。
一时冷莫寒有些发怔,过了一会儿他拧过脸来坏笑着说:“那是不是也想要一个?不如回去我就和你生一个?”
程向晚这时候感觉到从殿上射来两束冷冷的目光,即使不看也知道那是司马月如的。
程向晚将脸别开一些,装出厌恶的样子来堵气说:“吃饭。”
“吃饭是什么意思?”
“用膳……老古板……”程向晚暗骂,然后想着怎么才能与皇后单独谈谈,怎么才能让她就此收手不要再伤害玉珺。
待到用过午膳,八王爷就要起身告辞,然后望着程向晚说:“今天可是借了四福晋的光了,要不然皇兄可是不肯答应让我出京呢……不如这次出去我再为四福晋带一件礼物吧……”
程向晚点点头说:“那当然好,不过可不能忘记了皇后娘娘的东西,若不然下一次皇上同意,皇后娘娘可是要阻拦你了……”
八王爷点头笑笑,然后说道:“那是当然,这次出去一定也要为皇后娘娘挑一件好礼物……以表臣弟的一番谢意。”
说完,他就退了出去,冷莫寒也站起身来对着皇上鞠躬道:“不如臣弟也就此告辞吧,明天起程,回去还有不少事情需要处理……”
程向晚一时着急,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留下来,看了一眼司马月如,她神色淡然。
只好捂着肚子说:“哎呦我的肚子好痛,好痛,都没有办法走路了……哎哟……”
殿上的司马月如看了一眼程向晚,自然知道她想做什么,但还是没有应声。
一旁的冷莫寒见此,慌忙扶着程向晚问:“怎么回事,严重不严重啊,怎么会突然肚子痛呢,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司马月如看到程向晚这个样子,想到上次花园中的事情,她不免有些忐忑,然后假装好意地说:“不如扶到我的宫里休息一下,再让太医来瞧瞧,赶路再急,也没有身子重要。况且她这个样子,你们明天一早恐怕也没有办法赶路吧……”
冷莫寒听到此,只能点点头说:“那好吧……”
“来人,扶四福晋进我的殿里休息一会,四王爷与皇上不妨就在这里坐坐,谈谈心,如果没有什么大事,应该一会就可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