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 她身负血海深仇,向来不会多管这般闲事,付了茶钱,起身便打算离开。
然而,喜掌柜却是个善良又热心肠的人,见那男子狼狈不堪的跑到自己铺前,忙过去搀扶他起身,亦不忘关切问道,“这位客官是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男人伤上加上,身子已经虚若到不行,能跑到此,全然是靠意志支撑。
饶是他坚强,此刻也到了尽头,腿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山贼……”虚若无力的吐出了几个含糊不轻的字后,男人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这下可急坏了喜掌柜,连惊带吓。
他俯身去摇男人肩膀,“客官,你没事吧?快醒醒啊!”
见男人无动于衷,喜掌柜顿时将求助的目光对准陆蓝宣。
无奈摇头,陆蓝宣蹲下身,试了试男人的鼻息,而后起身道,“他没事,只是晕过去了!”
喜掌柜这才放来心来,擦掉额上汗珠,道,“那便好,那便好,人没事就好……”
“喜伯伯……”
陆蓝宣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这个男人伤的不轻,可见追他之人功夫不弱,我们与他萍水相逢,实在没这个义务冒着风险去救他……”
“我知道……”喜掌柜叹口气,无奈笑道,“可惜你喜伯伯我就是看不惯这可怜之人,见死不救这种事,若今日做了,怕是以后夜夜都难睡个安生觉了……”
说完,喜掌柜拖着男人沉重的躯体,小心翼翼的拖进铺中。
他这厢进去不久,陆蓝宣就看见坟山上几个人影大摇大摆的走下山来。
为首的男人络腮胡子满下巴,一脸的凶神恶煞,一看就不是什么善主。
这方圆数里了无人烟,几个大汉下山后,环顾了一周,便将视线定格在茶铺这边,缓步走来。依陆蓝宣的性子,本不想管这些闲事,但喜掌柜是成易之生前的好友,她算她半个恩人,她能对陌生人见死不救,却不能不管喜掌柜。
无奈之下,陆蓝宣只得迎上前去。
“几位客官是吃茶啊,还是住店啊?”陆蓝宣学着喜掌柜平时的样子,笑脸迎客,想着糊弄一下他们,送走了这些瘟神便好。
然而,几个大汉却是不吃这一套。
为首的男人哼了一声,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不吃茶也不住店,本大爷我找人!”
“今日人少,小店从早上到现在,也才迎来官人们一拨客人,不知官人们要找的是何人?莫不是钻进了哪条林子中,倒让官人们误会他在这里?”
陆蓝宣故作不知,一脸茫然道。
为首的男人细细打量了她一遍,却见她长的细眉细眼,身形娇小,言语之间颇有礼貌和学问,不禁疑惑道,“瞧你的打扮像个书生,怎么会来茶铺帮忙?”
“官人有所不知,这茶铺是我父亲的,他今日身子不爽,这才让小生来照顾小店……”陆蓝宣徐徐答道,不慌不忙的样子,倒让男人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既然不在,我便去别处找找吧!”
男人说着,转身准备离去。
却在这时,他身后的小弟眼尖,瞟到门口处的血迹,指着便道,“大哥,你看那里,有血!”
男人霍的转身,一见他所言不虚,顿时变了脸色。
“好你个臭书生,连老子都敢骗!”男人气急败坏,露出本来面目,指挥着身后一众小弟,“小的们,给我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陆蓝宣原来以为能小用计谋骗过他们,不料想,还是要动武。
眼见那个告密的汉子第一个冲上前来,她目光顿时冷下去,出手飞快,一连数招,将他料理趴下。
而后,又对往门内冲的几个汉子拳脚相加,不消片刻,打趴了一半敌人。
为首的男人见此情景,不禁慌了神,他武功不错,自然看得出陆蓝宣的一招一式,都远在他之上。
男人知道自己打不过,倒也聪明的不冒然出招,而是用言语恫吓,“你这个书生,仗着会几下拳脚功夫就不知天高地厚,你可知本大爷的厉害?那男人与你非亲非故,你何故把命搭上也要帮他?若识相的,现在乖乖束手就擒,我还可饶你性命!”
陆蓝宣拍拍手上尘土,却是冷笑,“打不过就吓唬人?你就这点本事?我也不想杀你这种没出息的东西,识相的快快离去,我便饶你一命!”
她这厢话落,大汉有所动摇,但碍于面子,不好在这么多小弟面前临阵退缩,犹豫着,迟疑着,不进不退。
剩下的汉子见他如此,也都识相的跟着学,围而不攻,却不肯撤离。
喜掌柜听到动静,从房内出来。
“宣儿,怎么了?”
“喜伯伯别出来!”陆蓝宣心道不好,忙大声提醒,然而,却是已经晚了……
为首的汉子一看就是卑鄙无耻惯了,眼疾手又快,抢在陆蓝宣前面抓住喜掌柜,一手勒紧他的脖子,另一只手上的刀子已经架在喜掌柜颈前。
见自己成功桎梏住喜掌柜,那大汉又恢复刚来时的威风八面,朝陆蓝宣喝道,“别过来!再往前一步,我就让这老东西血溅当场!”
喜掌柜性命堪忧,陆蓝宣也不敢轻举妄动,无奈之下,暂时听从汉子吩咐,待在原地不动。
“你们几个,把他给我绑了!”大汉朝离自己最近的小弟命令道。
喜掌柜一见事情不好,扬声道,“宣儿,莫要管我,你只管放手去做,若是此刻被他们绑了,你我性命都会不保,不如让我一个人去死!”
“老东西,给我闭嘴!”大汉气不过,狠狠给了喜掌柜一拳,让他消了声。
陆蓝宣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心情复杂。
他知道,那汉子不会守信用,但冒然进攻,喜掌柜一定会送命。
进退两难间,却见受伤的男人不知何时醒来的,正悄无声息的由后面靠近为首的黑大汉。
黑大汉一心拿喜掌柜要挟,直盯着陆蓝宣,并没有注意到后面,白衣男子又身在房内,有门掩护,黑大汉的小弟也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陆蓝宣心头一喜,开口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急中在自己身上,“你们这些卑鄙小人,拿人做挟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真刀真枪的来,看我不将你们全都收拾了!”
“我们若不卑鄙,岂能活到今天,识相的……”黑大汉回击的话没说完,就被白衣男从后突袭桎梏,一刀抹颈,血溅当场。
陆蓝宣瞧准时机,趁剩下的汉子都措手不及之际,招招至命,将他们全部撂倒。
白衣男子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复又晕倒在地。
喜掌柜不顾自己挨了一拳的垂老身体,忙又去扶他。
陆蓝宣看不过去,便搭了把手,二人合力将男子重新扶回床上。
喜掌柜到底是老了,又挨了一拳狠的,不禁连咳带喘,无力的靠到椅子上。
陆蓝宣为他倒了杯茶,帮他抚背顺气。
“喜伯伯,不是宣儿说你,你啊,就是太好心了……”
“没办法,你喜伯伯当年也是受人恩惠才能活到今日,所以希望将这善意传下去,让每个受苦受难的人,都能看到希望……”
“宣儿,你快去看看那位官人,他伤的很重,刚才硬撑着起身救人,喜伯伯怕他支撑不住……”
“伯伯,您都这样了还惦记别人,快去里屋躺着吧,他就交给我了!”
陆蓝宣无奈的说完,扶着喜掌柜到内屋休息,然后找了些治伤的药帮他涂抹。
忙活完了这一切,她方才放下心来,到外铺查看男子伤势。
先帮他用暖水擦净了衣服外面裸露之躯,又帮伤口处上涂了金创药,因为他尚在昏迷之中,汤药根本喂不下去,男女有别,陆蓝宣也不能嘴对嘴帮他送药,只好先就此作罢,想着等他恢复一点意识后,再叫他起来吃药。
若他就此一命鸣呼,也只能自认倒霉,怪不得旁人了。
怕喜伯伯撑着病体仍不得安生,陆蓝宣留下照顾男子。
一边煮药,一边细细打量铺上的男人。
擦得干干净净的脸上,白希不输女子,眉目清秀却不女气,眉宇间自有一抹沉着内敛,很是英俊的长相。
身形高大却不粗壮,肌肉线条都恰到好处,配得一身白衣,风流倜傥。
陆蓝宣阅人经验丰富,猜得此人绝不是凡夫俗子,就算不是什么官场权贵,也绝对富甲一方。
正在心中腹诽着,那厢男子唇角微动,痛苦的皱眉,挣扎了好一会儿,缓缓睁开眼睛。
“这……是哪儿里?”男人四下环顾,嘶哑的声音从干裂的唇中吐出。
陆蓝宣将汤药端过去,坐到他身边,简明扼要的解释道,“是喜伯伯的茶铺,你被人追杀至此,昏过去了。”
“是你救了我?”男人怀疑的打量着陆蓝宣,似信非信的样子,似是习惯了戒备于人,连她递过去的药碗都不肯接。
陆蓝宣无奈又有点愤慨,“我若想害你,在你昏迷时就能杀了你,何必让你醒来?这药我煮了好久,你不喝我可要倒掉喂狗了!”
男人闻言直皱眉,不满道,“你这是什么话,岂要拿我与狗相比?”
“那你又是如何?救你一命连谢都不道,还如此戒备,当真是忘恩负义!”陆蓝宣丝毫不客气的顶撞回去。
男子一时哑然,而后将头扭到一边。
陆蓝宣觉得好笑,这么大个男人闹起脾气来,竟和个孩子一样,不知是被保护的太好,还是自尊心太高。
“喜伯伯为了救你,现在还躺在里屋伤着呢,你这个人如此不识好歹,死了我倒不伤心,只怕会辜负他一番心意。”陆蓝宣皱眉道。
男人疑惑的眨眨眼,似是因为她的话回忆起什么,脸色逐渐好转。
“那个喜伯伯,是救我的老伯?”依晰记得面善的老人一边照顾他,一边鼓励,若不是那些温馨言语,他只怕早就去见阎王了。
“正是,他为了救你被歹人打伤,你就算是为了报答他,也得把药吃了,快些治好伤!”
陆蓝宣重新将药碗递过去,这回男人爽快的接了。
“谢谢……”似乎不擅长说客气话,男人两个字说的极其别扭。
“你这不会是第一次跟别人道谢吧?”陆蓝宣不禁失笑。
“这很好笑吗?”男人又板起来脸,不禁喃喃道,“是又怎么样,有什么奇怪吗?”
“当然奇怪!”陆蓝宣想了想,又改口道,“不过也不奇怪,一看你就是大家的少爷,早把别人的善意当成理所当然了吧!”
不是把别人的善意当做理所当然,而是把人性本恶当成戒条一般。
男人在心中如此想,却没说出来。
喝了陆蓝宣递过来的汤药,身上不禁暖了几分。
“那几个男人,为什么追你?”陆蓝宣扶他躺下,边随口问道。
这一问却触了男人的心弦一般,只见他身形一顿,似有难言之隐一般,张口结舌起来。
陆蓝宣见此情景,便道,“算了,我也不是非要知道,只是随口一问,你不想说就不说……”
“不是,我只是……有点心有余悸罢了……”男人想了想,才缓缓道,“我原是来这边办事的,半路遇了难,受了重伤,那几个山贼见我身上钱财不少,便打了绑架我的主意,我身受重伤,他们又人多势众,斗争不过,这才跑下山来……”
“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
“这一带是无法地带,山贼泛滥成灾,专门打劫过路来往的客人,你衣着气质不凡,才被他们盯上的。”陆蓝宣道。
男人的话前半段,估计都是编的,但后半段的真实性还是让人信服的。
想来,他身份不一般,办的事也不一般,故才编出那种错漏百出的解释吧。
陆蓝宣倒也懒得拆穿,她本就不是多事的人,不想在此事上过多纠缠,便试着转移话题。
“公子贵姓?”
“姓左,单名一个良字。”
这次男人答的倒是爽快。
陆蓝宣却是愣住,一个让她恨之入骨的名字顿时从脑中蹦出来。
“丞相左俊忠大人,公子可认识?”
“乃是家父。”左良坦诚应道,复又问,“这位兄台认识家父?”
“不认识,只是久仰丞相大名,久仰而已……”陆蓝宣喃喃着,魂却是早就丢了。
从左俊忠的名字出现之际,她眼中仇恨的怒火就早已是压都压不住的,饶是这些年学得最多的就是隐藏,但对于害自己父母惨死的罪魁祸首,她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
加之眼前的男人又是他的亲子,那种迁怒的感觉越发浓烈,虽然常言都道祸不及妻儿,但真正恨之入骨之际,又怎管得了那么多?
左良被陆蓝宣怨毒的目光惊住,不禁纳闷又疑惑,不敢随意言语,怕刺激到他。
好一会儿,陆蓝宣才强迫自己平复下来。
“不好意思,刚刚想起了往事,不由陷了进去,左兄见谅……”
陆蓝宣恢复平常模样。
左良却是心有余悸,又有些纳闷,不禁开口证实心中猜想,“莫不是你与爹爹有什么深仇大怨,才会在听到他的名字时,露出那种表情?”
“那倒不是。”陆蓝宣淡定的笑笑,解释道,“原是仇家害我父母双亡,我当时年幼,浮蚁撼树而已,多亏得丞相大人路见不平,才至敌人伏法,我一听到恩人的名字,便想起当年仇人如何怨毒,自是恨意滔天,左兄不必挂怀。”
“哦,原来如此……”左良微微点头,见陆蓝宣言辞恳切,便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陆蓝宣将铺内收拾妥当,便到铺外修葺与山贼们打斗时弄坏的东西。
她也是心绪难平……
仇人之子就在铺内,身负重伤,毫无反抗之力,只要她现在冲进去,一刀了断,也算为父母报了半箭之仇。
然而……
她却是不忍,一是觉得祸不及妻子,二是觉得,左俊忠那样没人性的人,未必真的如一般父亲一般爱子情切。
还有第三,如在此刻杀了左良,左俊忠即便难过也仅是一时,但若借此机会接近左良,则可趁机接近左俊忠,成为打击他的重要筹码。
思来想去,留下左良一命都不失为上上计,但仇人就在眼前却不能报仇的愤怒和无奈,将陆蓝宣烧得五内俱焚。
因为左良伤势颇重,喜掌柜身子也一直没好全,一连几日,陆蓝宣都早出晚归到茶铺照顾二人。
今天,仍是一大早就起床过来,带了新的纱布和伤药。
一进门,正见左良在帮喜掌柜整理床铺。
他原是大少爷脾性,做不惯这些,如今待的久了,受陆蓝宣熏染,倒也学会了不少原来不会的东西。
“今天身体怎么样?”陆蓝宣将药箱放到茶桌上。
“好多了,相信不日就能痊愈。”左良动动结实的臂膀,展现自己恰到好处的肌肉。
这一举动逗笑了陆蓝宣。
她走过去,帮他将外衣脱掉,拆掉多日未换的纱布。
两人距离颇近,陆蓝宣身型娇小,在左良身边钻前钻后,时而踮起脚尖缠绕纱布,时而微微弯身,为伤口做消毒处理。
细嫩的手不比男人粗大的掌心,温暖又纤细,就像有一只小手在心头瘙痒,撩得人心神**。
每一次换药,左良都要十分忍耐,一面是忍伤口的疼,另一面则是克制自己的胡思乱想。
蓝宣是男人——他无数遍在心中告诫自己,但每每两人近距离独处,又总被蓝宣撩拨的心神**。
那种紧张到全身汗毛都竖起来的感觉,里面加杂了点害羞,让他不敢直视蓝宣。
由其是每次换完纱布,面对蓝宣若无其事的目光和语气,他都愧疚万分,为自己的难以自持感到懊恼。
明明都是男人,却总有这种异样的感觉,左良真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传说中的断袖之癖了。
“痛就说出来,别忍着!”蓝宣悦耳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他很想告诉蓝宣,自己忍的并非疼痛,而是……
同为男人,将这种话挑明了说,实在有些奇怪。
“好了,这几日也不要做剧烈运动,记得好好休养。”换好纱布,陆蓝宣一如既往嘱咐道。
左良喃喃应下了,眼睛却不敢看她,随意瞟向别处,边漫不经心道,“蓝兄过几日便要参加会试了吧?”
“不错,我也到了可以应试的年纪。”
“那……蓝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回去后可以向爹爹进言……”
“不用!”陆蓝宣想都没想便打断他,“我只想靠实力证明自己。”
不用左良明说,她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不过是求左俊忠金口一开,封自己个小官做做。
为了报仇,陆蓝宣早把骨气什么的丢到一边,此时拒绝,只是不想左俊忠以为自己借他儿子上位。
她要用才华打动左俊忠,为他所用,让他信任自己,然后从中找出左俊忠的破绽,报复雪恨。
“蓝兄救命之恩,我总要报答,不然心中亏欠,会觉得不安。”左良道。
陆蓝宣笑笑,“萍水相逢,相帮相助,不是什么大事,左兄不必挂怀。”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左兄若真的心中过意不去,何妨等到来日……”
“来日?”左良皱眉,却是疑惑,“我不明白蓝兄的意思……”
陆蓝宣道,“原也是我自负了些,总觉得今年会试,一定高中,来日进京为官,不愁没有相见之日,到时若左兄还记得今日之事,再还这个人情也不迟。”
“蓝兄哪里的话,救命之恩,左良自会记得……”左良道,“既然蓝兄如此说,我也不好过于偏执,便等到来日相见,再叙今日之约吧!”
“好……”
时间过的飞快,一晃半月过去,左良的伤势也好的差不多了。
怕京中父亲惦念,他寻了个时间同喜掌柜和蓝宣说明原由,准备打道回府。
喜掌柜自是欢喜,帮他凑了些盘缠。
左良哪里会收,直接拒绝了喜掌柜的好意,但喜掌柜坚持的很,说什么也不肯拿回去。
最后,还是陆蓝宣跟着一起劝,左良才收下他的好意。
备好干粮和盘缠,陆蓝宣在村中买了匹良驹,送左良上路。
一路上风餐露宿,直送出成洲边境,陆蓝宣才告别左良,回到村里。
左良依依惜别,却是有苦难言,心绪复杂的他总觉得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被蓝宣吸引,却碍于对方是个男的,只能将这感情扼杀在心里。
又是三天过去,会试的日子到了,陆蓝宣一早就在邱实的催促下装备好了一切,二人一起去了考场。
今年的考题比往年要难,但也只是对普通人而言,对陆蓝宣这种从小被诗书渲染,对文字史书过目不忘的人来说,其实简单到不行。
只用了旁人一半时间,陆蓝宣就答完了全部试题,胸有成竹的交了试卷离开考场,在考场外无所事事的等待邱实,一边为今后做打算。
高中之后,她要进京城为官,展露才华,引得左俊忠注意。
之后,再利用与左良的关系,打击左俊忠。
——这是第一对策。
还有第二对策,是接近皇上,成为皇上身边最得宠、最信任的臣子,然后告发左俊忠。
这两个计划说得容易,实施起来却是非常难,且不说左俊忠有今日地位,卑鄙无耻心思缜密自不用说,城府心机那也是比常人高出数倍,饶是陆蓝宣自认聪明绝顶,也无绝对把握能顺利实施计划。
再说那皇上,身边得宠的臣子一堆,妃子又是一堆,想引他的注意并得到完全信任,其实比接近左俊忠更难。
陆蓝宣这边正细细打算着,邱实从考场出来,直奔她走来。
“蓝兄,你怎么出来的这样早?我看你到中场的时候就交了试卷,莫不是太难了,后面的题都不会答?”邱实担忧问道。
他知道陆蓝宣比他聪明,但再聪明的人也总有做不到的事。
这次的试题这么难,他可是愁到头发都白了,费了好大力气才答上,对错尚不知晓,陆蓝宣没耐心交了白卷,也很正常。
“是挺难的,不过我都细细揣摩过,认真作答了。”陆蓝宣不好说出实话打击邱实,委婉道,“就是对错不知道,今年的试题确实比往年难些,但也能因此筛选掉不少草包,高中者自然比往年更受朝廷重视。”
“是啊!”邱实一脸向往,道,“希望我能一举高中,为爹爹争口气,将来报效国家一路高升,为邱家的列宜列宗争口气!”
陆蓝宣对邱实的了解不少,知道邱家是从卖烧饼起家,几代的努力打拼,才在邱实他爹这一代成了小富之家,捐了个类似村长的小官做做。
邱家人向往高门富贵,权力和地位,所以邱保长说什么都要栽培邱实读书,为得是将来成为大官,光宗耀祖。
父亲的执念如此深,从小便传染给儿子,所以邱实自小就比常人是进,报效国家之类的话不离口。
陆蓝宣早习惯了,不再接他的话,免得他没完没了。
又是半月有余,会试的成绩放榜。
放榜当天,邱实早早起床,换了身大红的衣服,意图沾沾喜庆。
也不知是学得够努力,还是红衣服起了效果,报喜的快马到了村里,他竟然榜上有名。
虽然排名不靠前,但也是个小官,邱实乐得合不拢嘴,连带着邱家全家都高兴到不行。
陆蓝宣如所料,一举拔得头筹。
邱实就是再笨,此时也明白了那天陆蓝宣的话是客气,不禁气到不行。
明明学习时也没见陆蓝宣多么努力,怎得到了考试,她总是名列前茅,莫不是人生在世,真的是天赋胜过努力?
放榜十天后,京城,左丞相府。
凉亭之中,微风徐徐,柳叶拂拂。
左良望着石桌上的一堆点心,却是半点胃口都没有。
微微抬眼,他看了看对面漫不经心的廖昂轩,道,“可别告诉我,你这次还没中榜?”
廖昂轩正在看最新上市的小人书,听得左良问话,将眼从书上微抬,看了眼左良。
“我连试题都没看,就胡乱填了一堆字,只要考官不是瞎子,就绝对轮不到我中榜……”
听着他一如既往的慵懒语气,左良也是颇为无奈。
廖昂轩身为京城贵公子之一,风流倜傥自不用多说,俊美的容貌也是街头巷尾相传一时的佳话,只可惜,性子着实怪了些。
说怪,其实也不然,不过是玩世不恭,不喜诗书,不爱权势,不想染指官场上的事而已。
然而,他父亲的地位非凡,连皇上都要敬畏三分,如此家世,若身为独子的廖昂轩只想游戏人生,怕是不可能的。
“廖伯伯也是可怜,怎就生了你这么个怪性子的儿子,你再闲散下去,只怕伯父要逼你入朝为官了……”左良叹道。
“父亲与我谈过,被我拒绝了,我说过要靠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番天地,自是不会用他帮忙。”廖昂轩淡定的笑着,道,“依着我的性子,即便是他做了手脚,我也不会顺从,到时候被自己儿子拆穿又告发的,他脸面上也过不去,所以不会逼我。”
“你啊!”左良无奈的,“若我像你,不知我父亲会怎么对付我……”
“还能怎么对付,别忘了你可是他的亲儿子,不过是表面上威严,暗中溺爱罢了……”廖昂轩的话一如既往的一针见血。
左良不禁感叹他的玲珑心思。
廖昂轩最善体察人心,又很会说话,什么诡奇事情在他眼中,都能一一看破。
虽有这等本事,却不想入朝为官,真是浪费了这天赋。
“话说回来,我怎么觉得你自从回到京城,就一直郁郁寡欢的,有什么心事偷偷想着,却不告诉我?”廖昂轩道。
他洞察人心的本事过人,左良有什么秘密都瞒不过他,从小就是。
既然瞒不过,左良索性坦白道,“只是在想我落难时遇到的一个人,他的行为举止,如今回想起来,有些地方很奇怪。”
廖昂轩正闲得无聊,被他的话勾起了兴趣,好奇追问道,“怎么,哪里奇怪了?莫不是狮子大开口,宰你一顿?”
“他要真狮子大开口倒还好了呢……”左良叹气,道,“他就是什么都不要,才让我奇怪,还有,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有些怪怪的……”
“倒也不是总怪,平常都正常,只是偶尔回过头去的时候,看到他目光中的杀气逼人,那种恨意,是无法遮掩的,可当我问他的时候,他却总说是我看错了……”
“我想了又想,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地方做错或是得罪到他……”
左良一提起陆蓝宣,就有说不完的话,这些日子藏在心中的难言之隐,都对廖昂轩一一报怨出来。
“他有时候对我很好,温柔体贴,帮我换药的时候,动作很轻,一直告诉我痛不要忍着……”
“那夜在破庙中露宿的时候,我夜里醒来,见他往火堆里添柴,回来的时候,还顺便帮我掩好了被角……”
往事一一道来,陆蓝宣的脸好像就浮现在眼前,一颦一笑皆是他喜爱的模样,不禁令左良心驰神往起来。
廖昂轩看出他的不对,忙打断道,“等等,你不是说救你的人是个男人吗?怎么听你说来,却像是恋爱了一般?”
左良被戳中心思,下意识就出口反驳,“你少拿我取笑!什么恋爱,我又没有龙阳之好!”
他过份的认真,倒做实了廖昂轩心中疑惑,他几乎是肯定——左良惷心萌动了!
“这龙阳之好,也不是出生就有的,很多人都是在遇到喜欢的男人之后,才知道自己喜欢男人的!”
“你再拿我取笑,我可真要生气了!”左良板起脸,越发认真起来。
知道他的性子,认真起来就收不住,廖昂轩不再继续调侃,也正经起来。
“好吧,按你所说,那个救你的男人行为总是相悖,这点,确实奇怪。”
廖昂轩话锋一转,又道,“但是,世人皆爱两样东西,若不爱权,便是爱财,你封他官他不想做,却不代表他不爱财,为什么不多封些银子给他,准不定他就收了!”
“他不会收的,他和别人不一样,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我才没有开这种口……”左良认真道。
“你看人未必会准,没试过怎知他一定不要?”廖昂轩颇有几分玩味的说道,“把地址报来,我派人去会会这位‘奇怪的恩人’。”
两位少爷正在花园湖上凉亭中。
时间已经过了二月,天气也比早先时候暖和了许多。尽管如此,这凉亭四下里还是挂着保暖用的暖帐。
此时,左良在对着棋谱下棋,而廖昂轩则在喂食湖中的锦鲤。
“少爷,这银票,那位公子给退回来了。”派出去的下人回复说。
“什么,退回来了?难道他觉得这三千两少不成?”廖昂轩说道。
“什么?你封了三千两?”左良说道,“我知道你家银钱几辈子花不完,可是也不是你这么个败法。”
“我乐意,要你管。”说着,廖昂轩问下人道,“那公子有没有说什么?”
“不是嫌少。那位公子根本就没开信封。不过,他让奴才给少爷带回封信来。”
说着,下人把蓝萱的信和银票递到了廖昂轩的手上。廖昂轩挥挥手,让下人退了出去。然后,打开了蓝萱的信,一行娟秀的字迹呈现在廖昂轩眼中。
“治病救人,医者本份,无需答谢。”
廖昂轩带着一脸诡异的笑意看过蓝萱的“回信”之后,把信递给了左良,然后自我解嘲地笑着说:“看来,你这位救命恩人,真是清高的很呢。这还真是稀奇了,居然我也有送不出去银子的时候。”
“你说这人清高也许没错,我还真觉得他身上有股子仙风道骨的味道。也许,也许人家只是觉得银票这种东西,太过俗气了,诚意不够吧。”
“我俗气?好,好,好,那你给我想个雅致的来!”廖昂轩很潇洒的一转身,坐到圆凳上,一脸坏笑的盯着左良看。
左良也不去睬他,自顾自的想了想,忽然想到了那天,看到蓝萱月下奏萧的样子,当时就觉得那画面虽然绝美,却又似乎差点什么,现在想想,应该是那萧上没个配饰。
想到这里,他从腰间解下一块三环云纹白玉环来,然后对廖昂轩说,“辛苦下你家下人,再跑一趟吧。把这个送去。”
接过这个玉环,廖昂轩仔细看了看,然后笑着说:“刚才怎么说我来着?败家!你这玉环只怕也不止三千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