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人连忙闪到一边,满脸是笑的说道:“陆公子,您这可折杀小人了。小人是这里的管家,姓毕。少爷那边已经传了饭,等着陆公子过去呢。”
“哦,原来是这样。那有劳毕管家了。”
说着,那位毕管家走在前面,为蓝萱引路,小豆子也跟在后面,一起向廖昂轩住的院子走了过去。
刚一进屋,蓝萱就拱手笑着说道:“在下告罪了。只顾着看园子,却忘了时辰。”
听蓝萱这么一说,刚刚还有些愠色的廖昂轩表情也轻松了下来,笑着说:“这园子,贤弟看着还好么?”
“步步有景,处处不同。自然是好的。”
“现在是刚刚入春,再过些日子,就有处更好的风景让贤弟观赏了。”
蓝萱不解的看着廖昂轩,但是却听左良“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这时廖昂轩不急不慢的夹了口菜,说道:“到了夏季,你就能看到了。”
转眼间,从蓝萱住进廖家那日起算,十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明日便是大币之期了。
这些天来,廖昂轩与左良都没有过来打扰蓝萱,连吃食都是按着时辰派人送到住所的。蓝萱心里明白,这是他们俩人的一番好意,虽然如此,但蓝萱也没有领什么情意。
不过这样来也好,她每天的教着小豆子识字,边教他,边从他的口里打听些关于左良和廖昂轩的喜好厌恶之类。
这小豆子也是聪明,启蒙的《三字经》只用了十天就已经能背出大半,能写出的字也有百十个了。
而且,这孩子的心思也是精细,关于廖昂轩与左良,除了一些喜好之外,并没有透露给蓝萱太多有用的东西。蓝萱也不勉强,毕竟对于这个小豆子来说,自己还只是个外人,而廖昂轩才是真正有恩于他的人。有这样的护主之心,也实在是难能可贵。
这天临近晚餐的时候,蓝萱正和小豆子坐在一处闲谈着,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大声喊道:“小豆子!在不在?”
“唉——”小豆子听到声音,飞一般的冲了出去。
蓝萱也听出来,这个声音就是那位毕管家。想来,应该是找小豆子有什么事情,蓝萱也没去多想,只是坐着看着那些蒙书,忽然,她想起,前些日子在酒馆里,那位道人给自己的字条。
她起身来到书桌边,坐砚台下抽出那个信封,展出里面的信纸。
仔细的看了看,蓝萱一笑,想起那位贤王殿下说的话,想来,这东西也不过是个骗人的把戏罢了。
正想着,只见小豆子笑嘻嘻的跑了进来。
“公子,我们少爷请您过他那边用晚饭呢。”
“哦?现在就过去么?”蓝萱有些疑惑的问道。
“是啊。明天公子就要去大币了,我们少爷要为您办桌酒席。”
蓝萱听了这话,本想着说免了的,但转念一想,还是去的好,现在寄住在廖家,该有的应酬还是要的。
蓝萱整了整衣服,顺手把那张写着题目的纸放在了袖袋之中,然后便和小豆子一起向廖昂轩住的院子走去。
等两人来到廖昂轩的屋子,果见一桌丰盛的菜式摆放在桌上,左良和廖昂轩两人正坐在一侧的书房里闲谈着。听到外面的下人通报蓝萱到了,两人虽未起身,但也停下了闲谈,转过脸来带着笑意看着蓝萱。
蓝萱一进门,先是对着两人拱了拱手,说道:“看来,在下决定前来府上,实在是不明智之举。”
“此话怎讲?”左良问道。
“自从在下入住此处之后,真是对两位公子诸多讨扰了。”
“贤弟这是说哪里的话呢?”廖昂轩边说,边站了起来,“凡事都讲求个缘法。若投了缘,你不讨扰,愚兄还要挑你些理来;若不投缘,我连话也不愿意与之多说一句。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来吧,咱们坐下边吃边聊。”
左良脸上虽然也带着笑意,但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对蓝萱作了个请的手式。
三人入座之后,蓝萱笑着说道:“这几天在下虽然足不出户,倒也知左兄不曾前来走动。”
“哦,”左良听到蓝萱主动和自己讲话,心中不觉得一阵狂喜,忙答道,“现在伤已经痊愈,自然就没有再偷懒的道理,我已经开始当职,所以,不能像前阵那样经常来……”
说到这儿,左良顿了顿,暗自骂道:我这是在高兴个什么劲儿呢?不过是声普通的招呼罢了,但是,似乎……似乎这蓝萱还是注意到我的……
“我听下人们讲,这些日子,小豆子似乎一直给贤弟添了不少麻烦,不知他有没有耽误贤弟读书呢?”廖昂轩说道,笑着转过头看了看站在后面的小豆子,然后继续说,“若是有,我可是要罚的。”
小豆子听了这话,笑着吐了吐舌头。
“哪里说得到打扰。不过就是那么几本书,在下已经读了十几年,哪里还用得着临时抱佛脚。”蓝萱说道。
“看贤弟如此气定神闲,倒是成竹在胸了。”廖昂轩笑着说。
“与其说成竹在胸,倒不如说是不在意吧。”
“哦?你也不在意么?”廖昂轩好奇的问道,“没想到,你与我竟然也是同道中人。我对这种事情也不感兴趣。”
“是。其实在下本就对这大币不感什么兴趣,不过是……为了尽孝,尽力为之罢了。”
“原来如此。不过,贤弟啊,这‘在下’两字,是不是以后就可以免了?”廖昂轩说道。
“是啊。这在下在下的,我听着也不是很舒服。入凡说得有理。”左良也说道。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叫我们俩一声兄长,不会辱没了贤弟吧。”廖昂轩说。
“怎么会……”
“那就这样说定了。”左良说道,“把那个在下也换掉,兄弟之间,不用那些虚礼。”
“那在下……”蓝萱说到这里,看着正看着自己的两个男人停下来笑了笑,说,“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听了蓝萱的这句话,左良和廖昂轩两人都笑了笑,三个对座边吃边聊了起来。
很快,晚饭用过,残席撤去,三人有一搭无一搭的坐在园中聊着天。
“我看你最近清闲自在的,完全不像外面那些考生,好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廖昂轩笑着说道。
“心经有云: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把心里那些执念放下了,也就没有那么些个所欲所求了。”蓝萱说道,心里却想着:那个虚名与我何关,因为事不关已,所以才能这样轻松,我的心意早在别处,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
“你也读佛经?”左良说道。
“偶尔为之。”蓝萱答道。
“那种很玄幻的东西,看不到,摸不着的,怎么让人相信呢。”廖昂轩笑着说道。
蓝萱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左良,淡淡一笑,说道:“刚才廖兄不是还说,凡事讲个缘法么?想来这‘缘’廖兄还是信的吧?”
“这倒是信的,看这街上形形色色的人,没个缘份,想来是不会有什么深交的。”廖昂轩说道。
“那我与两位,也算是有缘之人了。”
左良看到蓝萱微笑着看着自己,说出刚才那么一句话来,心里又紧了一下,忙低下头,饮了口茶。
“佛家说,凡是相遇者,必有些前因。也许是前世,也许是今生。必定有个缘由。”蓝萱说道。
“那我与贤弟相遇的因就在子卿了。”廖昂轩笑着说道。
“是啊。只是不知,将来会有怎么样的果了。”蓝萱不无深意的微笑着说道。
但是这话,在左良听来却是另外一番滋味了。他偷眼看了看蓝萱,见他似笑非笑的也似乎在看着自己,这确是让左良有些乱了阵脚。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然后笑着问道:“明日贤弟何时赴考?”
“辰时三刻入场。”蓝萱答道,“我想辰初刻之前离开就来得及。”
“你这个人,才考完武举能有几年,就忘得干净了不成?”廖昂轩笑着说道。
“不是忘记,而是不知道两者是不是相似。”左良笑着回道。
“原来左兄还是武举出身?”蓝萱微笑着问道。
“子卿入仕可不全仗着他父亲和姑母,也是有真材实学的。那可是当年的武状元呢。”廖昂轩全不顾左良丢给自己的眼神,继续笑着说道。
“原来如此。”蓝萱笑着说道,心里却讲,原来武状元的功夫也不过如此。可见这朝中还真是无人了。
“你别只顾着拿我打趣……”左良被刚才廖昂轩的一顿褒扬之词说得面红耳赤。
“这是怎么了?往日说些这个,你根本就是没事人一样的,今天怎么姑娘家似的,还扭捏起来了。”廖昂轩才不管左良的表情,继续打趣着说道。
“不过,我想,武举之时,应该不会像在文举时有许多卖题之人吧。”蓝萱笑着说道,倒是这句话,帮左良解了围。
“哦?有人向贤弟卖题么?”左良问道。
“卖题的倒是没有。不过,有位道人倒是送了我一题。”蓝萱笑着说道。
“什么时候?”廖昂轩问道。
“就是我到府上的那天,在酒楼的时候。”
“我们去之前么?”左良问道。
蓝萱笑着点了点头。
“什么题目呢?”廖昂轩问道。
蓝萱见他们有兴致,便从袖口里取出那天的那张字条,递到了廖昂轩手上。
廖昂轩在接字条时,心里忽然一动,抬了抬眉,嘴角向上一挑,有意的伸出双手,将蓝萱的一双柔荑握了个满满当当。
蓝萱虽然平日里并不避及与男子的交往,但是,这样被一个男人拉住自己的手还是第一次,她有心想把手撤回,却一下子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被廖昂轩看破了什么,有意在试探自己。可若是不撤,这廖昂轩又不只是握住,还在捏揉着自己,这轻薄自己实在是难以接受。
就在蓝萱左右为难的时候,左良走了上来,说道:“什么题目,拿来我看看。”
说着,劈手把拉住蓝萱的廖昂轩双手打落开来。
廖眼被左良这一拍吓了一跳,再看看左良此时还狠狠的白了自己一眼,廖昂轩一笑,拉着蓝萱聊起了其他,并不去理左良。
左良知道这廖昂轩又起了玩心,无奈的摇了摇头,展开手里的字条,只见上面几个大字:
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这个题目,不是上年才刚刚用到过的!”左良说道。
“哦?是么?”廖昂轩说道,接过字条,也看了看,刚才那一副无赖的表情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些年的题目,连同各地的试卷,家父也有些收藏。这个题目,上次大币用题就是这个。”左良说道,“不过,倒是听说,去年就算是三甲之卷也不是特别令人满意的。”
“那天,贤王殿下也有说过,这是上次的题目。”蓝萱说道,“如果真是如此,倒真是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了。”
“那人就没说别的?”廖昂轩问道。
“说了许多。还报出了我的身家地址呢。不然,我也不能逃到这里避难了。”
说道这里,众人也只是一笑,不多久,蓝萱便起身告辞,回自己的屋子准备沐浴一下,准备早些休息。
左良和廖昂轩也不虚留,随蓝萱自便了。
等蓝萱走后,左良拿出扇子,往廖昂轩头上一敲。
“你搞什么鬼,好端端的握着人家手做什么?”左良问道。
“怎么?你在意啊?”廖昂轩边揉着被打疼的额头,边笑着问道,“我就觉得你看这位贤弟的眼神不同。所以,才有意试试。”
“什么不同?”
“怎么说呢,应该是那种难得在您左侍卫眼中一见的……柔情。”
左良被廖昂轩一句话直中要害,忙转过身去,捏着手里的字条,故作不屑的说道:“不明白你说什么。”
“不明白我说什么没关系。主要是你要明白自己心里想什么。虽然,这忘忧有几份温柔姿态,但毕竟是个男人,你可别弄错了。”
“不听你鬼扯了。我也就要回去了。明天父亲要去监考,我得明早亲送一下。听皇上的意思,也许明天还要亲自去考场巡视一下。”说着,左良站了起来。
“可有你忙的了。去吧。我也不留你了。我也乏了。”廖昂轩只是笑着,长长的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
“你个大闲人,哪里就乏了!行,你歇着吧。”
“我怎么就不许乏?你不在这里的时候,我可是有用功的。天天的那些账目,你以为我就天天指着手下的那些先生么?”
“那你就继续用功吧。我走了。”
“不送了。”
说着,廖昂轩笑嘻嘻的目送着左良转身离开了“闲庭居”。
左良走后不久,天也已然完全黑了下来。廖昂轩无所事事的趴在床上翻着些闲书,忽然又想起下午握住蓝萱小手的时候。
他对自己笑了笑,自言自语地说道:“一个男人,就算是手不提蓝,那一双手就可以柔软到那种程度么?更何况,子卿还说这蓝萱还是习武之人。难不成?这蓝萱是个……女子么?”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说:“不会不会。虽然说确实是秀气些,可是……哪有女人会乐意把自己扮成个男人的?”
他“忽”地一下子坐床上坐了起来,大声问道:“谁在外面呢?”
“少爷,是我。”说着,一个年轻的小厮推开门跑了进来,“有事儿么?少爷。”
廖昂轩抬眼一看,跑进来的自己的随身小厮雨墨。
“你知不知道,陆公子那边儿,大约都是在几时习武的?”廖昂轩问道。
“哦。听小豆子说,大约都是用过晚饭后大约半个时辰,也就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吧。怎么了,少爷?”
“没什么,突然想去看看,走,陪我过去瞅瞅。”
说着,廖昂轩就准备出门。
“爷,您好歹披件衣服吧。外面是暖和了,可是这会儿起风了。”
廖昂轩点了点头,由着雨墨给自己披了件斗篷,然后也没叫上其他人,就这一主一仆两个人,往蓝萱这边的院子走了过来。
还没走到院门口,远远的就见小豆子蹲在门口玩儿呢,廖昂轩悄悄的走过去,照着小豆子的头顶就弹了一下。
“哎哟!”小豆子吃了一吓,又是一疼,刚想张嘴骂人,可是一抬头竟然看到的是廖昂轩,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的吞了回去。
“少爷,您怎么来了?”
“我要是不来,还不知道你蹲这儿偷懒儿呢!怎么不在里面伺候着?”
“我哪会偷懒儿啊!平日这时候,陆公子都在练功呢,可是今儿只练了一小会儿,就收了。早早的就要我们预备下洗澡水,现在正沐浴呢。”小豆子噘着嘴说道。
“沐浴你就不用伺候了?你个坏小子,真是越来越懒了!”廖昂轩边说,边又举起了手。
小豆子笑嘻嘻的急忙托住了廖昂轩的手,说道:“少爷,您别急着弹,先听我说。不是我不伺候,是这陆公子沐浴的时候从不让我们在身边。从来的时候就一直这样的。”
“是么?”廖昂轩转过脸来问雨墨道。
雨墨点了点头,说道:“我替小豆子那天也是这样的,我问过这院子里的别人,都这么说的。看来,这陆公子还真是不习惯别人伺候得太近身儿了。”
“哦?”听到这话,廖昂轩脸上飞上一抹坏笑,说道,“是么。”
他想了想,然后对小豆子和雨墨小声说道:“你们俩就在这儿候着。没我的招呼谁也不许进院子。听到了么?”
雨墨和小豆子都点了点头,知道自己家少爷作弄人的毛病又犯了。现在想拦是肯定拦不住的,反正都是男人,估计也闹不出什么来。
只见廖昂轩蹑手蹑脚的悄悄向蓝萱的屋子走了过去,刚刚走到窗边,就听到蓝萱在屋子里问道:“小豆子么?我还没洗好,先不用进来。”
听了这话,廖昂轩暗暗一笑,心里说:你要是洗好了,我还不来了呢。
说着,快步向门口走了过去。推门走了进去。
在屋子里的蓝萱听到后来的脚步声,知道来人断然不可能是小豆子,本想着抓过架子上的衣服,披在身上。可手还未碰到衣服,那边廖昂轩也已经走了进来。
听到外间开门的声音,蓝萱迅速的将身体全部没入水中,然后一抬手,用手上带出的水滴向着烛焰连弹几下,内室的烛光就全部熄灭了。
看着内室一暗,廖昂轩也略微迟疑了一下,但想了想,他还是推开了卧室的门。
就在他迟疑的这么一会儿功夫,蓝萱已经跃出了浴盆,将小衣穿好,闪到了门后的一边。其实,这时候蓝萱想到的,可不是要与自己玩笑的廖昂轩,她只以为,是什么人趁夜摸黑溜进了廖家,而且,这时候,她最担心的人,还是守在院子外面的小豆子。
外间本就没有点灯,现在内室也是一片黑暗,廖昂轩只是借着一点微弱的月光摸着黑向内摸索着。谁知,刚刚绕过屏风,还未看清楚屋里的状况,忽然感觉有人一下子从自己的身后把自己带入了怀中,而且一把在月光下透着幽蓝色寒光的匕首,不知何时已经架在了自己的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