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我们拉这儿来,可是来了半日也不说一句话。我只当你在看什么呢?还真以为对着佳人,某君却愿在书中去寻颜如玉。原来是在偷眼观瞧啊。还真不知道子卿你有这样的嗜好!”廖昂轩不知何时,站到了左良身边,并且已经俯下身来在他的脸边一起向锦瑟和蓝萱这边望了过来。
左良被廖昂轩的声音吓了一跳,说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听了这句反问,廖昂轩“嘿嘿”一笑,说道:“这就奇了。平时一只猫从你身边过,你也听得到。今天我这么大个活人走过来,也没房间蹑手蹑脚,你竟然毫无知觉。你神游到哪里去了?而且,还突然破天荒的第一次自己主动说要到锦瑟这里来,莫不是说,你……”
左良把书合上,照着廖昂轩的头上一拍,说道:“拜托你收收你的好奇心吧,不让你去做个编鼓词儿写评书的真是荒了你的材料!喝你的茶去。多事。”
“两位公子,一直坐在一边,可是在说什么国家大事么?”锦瑟看到廖昂轩取笑左良,微微一笑,问道。
“国家大事?那种事情什么时候与我有关过!我们呀……我在说左公子,今天特特的央着我带着我们这位小贤弟来拜访姑娘……”
左良瞪了廖昂轩一眼,蓝萱听了这话,也“噗”的一笑。
“原来如此,看来,左公子也会偶尔想到寒舍一坐了。小女子真是受宠若惊了。”锦瑟说道。
左良听到锦瑟这话,也只是淡然一笑,说道:“你这里没那些庸俗之气,偶尔来坐坐,也未尝不是件乐事!”
这一会儿,蓝萱倒是安静了下来,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只是品着茶,听着廖昂轩取笑左良亦或与锦瑟聊天。
三人只是略坐了一会儿,左良对着廖昂轩使了个眼神,廖昂轩会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低声对着蓝萱说了几句,蓝萱淡淡一笑,也点了头,接着,这三位起了身向锦瑟道了告辞。
“怎么?是不是小女子有照顾不周之处?几位公子怎么才来就要走了?”锦瑟看他们准备离开,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安的问道。
“当然不是。我们每次造访,姑娘都是面面俱道的。只是今天姑娘受了些惊吓,而且,我们这位小兄弟今天也是初到我家,所以,也要回去安置一下。”廖昂轩说道。
“原来是这样。倒是几位爷,体谅奴家了。”锦瑟嫣然一笑说道,“那就请几位爷,得空常来坐坐吧。”
“好。”廖昂轩笑着说,“不过,要等到我们这位小兄弟恩科之后了。”
“哦。说到恩科,前些日廖公子不是说……”锦瑟说道。
“此事不提也罢。”廖昂轩说道。
“别不提呀!我们廖公子这一次,又是落了地。”左良不失时机的挖苦了一句。
“我倒是无所谓的,反正我也不爱那个。不过,我的这位贤弟可是会元呢。”廖昂轩说道。
“哦?没想到,陆公子不仅武艺超群,这文采也是极佳呢。小女子眼拙了。”
“一点儿小事儿,不值一提的。”蓝萱说道。
“你这么说可就不厚道了。你不值一提的,我可是拼了命也拿不到的!”廖昂轩说。
“你什么时候拼过命,我怎么不知道?”左良说道,“考前人家都是挑灯夜读!你呢?饮酒高乐到天亮!”
听了这话,蓝萱与锦瑟都是轻轻掩嘴一笑。
三位走到院中,那娇姨也送了出来,廖昂轩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来,在她眼前晃了晃,然后问道:“这些银子,够几天的开销?”
“哟,这……一两个月都够了。”
“一千两,也就够一两个月!娇姨,您这儿还真是个消金的好地方。好在爷就不缺银子,这些就算一个月的开销吧。这个月,锦瑟姑娘若不愿意见人,就请娇姨高抬贵手了。我们可能随时会来,若是来的时候见了别人,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哦!”说罢,廖昂轩才把这银票拍到了娇姨的手里。
“哎呀,好说好说。瞧廖公子说的,我是那样的人嘛。我什么时候难为过姑娘,您可真是……”那娇姨接过银票,喜笑颜开的说道。
左良只是听着他们讲话,看着那鸨母一副见钱眼开的样子,他真的是打从心里觉得不屑,心里想着:可叹像锦瑟这样一位女子,竟落到这样的地方……
想到这里,左良抬眼看了看锦瑟,正见锦瑟也向这边望着,但是她的目光……左良顺着她的眼神,竟然连线到了蓝萱这里。
左良心中暗自笑道: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现在看来,这美人也是难过英雄关的……
正在这个时候,锦瑟发现了左良正在看着自己,她脸一红,向左良略一点头,然后转身回到了屋子里面。
三人离开“听雨轩”,廖昂轩这时才发现,自从他们起身离座之后,蓝萱就一直没有说过话,就算是现在,也只是默默的前行着。
“无忧,想什么呢?”廖昂轩笑着问道。
蓝萱似乎没听到一般,还是只顾自的前行着。
左良看了看廖昂轩一笑,然后说道:“蓝萱,在想什么呢。”
“啊?”蓝萱这才想起,这“无忧”两字,原来是在说自己,她笑了笑,说道:“我一直在想着,刚才的那位姑娘……”
“看来,我们小兄弟惷心动矣。”还未等蓝萱说完,廖昂轩笑着插嘴道。
“不是这个意思。”这句话,倒把蓝萱说的不好意思了,两颊瞬间飞上了两抹红霞。
“那是什么意思?对那样一位佳人心动,可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左良看出了蓝萱的变化,忙帮着他解围道。
“我虽然只是今日初见那位锦瑟姑娘,但是也听得出她谈吐不凡,竟然沦落如此,不免觉得有些婉惜。廖公子既然可以一置千金,为何不能帮她赎了身呢?”
听了蓝萱这话,左良和廖昂轩都只是微笑着,并未回答。
“怎么?我说错了么?”
“不是你说错了。”左良说道,“其实……有你这样想法的,大有人在。我和入凡第一次来这里时,入凡就说要为这姑娘赎身的。但是,锦瑟姑娘却婉言拒绝了。”
“拒绝?”蓝萱吃惊的说道。
“是啊。她说有不得已的理由,所以,我们也就不能勉强了。”廖昂轩说道。
蓝萱听了这话,也只是一笑,点了点头,想着:是啊。谁心里没些难言之事呢。就像现在,我和你们仿若老友一般的闲谈说笑,可是你们知道我心里又在盘算些什么呢!
几乎与此同时,在“听雨轩”,锦瑟姑娘的房间之中。
现在娇姨的表情,已经与刚才大不相同,此时,她把一杯刚刚泡好的茶递到锦瑟的手上。
“姑娘,今天让您受委屈了。”娇姨柔声说道。
锦瑟接过茶来,说道:“坐吧。没有外人。”
“谢姑娘。”
娇姨谢了座,才毕恭毕敬的在下首坐了下来。
“姑娘,您……”
“不用担心,就那么个草包,还占不到我什么便宜。”
现在的锦瑟,也与刚才大不相同,脸上再找不到半点柔情,甚至,从眼中还流露出隐隐的杀机。
“那个孙凤山,要不要老奴派人去……”
“不必。虽然是个酒色之徒,不堪什么重用,但是,到关键的时候,还是个可以扔出去垫路的石子。且留一留吧。但别再让他进这个院子,看着恶心。”
“是。老奴明白。”
“不过,倒是拜那个草包之赐,今天和左良、廖昂轩的关系能更近一步,也算塞翁失马了。”
“原来那廖昂轩就准备为姑娘赎身的,可是姑娘拒绝了,老奴一直想着,姑娘是另有打算。”
“打算自然是有的。原来他为我赎身,想着最后的结果必定是想远远的把我送走,然后再帮我找门好的亲事,这样,就算是仁至义尽了。可是,我们要的是离他们越近越好,不是么?”说着,锦瑟若有所思的微微一挑唇角,淡淡的笑了笑。
看着锦瑟的样子,思量了一下,说道:“姑娘别怪老奴多嘴。今天,那个新来的年轻公子……”
“嗯?怎么了?”
“老奴只是斗胆劝姑娘一句,姑娘现在是身不由己,所以,若是姑娘真心对那小公子好,还是……”
说到这里,那娇姨停了下来。
锦瑟轻轻放下手中的茶,轻轻的叹息了一声,低声说道:“我明白。你下去吧,我也乏了,有什么话,我们明儿再说吧。”
“是。”娇姨听了锦瑟的话,悄悄的退了出去。
左良,廖昂轩与蓝萱三人告别了锦瑟和娇姨,沿着街道向着相反的方向且聊的走了许久,才算是来到了“闲庭居”所在的大街。
蓝萱虽然对廖家的富裕早有耳闻,可是她一则不常进城,二则师父在世之时对这些俗事也很少提及。所以,过惯了平淡日子的蓝萱一直就只是以为,所谓的“闲庭居”也不过是高门大户的有几进院子,照比平常的富贵人家多些气派也就是了。
可是,当她走到了路口的时候,却是真的被这座大宅的气派震慑的吃了一惊。
远远的,就看到这整座闲庭居光是看得到的围墙就占了大半条街道。朱红色的大门边,八位衣装整齐的护院家丁燕翅排开。
朱漆的大门前,高高的汉白玉门槛,一对雕功精致的巨大汉白玉门当左右伫立着;门楣上一对石雕的户对也是十分的抢眼。更不用提门楣及其他各处极尽巧思手法细腻的五色彩绘之类。一雄一雌两只花纲岩貔貅左右伫立着,张嘴扬颈,四爪强劲有力,神态盛气凌人……
正在蓝萱悄悄的打量着这看上去就霸气十足廖家门口的时候,一个眼尖的家丁看到了廖昂轩他们这一行三人。这家丁笑嘻嘻的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廖昂轩近前,先是给这三位深深的作了个揖,请了安之后,才说道:“少爷,您回来了。小的给左少爷,陆少爷问安了。”
听了这话,蓝萱有些吃惊,她低声问自己旁边的左良,说道:“你们也没说话,我也没开口,这小厮怎么知道我姓陆?”
左良一笑,说道:“你是人未登场名声先至。这‘闲庭居’上上下下,从昨儿傍晚我们回来开始,还不消半个时辰,就没人不知道他们主子今天要请位姓陆的少爷回家小住些时日。而且,过午的时候,你们行李物品以及马匹就已经送到了。刚才我和他的马也已经遣人先送了回来,所以……”
“所以,能和你们走在一起的那个人,肯定是姓陆的了!”蓝萱接着说。
“贤弟果然聪明。”廖昂轩笑着说。
“我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要是还不明白,那就是傻子了。你这哪里是在夸人,明明就是在骂人。”左良笑着说。
“你这个人,我这也不过是句客气话,谁请你解释那么明白了!”廖昂轩白了左良一眼
“好好好,算是我画蛇添足了。”左良笑了笑,说道。
那小厮在前面引着路,三人说笑着,走进了大门,门口的家丁也一色的行了礼。
路过前庭的时候,廖昂轩并没有在这里请蓝萱落座,而是穿过正堂直接奔后院而去。
这位院子的后宅,并没有像普通的院落那样,住处花园分的格外清楚,反倒就如一个大花园一般,星星落落的,把几处屋子围着中央的湖散在各处。
左良和廖昂轩引着蓝萱走到了一处相对僻静的所在,在这座小院儿之外,早有几个干净利落的小厮在此处等候着了。
蓝萱看着这小院,四下里,到处都被绿竹环绕着;一股溪水,从院子中间穿过,静谧而不失灵动的潺潺而行;连排的屋子外面,朱漆的回廊依势而走着,檐下也是五彩的绘画。屋子的窗上,细细的镶着淡翠色的窗纱……
“贤弟,你看此处可好?”廖昂轩笑着问道。
“这屋子,倒有几分仙风道骨了。不知是什么所在?”蓝萱微笑着说道。
“看他的样子,也知道是喜欢的。何苦多此一问呢。”左良说道,“先别问是什么所在,进去看看再说。”
说着,一位从院门口跟着的小厮走在前面推开了屋门,恭敬的请这三人进了正屋。蓝萱一眼便见到自己的物件整整齐齐的放置在桌上。
“这屋子莫非是给在下用的?”蓝萱有些迟疑的问道。
“自然是给你住的。”廖昂轩自顾自的找了位舒服的位置坐了下来,然后笑着说,“还满意吧?这屋子我想着,也就是你还住得,给左良也是白糟蹋了。”
“给我糟蹋,难道你用就不糟蹋了?”左良抢白了一句。
“不,不,不。在下哪用得了这么大的院子,一个屋子就够了。这也太过铺张了些。”蓝萱忙摆手说道。
“既来之,则安之。你句话知道吧?”左良问道。
“客随主便。这句话,你也应该知道的吧?”廖昂轩问道。
“那两位,所谓无功不受禄,两位也应该是知道的吧。在下区区一界草民,哪里值得两位公子如此器重。”蓝萱说道。
“值不值得,那是我说了算的。”廖昂轩说道,“既然住到了我这里,我怎么安排,你就都只管安心住下吧。这院子本来就是藏书放书的,说是个书斋也差不多,家父一心想让在下上进,可惜我不是此路中人,倒让这些书白白的在这里躺了许久。如今有人能真心真意的读读它们,对它们来说,也是件幸事。我和子卿还有些别的事,就先不陪了。你的马就放在后院,若是想四处走走,随便叫上哪个小厮都能陪着你逛逛。不过……”
“不过什么?”蓝萱问道。
只见廖昂轩狡黠的一笑,说道:“虽然我家还有些银钱,但是家父对在下的管教还是严格的,特别是风化上,绝不松懈。我这家里现在也没有什么女眷,所以,也没有什么丫头仆妇,不知道,方不方便?”
听了这话,蓝萱一笑,说道:“都是男人,不是更方便么。”
左良看着廖昂轩,皱了皱眉问道:“你这又说什么呢?”
廖昂轩也不理他,只是笑着走开了。左良也对蓝萱一抱手,离开了蓝萱住的院子。
他们走后,刚才那个帮他们推门的小厮走了进来。
“陆公子,我是少爷给您随身用的小厮。他们都叫我小豆子。”
蓝萱坐下来,面带微笑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小男孩。
看样子,这孩子大约也就是十四、五岁的样子,白白净净的,长得十分精神,个子不高,但眼睛里透出机灵。
“小豆子?谁给你取的名字?”蓝萱笑着问道。
这小豆子边帮蓝萱倒了茶,边说道:“是少爷。他是在一个装豆子的筐子里捡了我的,所以就随口叫我小豆子了。”
“捡的?”
“恩。少爷说,那年似乎闹了什么天灾,我应该是随着父母逃难出来的!可是不知道是养不下去了,还是父母失散了。反正,遇到少爷的时候,我就是一个人躺在豆筐里。”
蓝萱看了看这个孩子,叹了口气说道:“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能做这样的善事,看来,他这个人的心眼还不坏。”
小豆子听了蓝萱的感慨,小心慎慎的问了句:“您说的‘这个人’是我们家少爷吧?”
蓝萱点了点头。
小豆子灿烂的一笑,接着说道:“少爷人不坏,虽然爱拿我们开心,但是只要不真的做错事儿,他都不会随便乱打乱骂的。”
听了这话,蓝萱一笑,说道:“你这个小家伙,倒是机灵。这么快就赞起你家少爷来了。嗯……你识字么?”
小豆子笑着摇了摇头,说:“我是下人……”
“没关系。以后,我教你。给我做小厮,目不识丁是不行的。”
“真的?陆公子,您要教我识字?”听了这话,小豆子眼睛立刻放出光来,笑呵呵的看着蓝萱。
“当然是真的。我们从明儿就开始。”
“不行不行。”听了这话,小豆子连忙摆了摆手。
“为什么不行?”
“少爷说了,您马上要大考了。伺候的时候也得是安安静静的,不许我们烦你。”
蓝萱一笑,说道:“我当是什么事。不妨事的。我说行的,你们少爷不会说不行。走吧,先带我四处走走。”
小豆子点了点头,拉着蓝萱的手向外跑去。
整座后宅,除去园外给干粗活的下人住的地方之外,一共有四处院子。蓝萱的这一处,正好位于左良和廖昂轩两人所住院落的中央。另一处,现在暂时空置,小豆子告诉蓝萱,那处是廖老爷的住处。
四处院子,绕湖而建,格外的雅致。
蓝萱随着小豆子边聊边看边走,虽然还不觉得用了多长的时间,可渐渐的天却黑了下来。他们俩人刚回到蓝萱住的院子门口,就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年长家人站在门口。
“小豆子,你把陆公子拉到哪里去逛了?”
一听这话,小豆子一吐舌头,低着头站在了一边。
“不怨他。是我让他陪我四处走走的。还未请教?”蓝萱一拱手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