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她是早上走的,就算她出了城,也一定没有走远,我们加派人手,或许能够找到她。”季默言建议说。
“但愿吧,多谢季兄帮忙,我只是担心,若是磬儿一心想要离开的话,只怕我们出动再多的兵力,也很难找到她…”信羽叹息。
“那倒是!”季默言一笑:“那丫头可不是省油的灯啊…慕容兄也莫要感慨了,午时尚早,不如我们出去转转,或许还能碰上她呢…”
信羽明知道季默言那是宽慰自己的说辞,不过出去走走也好…季默言安排了府里下人们出去全城搜索磬儿的下落,以季默言的实力,找人也将事半功倍。两位主子,加上颐方,三人策马朝集市而去。集市上的人潮丝毫没有受天气的影响,尽管很冷,街上依然人声鼎沸。三人骑在马上,晃晃悠悠、毫无目的地游走,皆是各怀心事。
慕容信羽即便万分不信能够在这样的街市中遇上磬儿,可是依然抱着希望,四处搜寻那一抹熟悉的身影;颐方一直觉得磬儿姑娘的离去甚是惋惜,为失去这样一个聪慧的朋友失望不已;季默言在晃晃悠悠的马背上,也晃晃悠悠的想起了很多事情…
那天在姻缘桥上,自己与慕容信羽联手狠狠将了萧峣一军,当时就看见磬儿那丫头神情不对…背对着萧峣,那样的悲伤欲绝,难不成她的离去和那件事有关?自从那晚回府,季默言已经很确定磬儿的的确确是个“笨女人”。她已经跌入萧峣的爱情漩涡,这一事实令季默言很是挫败…季默言惊奇的发现,原来相比于知道磬儿对萧峣的感情是死心塌地的爱,自己更宁愿去相信她是个心机重的女人…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反正看着她心中装着一个人,那种满满的感觉,不管是甜蜜还是痛苦,都会让自己觉得哪里不太舒服…
街面的摊铺挤满了两侧,使原本就不怎么宽敞的路面显得更加的狭窄。商贩们叫卖着自己的货物,声音一个高过一个,即便是两人面对面说话,都必须用喊的。三匹马被生生地挤成一竖排,举步维艰。季默言的马在最前头,慕容信羽被吵杂的人群挤得心烦,皱着眉头坐在马背上紧随其后,排在最后面的是颐方。
许是被挤得实在难受,马儿很不安分的嘶鸣着。慕容信羽紧紧勒住缰绳,他甚少在人群拥挤的街上骑马,很是担心一个不留神马儿踢到路过的行人。可就在这不经意的一瞥,慕容信羽的眼神紧紧锁定百米开外的一个商铺前面那抹倩丽的身影,整个心都几乎停止了呼吸…
“磬儿…”尽管慕容信羽使足了气力喊出来,可是这声音并未能飘走多远,便很快堙没在人声鼎沸的街市中。季默言听见了,四下环顾,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慕容信羽急急下马,不顾形象的推挤着身边的路人,引来一双双不满的目光也毫不在意。只是一味的接近,想要更近一些…
那女子披着一件雪白的披风,信羽记得磬儿最珍爱的就是自己送她的那件雪白的披风…那女子发丝飘扬,斜斜的插着一根珠钗,背对着自己,就像所有爱美的女子一样,照着镜子比对着哪副耳坠更加好看。
“磬儿…”太过拥挤,即便是这样撕心裂肺的呼唤,也没能换来那女子的回头相望。信羽只得一步一步艰难地逼近…
磬儿,求求你…不要再离开我…站在那里,就站在那里,不要挪步…等着我,请等等我,我会一步一步来到你的面前…
近了,近了…再有几步…那女子的侧脸喜笑颜开,对着身边其她女子,一群人说说笑笑,那美丽娇颜让寒冬好似泛着光彩。
信羽伸手,握住了那女子的肩头,心中一喜,将那女子拉入怀中:“磬儿,终于找到你了…不要再离开我…”
那女子挣扎着推开信羽的怀抱,翻手一扬,“啪”,这一巴掌打的信羽半天没能回过神来…季默言拉着自己的坐骥,刚刚追上慕容信羽,却看见这样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颐方远远的坐在马上,因为手里还牵着慕容信羽的马,只得被两位主子拉了很大一截儿。
“登徒子…”那女子樱唇轻启,口中气若游丝,却威严有力。
不是磬儿!先前远远这么一看,季默言也是一愣,那女子的侧颜实在太像磬儿了…顺如瀑布一般的发丝,斜斜的那根珠钗,高挺的秀鼻,灿烂的笑容…季默言自己也不敢相信,原来磬儿的细微特征早已印在自己的心里…
见慕容信羽傻愣愣地立在那里,季默言急忙上前赔罪:“这位姑娘,方才在下的挚友认错人了,对姑娘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那女子目光凌厉地望了一眼季默言,而后翻目瞪着轻薄了自己的慕容信羽,悠悠地开口:“是谁的错,谁便应当赔罪不是么?”而后回望季默言,“不用你来多事!”
季默言胳膊碰碰慕容信羽,看见他终于有些知觉的双眼,凑近信羽的耳畔,说:“慕容兄,还不快跟人家姑娘认个错…都把你当采花贼了…”那女子饶有兴致地望着眼前这两个人,衣着装扮上看起来皆是富家子弟,却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样失礼的事。看那男子的眼神,显然是认错了人。
那一巴掌,彻底扇醒了慕容信羽。磬儿走了,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所有的期盼,皆是自己的痴心妄想…
信羽叹息,拱手深深一鞠躬:“姑娘,在下冒犯了…”说完,眼神愣愣地转身离去。那女子望着两人渐渐消失在人影中,迷惑地撇撇嘴。
不一会儿,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匆匆挤过人群,来到女子面前,喘着粗气说:“小姐,您没事吧?方才看着这边出事了,吓得我急忙往这边赶,可是人太多了,我挤了半天才挤过来…”
“石头,我的糕点呢?”那女子回眸盯着眼前这啰里啰嗦的小丫头,打断她的唠叨。
“买来了…在这儿呢…”小丫头高高举起手上的一个小纸包,晃晃悠悠映在小丫头闪闪的眼珠里。可是,邀功的表情并没能持续太久,那个叫石头的丫鬟,又开始絮叨了:“小姐啊…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刻都不许离开你的身边,可是您又偷偷跑出来…不但如此,还差遣您身边唯一的一个贴身丫头去给你买糕点,谁来保护你啊,您要是出什么事,石头的脑袋可就真的要变成石头了…”
“这不是还没变石头嘛…别啰嗦了…回府吧,不想玩了…”那女子再次回头凝望方才非礼自己的男子离去的方向,撇撇嘴,带着小丫头朝北走去。
来到侧门,那女子和小丫鬟踮着脚尖、四下张望着鬼鬼祟祟地轻轻敲门。门开了,两人背对着朱红色的大门,环顾四周,确定没人时,这才转身,刚迈出一条腿跨进门槛,却被眼前的两双怒目圆睁的眉眼惊得差点跌坐在地上。
厅堂里,那女子和叫石头的小丫鬟,齐齐跪在堂前。堂上坐着渌城兵部总司袁振海和他的二夫人秋萍。袁老爷气愤地瞪着面前这两个不懂事的孩子,二夫人时而望望盛怒的老爷,一边看看已经跪了半天,不停的扭动疼痛的双膝的女儿梦汐。
“汐儿,跪好喽!”一声厉呵,是袁老爷的怒斥。整个厅堂回荡着这样严厉的声音,下人们早就习惯了。因为这样的情形,基本上每隔十天半月就要上演这么一回。袁老爷有三个儿子,老来得女,许是太宠了,这四小姐偏偏喜好武枪弄剑,和哥哥们一同骑马狩猎。如今,哥哥们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各自坚守在自己的职位上,整日忙着。没有哥哥们护着,这些年,四小姐也就消停了许多…
“爹爹,汐儿知错了…”梦汐说的委屈极了,撅着嘴巴祈求父亲快些让自己起来吧。再跪会儿,怕是这双腿再也不能出去玩了…
“你哪回不是知错了…知错了再犯,是不是…”袁老爷真是拿这丫头没辙,嘴巴比蜜甜,可做出来的事没一件让人省心。
“老爷,这种场面总让下人看,多**份啊…您让她这个小姐的脸面都丢尽了,以后还怎么嫁人啊…”二夫人端庄的坐在明镜前,眼神亦是巴望着府里最具权威的男主人。纵然这个小女儿太让人操心,可是女孩子家整天这样跪着受罚,日子久了,下人们可怎么看她这个母亲啊。
袁老爷的原配夫人常年在佛堂修身养性,府里大小事情都由二夫人打理,可她终究还是个二夫人,掌管这一切也不过是个代理。做得好是她应当的,做的不好那就是一千个一万个过错了。二夫人心里的苦有谁能懂啊…
“就是太宠着她了,娇惯成这样…嫁人,她这个性子,谁愿娶她…我袁振海倒贴礼金…”袁老爷吹胡子瞪眼,气的火冒三丈。不提嫁人还好,去年请了媒人来说说哪家公子合适,哪知送出门的时候刚好撞上这四小姐策马而归,马蹄高高扬起,险些踢在媒人的脸面上。不愧是前朝武状元的小女儿,这兵部总司家的四小姐从此就出名了。
“爹啊,女儿从小就跟哥哥们骑马比剑,您也没说什么啊…现在我早就不习惯做深居简出的大家闺秀了…爹爹别再把女儿关在家里学什么女红了,三从四德这类书籍女儿都懂,只是…”
“够了!你再不收收性子,管它哪家浪子,直接把你嫁了算了…秋萍,好好看着你女儿。”袁老爷回眸瞪一眼二夫人,一甩衣袖直直地跨过梦汐的身侧出了厅堂。梦汐目送爹爹离去,终于瘫软的坐在地上,兀自揉着麻木的双膝。二夫人看着女儿这样,叹息着起身走过去扶起梦汐。
“我生了老三和你,一个比一个不让人省心,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好在你三哥去年也定了职位,你爹爹现在最愁的就是什么时候把你嫁出去…再留着,就养成老姑娘了…”二夫人生气,可是毕竟是自己的女儿,真的打她又舍不得…
“娘啊…女儿不像爹爹口中那样的…娘还不清楚么…去年女儿无意冲撞了那金媒婆,哪知道她嘴巴那么快,把我说的跟女侠似的…”
“你还女侠…你怎么好意思说的出口,人家都在传咱兵部总司府里,养了个没大没小的女山贼…你爹爹能不气么,可是这么多张嘴,哪能堵的过来…你就听娘一句劝,好好地学学女孩子的沉稳庄重,将来遇上有缘人,生儿育女,幸福地过完一生,这才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归宿啊…”二夫人拉着女儿的手,秀眉轻拧。
母亲这般的苦口婆心,梦汐知道娘亲的担忧,可是又能怎么去跟她解释呢…无意再去争辩,梦汐低头欠身,带着丫头回自己的园子了…
城北一家略略有些偏僻的布庄名唤绣织纺,平日里成匹的布料卖的少,但是这里的绣品堪称一绝。熟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即便这里地处偏僻,可是依然有许多大户人家来订购绣品。
绣织纺只有一个老板娘,是个三十有五的女人。绣工何其了得,也很会经商。她招揽女子为其订货的人家绣活儿,按工给钱。旗下的绣娘少说也有数十名,大家都叫她绣夫人。
一间宽敞的大房子里,一条长长的通铺上,齐齐地睡着十几名小绣娘。清晨天刚亮,一声鸡鸣,绣娘们揉着迷迷糊糊的睡眼起身梳洗。
“疏香妹妹,听说绣夫人把昨个新接的一单喜服的活儿,交给你来做了?这单活儿可是个肥差啊…疏香妹妹真是有福气…”一个约摸十七八岁的女子,身着艳丽红装,但料子显然只是普通的棉布。一边拿着手巾擦拭脸上的水珠,一边悠悠地晃到镜子面前立着的女子身边,眼神极为不懈。
在她看来,这个叫疏香的女人定是使了什么诡计,让绣夫人总是对她另眼相看。才来了半月有余,绣夫人就把这么大的一单喜服交给她来做。想她来这里做绣娘,都已经一年多了,却还只是做些市集上贩卖的绢帕、香囊类的小物件儿。
叫疏香的女子,听着那女人不友善的话语,却依然不为所动。握着梳子一下一下细细地打理着自己的头发,而后在桌子上取来一块半大的素布方巾,三盘两卷,几下便将长长的头发收在方巾里。轻轻系好,这满头的长发便服服帖帖收裹在方巾下面。
女子转身,眉清目秀、眼神灼灼、鼻梁高挺、瘦削却不羸弱,这女子正是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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