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荷姐姐若是想做这单活儿,妹妹让给您就是。妹妹初来乍到,只想凭自己的一双手,挣些钱过活就好,别无它求。”磬儿的凌厉气势,让那女子有些怯怯的往后退。磬儿抬眼直视,不给那女子喘息的余地,这半月来自己已经迁就她很多了,什么叫“得寸进尺”,磬儿算是真真的领悟了。那女子有些被震住,许久没在说什么,磬儿转身跨出门去。
还记得半月前离开慕容府,磬儿在城北的一间客栈住了两宿。偶然的一次在街上,遇见一个下人拿着自己的画像到处询问。画像上边的自己是在慕容府里的装扮,云发披肩、珠钗斜倚。从那天起,磬儿便将自己乌黑的长发用粗布方巾轻轻盘起,将珠钗收进包袱,转头换面,也从此改了名字,叫疏香。
古语有云,“冷艳疏香寂寞滨,欲持何物向时人。”梅,又称疏香。
来到绣夫人的房前,磬儿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敲门。
“进来吧。”屋里响起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
磬儿推门进去,绣夫人背对着磬儿正坐在梳妆台前,借着镜面,绣夫人看见来人,微笑着转身,“是疏香啊…找我何事?”
磬儿微微欠身:“这半月来,承蒙绣夫人对疏香的照顾,在这里不但有吃有住,还能够依靠自己的双手挣些钱养活自己,疏香感激涕零。只是疏香还有一事相求,望绣夫人成全…”
绣夫人本就生的俊美,即便已经过了花信年华,依然风韵不减。静静的坐在那里,很认真地问:“何事?”
“是这样的,疏香有些不习惯与众多姐妹睡通铺,我想要搬出去住…疏香保证绝不会耽误工作的,早上我会按时来做绣活儿,做不完的,晚上我还可以带回住处去绣。如此一来,疏香不但能够拥有自己的生活,还能不必打扰其他绣娘的休息时间…疏香觉得…”
“我同意了!”绣夫人打断磬儿的话,微微一笑,起身走到磬儿的面前,拉着磬儿的双手走到厅前的椅子上坐下,缓缓道来:“那日在茶庄见到你独自一人喝茶,我就在你的邻桌观察了许久…想我绣心一生阅人无数,看见你这般落寞,还提着包袱,想必是寻亲不得或是离家出走的…”
磬儿低头浅笑,心中已是思虑一番。绣夫人果真是个聪慧的女人,若不是这些日子她为人甚好,磬儿还真怕自己这是进了狼穴了。
绣夫人握着磬儿的柔蒂,细细抚摸:“这双手细腻柔软,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家的闺女。你来的那天,短短的三炷香时间,便在绢帕上绣出那般冷艳灵秀的梅花傲霜图,这足以让我对你刮目相看。你住不惯人多的通铺,我能理解,即使你不愿透露自己的出身,就冲你这孩子连日来的表现,我也就不再多问。若不是咱这布庄简陋,房间不多,就凭你出的那些绣活儿,我也会单独给你置办一间屋子的。”
磬儿起身,双眼含笑着说:“疏香先谢过绣夫人的大恩大德,那疏香就先上工了。午间休息时,再去打听哪里有合适的住房。疏香先告退了…”
磬儿退出房间,径直朝绣房走去。刚到门口,却听见屋里几个绣娘说着什么。
“唉,你们倒是说说看啊,那个叫疏香的女人才来多久啊,论资格、论年龄也轮不到她来绣那件喜服啊…以前,每逢接到大单子,都是绣夫人自己亲自做工,那是没得说的。可是这丫头才来几天啊,就接了绣夫人的活儿…”是清荷的声音。
“就是啊,这一套喜服做完也不过三五天,那工钱可比我们整整做一个月的绢帕、香囊挣得还多…真是让人心烦…”
“你们还有完没完了?疏香姐姐的绣工就是比我们好,你比得了么?若是绣夫人真的把这单子给你,你敢做么?”这声音,磬儿听得出来,正是平日里对自己很照顾的女子,和自己一样来的不久。她也叫小月,许是这名字的缘故,磬儿对她也甚是亲切。
屋里的女人们,那架势已经到了开战的前夕。磬儿呆不住了,长舒一口气,大步一跨站在了门里。众绣娘纷纷闭嘴,低头做着手中的活儿,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倒是小月扎着打架的气势,这样看来,倒是显得她盛气凌人了。
磬儿缓缓走到自己的绣架前,将昨夜绣夫人拿来的上等红布匹取出来展开,取了尺子和剪刀,准备开工。小月走过来,气呼呼地大口喘息,委屈地对磬儿说:“疏香姐,方才你不在,她们…”
“小月,我忘了拿红线过来,你帮我跑一趟前院铺子,找林掌柜拿几团来吧。”磬儿打断小月的述说。
“可是,她们…”
“等你回来再说,我急用,快去吧…”磬儿故意装作很着急的样子,催促着小月。小月本就浓浓的双眉,紧紧拧在了一起,极不情愿地转身,狠狠瞪了那些女人一眼,出门去了。
绣房里,一个女子细细尖尖的声音响起:“咱这绣房里,何时出了个大小姐啊…都会使唤人了…”
磬儿面不改色,依然是清冷的眉眼,口吻却是极为凌厉:“倘若有谁对我不满,可以站出来当面说!”
等了一会儿,那群女人都像蔫了一般默不作声,更甚是有些异常的安静。磬儿接着说:“我不过是靠自己的双手吃饭,绣夫人给什么活儿,我便做!倘若连这个也要争一争的话,我让给你们便是!前些日子我忍耐下来,并不是为了让你们这样的变本加厉…如此欺软怕硬,那么我也不再做那软脚虾…”
看着屋里甚是安静,磬儿的话语也柔和了些:“同是女人,我们何苦为难彼此…小月年纪小,我不想让她接触这些无聊的争斗,她回来后,我不想再听到这些事情…倘若你们还有什么不满,现在就说出来…如果你们说的有道理,我即便是离开这里,也会让你们如愿。”
又是良久的沉默,闹事的女人们皆畏畏缩缩地,兀自像个没事人一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许是都怕了吧…没想到这个女人,平日里那般温温顺顺、从不大声说话的,今日生起气来,竟像个母老虎般,让人咋舌。领头闹事的清荷,也是震惊的不知如何是好,假装口渴,拿着杯子出去打水了。
小月回来,却早已不似先前离去时候那般委屈烦躁的样子,将手中的三团红线放在磬儿的绣架上。磬儿打量着红布匹,在心中回想着各个尺寸,头也不抬地说了声“谢谢”。可是等了好久,也不见小月离开。
磬儿疑惑地抬头,却正对上小月直直盯着自己的双眼。她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撑着下巴,好似在思索着什么…这架势让磬儿吓了一跳。
“小月,你这是看什么呢?”磬儿推推小月,这样的眼神盯着自己真是不舒服。
“疏香姐,方才我在前面柜台等林掌柜取红线给我,进来一个男子,我还以为是买布的客人,他拿了一张画像给我看,问我认不认识画中人。我这一看呐,吓了一跳,真是特别像你…”
磬儿的心“咯噔”一下…
磬儿故作镇定,低着头心不在焉地测量着布匹。
小月兀自说着:“弯弯的柳叶眉,圆圆的大眼睛,高挺的鼻子…无论小月怎么看,都像疏香姐。可是,那人说这画中女子叫什么青儿还是晴儿的…小月就迷糊了…”
磬儿的心怦怦乱跳,面子上却佯装事不关己:“管它青儿、晴儿的,反正不是我,小月也赶紧回去干活吧!”
小月偏着头,思索着,面子上满满洋溢着羡慕之色:“小月是这么想的,可是那画中女子真是漂亮啊…长长的头发披在肩头,斜斜的插着一支珠钗,清雅脱俗,真是美极了!”
磬儿低笑不语,小月回眸又凝望着眼前这初步衣着的女子,撅着嘴说:“小月觉着,疏香姐姐也好看,若是也能像画中女子这样打扮一番,一定会比那画中女子更美。可是姐姐做什么总用粗布把头发盘起来呢?现在的女子,哪个还这么老土地不插一支簪子,不做一点装饰的…”
磬儿故作生气状:“小月这是在说姐姐老土、不会打扮么?呵…去干活吧,一会儿绣夫人进来,看见你偷懒怠工,我可不帮你说话…”小月努努嘴,走回自己的绣架前。
磬儿愣愣地跌坐在凳子上,不着痕迹的长叹一声。找我的那人无疑是慕容府派来的…我不是留了信件么,说的如此清楚,为何还要再来寻找…娘亲可好?大少爷可好…
没人注意到,倚靠在门口的窗户下面,方才那个出去打水的清荷,借着窗上的缝隙,正偷偷地记下磬儿和小月的对话。她看的真切,这个叫疏香的女人一定有秘密。别看她现在盛气凌人,指不定是哪家逃出来的小蹄子,若是让自己碰到来抓她的人,一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磬儿回神,整理好思绪,就开始认认真真地裁剪衣服。忙活了一个晌午,磬儿一口水也没来得及喝上,总算做了个大型出来。
小月很懂事地端来一杯水,“疏香姐,我们该去吃午饭了,歇歇吧,先喝口水。”
磬儿放下手中的长尺,微笑着接过小月递来的茶水:“谢谢你,小月。”温热的茶水,磬儿大口大口喝完,便和小月一起去了厨房。
其他的绣娘早已来了厨房,排起长长的队伍轮着打饭。而后,十几个绣娘分坐在两张八仙桌前,拥挤着、吵吵闹闹的吃饭。起初,磬儿甚是不习惯这样的用餐方式,总会挤不上桌而饿肚子。后来,她学会了和小月分工合作。小月负责排队打来她们两个人的饭,磬儿则趁着那群女人拥挤着排队打饭的时候,先占下两把挨在一起的凳子。
久而久之,两人的感情特别的好。磬儿很喜欢小月的爽朗,这份可爱劲儿时常让磬儿回想起慕容府里的那个小月。跟小月这般的生活着,感觉日子过得也很快乐。
吃饱后,磬儿放下碗筷,对小月说:“我要出去一趟,下午上工之前我会回来的。”小月应声后,目送磬儿出了厨房门,又兀自往嘴巴里扒着米饭。
走在集市上,冷冷的冬风直直地灌进衣襟里。磬儿忽的想起了去年慕容信羽送自己的那件狐皮披风,当时的自己甚是爱惜,也因为那时自己的身份不适合穿戴如此贵重的披风。可是,现在的自己依然只能穿着粗布衣衫,忍受着凌烈寒风。
磬儿冷笑自嘲:“呵…我这大小姐的身子,老丫头的命…真是可悲啊…哥哥送了件那么暖和的披风,却只有看的份儿…”离开慕容府的时候,磬儿甚是惋惜的抚摸了几下那雪白、柔软的狐皮披风,却终究没那个勇气把它带出来…太珍贵了,当时的自己并不知道以后的生活会是怎样的穷困潦倒。她不想一无所有的时候,看着这件披风后悔自己的决定。
走了一会儿,来到一间略略有些破败的、低矮的民房前,磬儿记得有一次经过这里的时候,一户人家正在搬迁。这里的位置甚好,不是很偏僻,距离绣织纺也很近,若是能在这里安定下来,打造几年的话,应该能过上安稳的生活。
走近些看,这屋子不大,透过有些腐朽的大门缝隙,磬儿看到一个小小的院子和两间屋子。不确定里面是否还有人,磬儿敲了敲门。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开门。磬儿有些失望地准备离开,这时,身后淡淡的一声苍老的问话,让磬儿不由得回过头来。
“姑娘,你找谁?”
磬儿回身看见一个不知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老妇人,脊背微微有些佝偻,颤颤巍巍的立在那里,直直地盯着磬儿看。
磬儿急忙走过去:“老人家,我想找一个住处。前些日子看见这户人家搬走了,我就想来打听打听,看看是不是能把这间房子卖给我,若是不行的话,我交房租也可以的。”
老人家仔细打量了磬儿,看这姑娘也不似说谎的样子,“你一个姑娘家的,怎的独自出来住?”
磬儿有些哑言,淡淡地说:“家中出了些事情,我只是出来住一阵子…”
“就你一个人住么?”老人家的问题真是多,磬儿不禁有些咂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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