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手遮了遮眼,晌午的日光稍显刺目。
身旁阿音有些不满的嘟着嘴往狐狸洞瞥了眼,开口道:“姑姑这登徒子要在你这呆几天?要是被天帝知道有男人在你这留宿,怕是这门亲事就成黄花菜了!”
我转头透过虚掩的门朝里望去,正对上那双沉寂幽深又诱人的眼眸。
四目相对,有种不知名的情愫正在不受控制地扎根。
他勾唇轻佻笑着,修长地身子斜斜地靠在门上,轻声道:“阿璃,我饿了。”
这一声阿璃宛若情人间的低喃,极具挑逗,饶是我这见惯风月的老脸也难得红了起来,更何况阿音这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只见她立马气的直跺脚,毫不留情面的说了句登徒子。
我收敛了情绪,转头对边上的阿音吩咐了声:“替这位公子摘点果子充充饥。”
阿音对这个男人就算在不满,最后还是朝我应了声。
面前这个男人像是不知阿音还有我对他的不喜,很自觉的朝我靠近,贴着我耳垂轻轻哈气,低声说:“阿璃,我唤君泽。”
我心一下子因为他的话,扑通扑通直跳,心口处的那种感觉愈发强烈,像是要破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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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君泽在我这狐狸洞也居住了数月,他的存在阿爹阿娘也已知晓。不过说来也奇怪,阿爹并没有像平时哪般将人扫地出门,而是盛情款待让他住到一处更好的狐狸洞去。
而君泽这厮到也厚脸皮的应下了,闲来无事就会大摇大摆地来我的洞里,并毫无顾忌的将我从温暖的被窝拎出。
被他这么一折腾我到也睡意全无,抬步坐在紫檀椅上,饶有兴趣地打量这人,依旧身着黑色玄衣,乌黑的发固定在脑后,狭长褐眸清冷一片,看着邪气张扬。
“战神君泽,你究竟还要在我们这个小小的青丘呆上多久,才肯回你那九重天去?”
他眼神微闪,随即笑着答:“阿璃在哪,我就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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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着天空被黑云遮住的圆月,坐在院里轻抚绿绮琴,琴声悠扬,婉转不散。
对面坐着一位俊美男子,狭长的眉眼,细看之下与抚琴的女子像了二三分,只听他面带关切问道:“话说你自从九重天回来后,就将自己憋在狐狸洞内数月之久,可是与天帝出现了什么隔阂?”
指尖微顿,沉默数秒,我抬头望向许久未见的大哥,答:“没有。”
他对于我的回答吃惊了下,转念又问:“既然如此,你为何让阿爹去九重天退婚,可是因为君泽?”
花墨言对于君泽这人还是有些耳闻,自家阿爹之所以对这人那么毕恭毕敬无非就是因为他乃千万年前的战神,自从那场仙魔大战之后,他就消失在三界之中,不少人猜测他已仙逝,哪曾想到就在数月前他又出现在了青丘。
想到这,他眉头不自觉地又加深了几分,劝告道:“你要知道这君泽比之阿爹都要大上个几万岁,你可莫要喜欢上他了。”
我对君泽的那股熟悉感,来的莫名,本来今夜打算问问大哥我与他还有长诀三人有着什么关联,可大哥今日的一席话下来,我微微叹了口气,怕是连他也不知道。
我对大哥花墨言认真道:“阿璃知道。”
突然想起许久未见的九哥,我开口问:“九哥又去了凡间?”
想想也是,九哥这性子,家里人都是知晓的。想起已经不曾见过的师父,说来自己这徒弟当着也真是不孝顺,话锋一转,我拍了拍衣衫站起:“好久未曾见过师父了,我打算去他那小住几日,大哥到时候跟九哥说声。”
花墨言抬头看了眼自己这妹妹,满头青丝被一根木簪子随意挽起,琉璃眼眸满含碎玉,点点流光溢出。
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对她说有关她师父的事情,沉默良久才试探性地开口:“你在九重天可曾听司命仙君跟你说过一些有关九弟的事情?”
我笑了笑,重新坐下,答:“未曾。”
微微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转动茶盏:“九弟现在在凡间历劫,历的是情劫,而那人正是……你师父。”
我心下一惊,这是何时的事情?在我印象中九哥喜欢的不是那位清浅姑娘,怎么又会跟自己那看破红尘的师父扯上关系。
“大哥,我去趟九重天找司命,毁了他们之间的姻缘,这个坏人由我来做。”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开的口,不论在凡间还是天界,这男子之间的相恋本就是有违常理之事。
花墨言刚想抬手,却见面前早已人去楼空,收回悬在半空的手放在身后,低声轻喃:“缘起缘灭,都是因果循环,我青丘究竟欠了这九重天什么,得此……”
绯色的月光下,夜被乌云笼罩地越发的黑。千言万语终化为长长的叹息,消失于这满园的梅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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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命的府邸格外清幽致远,满园的翠竹肆意生长,带着盎然春意爬出院外。
我无暇顾及这些,摇身一变化身灵巧的火狐偷偷钻入,悄无声息地避开仙奴落入后院的大槐树上。
庭院里司命正与长决举杯畅饮,相比那时初见,他更加萧条也更加消瘦,我望着他,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不知他们谁先开的口,我听到了九哥的名讳,一双狐狸耳朵倒也不自觉的竖起。
司命执起手中的酒杯,余光透过满树绿叶望向槐树上那火红的灵狐,眼底笑意森森。
长决黑沉如水的眸子也因为槐树上到来的人有了片刻波动,放在袖中的手不动声色地抚上腰间的挂坠。停顿片刻,他霍然起身捂着泛白的唇在司命的搀扶下缓缓离开。
我从树上一跃而下,无意间看到在长决坐过的位置上遗留下来一本小本子,出于好奇我随手翻开,竟是本话本子。
院外,长决望着我的眼眸温柔而眷恋,而我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在这个话本子上,原因无二,上面记载着我九哥与师父的今世情缘。
师父在这一世是个举世无双的公子,名唤苏墨。
苏家在京城是第一首富,以制造梨花伞出名,至于苏墨则是苏家唯一的公子,年仅八岁就继承父业造出独一无二的梨花伞而轰动天下,经他之手的伞面,梅花异常真切,透着淡淡的清香。
不久便与丞相之女订了娃娃亲,这本事一段佳话,奈何苏家招人暗算,顷刻间只剩苏墨一人苟活于世,一双墨眸再无天日可见。
至于九哥在凡间的身份则是一只小妖,因为受过苏墨的恩惠而幻化人形陪在他身边报恩,名唤沈净。
我在往后翻去,只有满目的白,我不知道师父与九哥最后的结局,或许司命还未想好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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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我又娉步来到昭华殿门口,望着熟悉到不能在熟悉的大门,以及绯红如火的梅花,我心尖依旧颤抖不已。
咬了咬唇,长决那张削瘦的脸不自觉地在脑海浮现而挥之不去,我望着满地的阳光,心中不知觉的低低自嘲着。长决你可曾爱过我,哪怕一点点。
院内的几十株梅花依旧经久不败,我站在树下不知觉的入了迷,现在这个时候,他应该正在与司命一起罢。
陡然之间,一双大手温暖而有力的环绕在我腰间,下巴抵着我的头。我知道是长决,哪怕带着浓烈的酒气我也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却直达心底。
我没有开口,因为无从说起。
长决就这么抱着怀中的女子,狭长的凤目弯弯,带着满足。轻轻地吻上了眼前如同碎玉般白嫩的肌肤,满是眷恋。
我下意识的想要挣脱,他却不肯,越发像个孩子,将我的手掌紧紧的扣着。
他吻向我的颈间,嘴唇灼热:“怎么办,我发现自己根本离不开你,那日的画像我并不知道是谁放在那里的,真的……阿璃信我。”
我的手一抖,这是我第一次见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对我笑的疏离,就像个寻常人般苍白无助。
他爱着眼睛说,我也不挣扎,就这么静静的说:“我本来想放手,放你自由,可是我发现自己早己陷入太深,对不起,我不想放手。”
不知是不是因为醉酒,长决带着一身痞气,不由分说的将我拦腰抱起,大步流星地走进昭华殿。
明黄的大床上,长决就那么伏在我身上,黑色的墨眸清晰的倒映着我的脸,四目相对,我还是红了脸。
他忽然吻向我的颈弯,口中呼出的热气有些痒,我大惊,骤然后退,他却狠狠扳住我的肩头,让我动弹不得,我不知道他哪来的力气。
他的吻,细碎向下蔓延,大手不由分说的褪去我身上的白色稠衫,指尖所过之处,灼热一片。我几乎要哭出声来,手不自觉想要推开他,或许我心中还是不愿相信他与画中的女子无关,因为他从头到尾都不曾说过。
长决疼惜的吻向我的唇,一寸一寸吻干我的泪,声音低沉温软,带着丝丝自责。阿璃,我要你,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看着他眼底毫无掩饰的情深,我脑海中忽然空白一片。
在明黄的软塌上,我看着帐前的梅花屏风。恍惚间映出一张桃花样绯色脸庞。衣袖挥舞间,梅花暗香隐隐约约缠绕鼻尖,辉映起暗夜里的一轮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