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抓着苏小童,接近怒吼的喊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苏小童第一次看到我这幅德行,一下子就吓呆了,周妈急忙拉开我,狠狠的打了苏小童一个嘴巴,嚷道:“你乱说什么!主子的事,是你能插嘴的吗?”说完,她回头瞄了瞄我。我是被出卖了,被我自己,像是八大胡同的婊子一样,卖了。
我一把拉过苏小童,搂着她,失声的哭了。我想,我还是爱梅翰林的,对于苏文起,虽然不讨厌,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要嫁给他,更何况,是给他做妾?将来,他妻子总会从国外回来的,到那时,我该怎么办?争宠?还是一个人收拾包袱走人?将来的事情,更加的迷茫。此刻的我,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疼,那是一种自尊被仍在了地上,并且,被人恶狠狠的踩了几脚以后,并吐了一口痰。一直以来,我心中的爱情是高贵的,不仅仅是崔莺莺和张生的那种,被阻隔的爱,应该是相濡以沫,没有任何杂质的干净的爱,像梅翰林对我,我曾暗下决心,绝对不会再嫁,只是为了他,为了他给我留下的情,和对他深深的思念,我时常想念他那张苍白的脸,和他笑起来时的模样。此刻的我,有一种上当的感觉,只是感觉,又说不出根据,只是觉得,苏文起走的每一步棋都是有根据的,是更好的为了铺垫下一步。我不知道苏文起为什么会选我做妾,直到多年以后的一个下午,在熟睡中的我,又梦到那天下午发生的一切,苏文起的脸,和我的泪水,当我醒来的时候,我突然间顿悟了,原来,这一切,都是一个阴谋的开始,这一切,都是因为,苏文起敛财需要一个助手,而我,就充当了这个替死鬼。
那个下午之后,我想了很多。而多年以后的今天,我也记不起来究竟都想了什么,可能,最多的,也就是对未来生活的恐惧,和对现状无助的放纵,即使又过了许多年,我依然深深的感慨到苏文起的手段,不过,多年以后,哈图太太已经死了,正如我所预见的,是穷死的。除了苏文起,还有更多的人惦记着她的钱,骗她做生意的,还有光明正大抢劫的,没钱的时候,她就卖了洋楼,搬到了一间临街的平房,可惜,这些人还是没有放过她,敲诈的、勒索的,到了最后,她成了一个缝穷的老妇人,我曾问姜小姐要了她的住址,看过她一次,姜小姐很不情愿的给了我,她嫌弃哈太太的模样,就像是嫌弃一直落在脸上的苍蝇,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走进北京的大杂院,所谓的大杂院,也是一间四合院,面积没有苏文起的房子大,里面形形色色的住了许多人,我看到了将手浸在冬天冰冷的水里的哈太太,那一刻,我想起了小时候,我的母亲。我忍住了眼泪,哈太太见我去了,也是很高兴的样子,让着我进了屋子,我摇了摇头,和她谈了几句,趁着没人看到的时候,塞给了她一些钱,那些钱,刚好够一只白玉镯子的价钱。
苏文起定下八月中旬纳我为妾,理由是,八月里有一天是一年中最好的黄道吉日,可惜,并没等到那一天,1928年7月中旬的一个午后,我依在沙发上看报纸,周妈慌慌张张的走了进来,低声的和我说:“少奶奶,门房有人等您,说是老爷的副官,有急事!”我连忙放下报纸,跟着周妈走了出去,短暂的路上,我想的最多的,就是害怕苏文起坏了事。
门房里,果然有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由于焦急而不停的踱着步子。一见我,那个人来忙走过来,说道:“太太,我是苏先生的副官,林晨光。”我看着他点了点头,他看了看周妈,周妈知趣的退下了,我伸了伸手,请他坐下了,“太太,”他急匆匆的说:“苏先生因故去了河北,他走前叫我告诉您,如果有人起苏先生的去向,只说去安徽开会,具体什么会,不知道,千万别说了实话。”我点了点头,林晨光站起来,准备告辞。“等等。”我说。我低声的问他:“苏先生到底去做什么?还有,什么时候能回来?”林晨光摇了摇头,不肯说。我只好点了点头。
整个下午,我躲在房里闷闷的,一方面担心苏文起会出事,一方面又害怕有人来抄家,哈图太太的惨痛经历,让我开始心惊胆战,我想了想,下定了决心,第二天,要去找姜小姐。
第二天一大早,我吩咐苏小童穿上漂亮的衣服,我自己穿了件紫色的旗袍,不过脚上依旧是黄色缎子的绣花鞋,我将头发梳成一个攥,插上梅翰林留给我的,翡翠的钗,刘叔是跟我们一起去的,苏文起老早就吩咐过,万万不可把我弄丢了,刘叔只好亲历亲为,我坐在洋车里,苏小童和刘叔在后面跟着跑,不是我们花不起钱,而是这也是规矩。我经常性的回头看看他们,然后,叫车夫慢一点拉。
一行三人好不容易找到了姜小姐的家。眼前这个年久失修的四合院里,住着姜小姐和她的母亲,站在门口,我疑惑的看了看刘叔,他点了点头,上前拍了拍门,过了好一会,一个年老的满脸雀斑的妇人颤巍巍的开了门。苏小童微笑着和她说:“大妈,您好,我们是来看望姜小姐的。”那个老太太疑惑的看了看我们,然后说:“你们找谁?”说完,指了指她的耳朵,原来,她的耳朵听不太清楚了。苏小童连忙继续微笑着并大声的说:“大妈,我们是来找姜小姐的。”那位大妈想了想,半晌才恍然大悟一样,嚷道:“哦,你们是来找玉芝的吧。”苏小童连忙点点头,大声的问:“她在家吗?”老太太点了点头,指了指里面连连说道:“在,在,进去吧。”我对她微微的笑,报以谦和的感谢。老妇人一面领路一面说道:“玉芝在房里,今天没出门,你们可算来找了。”
听到外面有声音,姜小姐也开了门,走了出来,她穿的像个学生,褐色的百褶裙,上面是玉色的短衫,一见我来,她连忙整了整头发,未语先笑,说道:“晚秋,有日子不见了。”我也笑着说道:“是呀,你都不到我那去,我可怪想你的。”姜小姐一面笑,一面进屋,回头对开门的大妈说:“倒点水进来,妈。”我连忙说道:“不用,不用,让小童去!”苏小童听了,连忙向后走,其实,她也不知道厨房的位置,满族人的习惯是,家中来了客人,要当着客人的面烧一壶水,当着客人的面洗杯子、冲茶,即使是刚刚泡上的茶,只要来了客人,马上倒掉,重新烧水泡茶,这是一种繁文缛节似的规矩,但是,如果不这样做,会视为不尊重客人。
姜妈妈一把拉住了苏小童。“你不知道在哪!”她说完,对我点了点头。我被姜小姐让进正房,她家中是没有客厅的,正房应该就是她母亲住的屋子,这屋子像当年的我家,是一个套件,里屋是一席炕,外屋子是一张八仙桌旁,放着两把椅子。屋子的陈设虽然简单,但是却十分的干净,显示出主人的勤快与简朴的性格。我在八仙桌前坐下了,姜小姐坐在桌子的另一段,这时,刘叔递给苏小童东西,然后,又连忙退下了。苏小童将礼物放在了桌子上,又站在我的一侧,“一点礼物,送给大妈和你。”我笑着说。姜小姐立刻又显示出交际花特有的虚伪的笑容,说道:“自己人,还这么客气做什么,你下次在这样,我可不依。”我微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黄色的纸里面包裹的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而是两块衣料,算不到上好,但是,起码面子上是过得去的,一块是给她母亲,一块是给她。
寒暄了一会,姜小姐突然问:“晚秋,今天怎么有兴趣光临我这间陋室呢?”我笑了笑,说道:“这不,苏先生出差了,我一个人在家闷的很,所以,又想到好久没见到你了,我就不请自来了。”姜小姐也笑了笑,说道:“哪儿呀,你不知道,我最近忙!”她有露出自己独有的,神秘兮兮的暧昧的笑。“忙什么呢?”我问,其实,我是来打探看她是否知道苏文起的去向。姜小姐看了看苏小童,我不慌不忙的说:“小童,看看刘叔有没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
苏小童点了点头,撩开了帘子,出去了,“快说说,忙什么呢?”我故意装作好奇的样子问她,姜小姐用手绢掩了掩嘴唇,猩红色的胭脂立刻蹭在她白色的绣着花的手绢上,“没忙什么,还不是,还不是准备找人嫁了。”她说。我也跟着笑了笑,说道:“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能配的起你的,可不是简单的人物呀!”姜小姐摆了摆手,说道:“你可别笑话我了,我可没那么高贵,不过,这个人,确实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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