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钟,天还没亮,外面突然淅淅沥沥地落起小雨。已经起身,正坐在镜前梳洗,四五个宫女,有的捧着盆,有的拿着手巾,或跪或站,不出一声地忙碌着。
“叫人去看看,外面雨下得怎样了?”武则天吩咐道。
几步之外,虽然有扇窗开着,但屋里头亮着灯,外面又是黑乎乎一团,所以望不清楚。一位宫女答应着出去,回来道,“回太后,外面还只湿了一层泥。”
这样还好,不过到了秋天,天气一凉,叫人做事情的兴头也不免变淡。皇帝的身子一向病弱,也不知道今天突然这样的天气,有没有着凉?平时也就罢了,今天日子不同寻常,因此又吩咐道,“还叫人去看看皇帝那边,有没有起身,准备得怎么样了。”
外面太监答应着,撑了把伞急忙去了。
从前的那个女人,留下来的人虽然不中大用,在宫里头打探消息之类,却还灵通,只要有点什么事情,立即就能悄悄报上来。特别是皇帝那边的消息,来得最快。
所以武则天已经听说过了,皇帝最近从宫外弄来了十几本小说,大为沉迷,每晚要看到太监催寝,才恋恋不舍地就寝。因此昨晚她特意吩咐过皇帝身边的太监,要让皇帝早早歇息,准备好今天的大事情。
唉,身为皇帝,偏偏喜欢听戏和读小说,据说这和他那生前只喜欢风流快活的皇帝老爹一模一样。当然了,他那位“皇额娘”也喜欢听戏,搞得武则天常常要应付特意来巴结太后的内务府总管们的罗,“太后听说了哪折新戏,只管吩咐下来,奴才们一定去把好班子找来。”人生就是戏,自弹自唱都来不及,又怎么能有时间天天去听别人的故事?
去打听的太监不一时转了回来,道,“回太后的话,皇上已经起身,也已经准备好了。
”
用过早膳。在殿前廊檐下坐上软轿。因为是雨天。天色仍然阴沉。雨水沿着殿檐滴滴答答地淌着。从古到今。勤劳地皇帝也有过。却从来没见哪朝哪代。有过四五点钟地早朝。听说这是沿袭地祖制。武则天后来特意去翻了宫廷文献。方才有些明白过来。原来大清朝地祖先们。从前是辽地地猎人。以到野外猎取猎物为生。照那么说。那自然是早早起身。只等猎物刚刚醒来后出洞觅食。就一举猎杀。当然比让它们饱餐一顿之后。好对付得多了。
但是如今。等在朝堂上地那些老迈朝臣。又不能算是野兽。顶多能算作家禽;间或一两只在温顺地外皮下也许还掩藏着颗野心。那也只算作笼中兽罢了;内务府地银两也还大把。皇家完全不必为第二天地衣食发愁。何苦还一年到头。象从前地猎人们一样。起得这么早呢?
雨仍然在密密地下着。好在软轿行在游廊之上。倒也无须太监另行打伞;只是雨夹着风。吹过来凉意嗖嗖。行到养心殿侧停住时。皇帝果然早早到了。见了太后。趋前来请安。
“你都准备好了?”太后问道。
“皇额娘请放心。儿臣都准备好了。”皇帝答道。微熹地晨光之中。他地脸色有些青白。也不知是前几夜熬夜看小说熬地。还是今天天气转凉。衣服穿得不够多。
“今天下雨。天气凉了。你穿得也未免太单薄。”太后伸过手去。在皇帝地袖管处摸了摸。说道。
虽然这几个月来,太后和皇帝相安无事,比起从前因为安德海总在太后面前告皇帝的小状、不断在母子间掀起波澜之时,要风平浪静得多;但是太后象今天这样,亲自去试皇帝龙袍地厚薄,却也少见。这一幕落在周围太监宫女的眼里,未免既惊奇,又感动;连皇帝也觉得眼圈微微发热了。
虽然朝臣们都已经到了,太后仍旧和皇帝在养心殿的侧间停留了一会,吩咐太监拿来手炉,让皇帝暖一暖手,之后,才同皇帝一起,到宝座上各自就座。
皇帝在宝座上一坐定,等朝臣们见礼过后,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了,“众位爱卿,朕前月和太后一同听东书房郭侍讲讲述洋人各国的历史,听闻俄罗斯原本国力衰弱,比我朝康熙盛世,大大不如。皆因有彼得大帝,身长十一尺,”皇帝停顿了一下,心内颇为遗憾,身高自己是没法和这位彼得大帝去比了,只有将来比比文治武功,“这位彼得大帝,和我朝康熙爷生在同时,凡事亲力亲为,曾亲率俄罗斯二百五十人使团,各各易服,潜入西欧英法、德国、荷兰等国,考察各国之造船、海军、工厂、学校、博物馆、军火库,国会等地,还当过船长,习过射击,总之,把洋人各国考察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回国之后,命俄罗斯人仿效洋人新法,办船厂,兴海军,并开办工厂矿山,聘请洋人工匠到俄罗斯做工,且派俄罗斯生员到洋人各国学习。此后,俄罗斯才蒸蒸日上,国势日升,如今更得以和西洋各国比肩。
“因此,朕
欲仿效彼得大帝,亲率此次洋学考试地几十位进士,国家考察造船等事,如今武英殿大学士曾国藩,已经在着手准备朕出洋之事。”说到这里,皇帝念头掠过曾昭妤,又停顿了一会,“只因朕亲自出洋,事情重大,并且从无古例,因此要与众卿商议一番,出洋之事,如何才最妥当合宜。众位爱卿有何意见,不妨说来。”
从皇帝六岁初登大宝到如今,也许这是说得最长的一番话了,连帘后的武则天,也不得不承认,皇帝这段书背得很好。“万事开头难”,话已经出口,就等着群臣们商议罢。
养心殿内,群臣面面相觑。今天平日领衔的恭亲王不在,代皇帝到东陵主持大祭去了。碰到朝中重要大事,一向都有列席廷对的武英殿大学士曾国藩,因为脚伤,请病假在家养病,也没有到。当然,今天殿内也多了四个人,敦亲王奕综,醇亲王奕,东书房侍讲郭嵩焘,还有一位是新任两江总督阎敬鸣,因为即将赴任,朝廷要给他地指示,和他要请示的地方都多,所以沗列在位。
碰到重大地事情,总要等上司先表态,自己随后,才叫稳妥。否则上司赞成,自己却反对;自己反对,偏偏上司又赞成,岂不是大大地不妙?偏偏今天两座灯塔都不见了,几位军机不免迷航。猜一猜,恭亲王外号叫“鬼子六”,应该不会反对皇帝出洋;曾国藩既然已经在着手准备皇帝出洋的事情,那么自然也是不反对了?好在有两位亲王在,暂时也轮不到自己,先听听他们怎么讲吧。
瞧皇帝兴致勃勃地样子,敦亲王奕综就知道,洋人的那些洋玩意,已经把本朝地皇帝迷惑住了。只是这时不是指责皇帝的时候,因此开口说道,“从古到今,从未有听说过皇帝出洋的例子。
到我大清朝,又怎能改掉这个规?皇上说的那彼得大帝出洋,虽然从洋人各国搬弄了些东西回家,胜过从前;但我朝康熙爷不曾出洋,还不是文治武功,样样齐全?我朝皇帝比俄罗斯人聪明百倍,从前如此,于今更胜,就是不出洋,也能‘运筹于…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所以皇帝不出洋,只要派臣子们出洋办事,也就够了。”
皇帝起初见敦亲王先来驳斥自己,大为不快;后来见他竟然也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还能说出“运筹于帷幄之中”,就惊讶胜于不快了。难得这位王叔今天竟然能口齿清楚地说出这么一篇话来!
既然皇帝忘了要反驳,郭嵩焘出列反论道,“敦亲王此言谬也。我朝康熙爷,不曾出洋,也是文治武功;若是当年出洋,岂不更是锦上添花?正因为当年不曾出洋,学得洋人轮船火器之厉害;纵使当年康熙爷较之彼得大帝聪明百倍,传至如今,仍是我朝受制于人,而不是洋人受制于我,就更说明皇上出洋,势在必行、有据可依了。”
这几个承传转折,就把敦亲王听糊涂了。亏得他牢牢记住了一个诀窍,就是“你说你的,我说我地”,接着说道,“俗话说得好,‘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不能临朝,朝廷岂不是要乱套?况且皇上年纪轻轻,未曾大婚,尚无子嗣,却先冒险出行。而洋人狂悖之人,一言不合,便抡刀动枪。皇上出洋,若万一变生不测,我大清江山岂不危矣…”
在帘后的武则天听来,敦亲王此时并非自己在说话,而是有人在“借尸还婚”,那就是前南书房大师傅倭仁,虽被罢黜,竟然阴魂不散。此时打断他道,“敦亲王,你口口声声‘国一日不可无君’,左一个冒险,右一个不测,难道是想坏皇帝出洋的兆头么?皇帝是列祖列宗佑护之人,又怎是寻常福薄之人可比?纵使出洋,自然也有几百人跟随,难道就不如俄罗斯的彼得大帝那样,能无事周旋于各国之间?”
敦亲王兀自牛头不对马嘴地答道,“就是皇帝要出洋,出洋之前,又为何不先大婚和亲政?等有了皇子,国家社稷有所依赖之时,再行出洋,不也一样?”
“皇帝大婚亲政要办,少说也要一两年,到时候洋人的轮船技术,又已经是突飞猛进,我朝追赶起来,就更加吃力了。况且,到皇帝大婚之后,朝廷后宫,又有多少事情要忙?岂不是更加离不开吗?”武则天道。
“就是离不开,那又有什么要紧?”敦亲王答道,“总之做皇帝,总是江山社稷重要;雕虫小技,委之于人,又有何不可?”
明明敦亲王自己说地“出洋之前,又为何不先大婚和亲政”,太后答他后,他竟然又说“就是离不开,那又有什么要紧?”,众朝臣先见他滔滔不绝,总有话说,此时忽然言语混乱,不成体统,都捏了把汗。果然,太后勃然大怒道,“你出尔反尔,胆敢戏耍本宫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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