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节的寿礼堆满了库房,慈宁宫厢房里放着的~已是被挑选出来,请太后闲时看着取乐的。
齐粟娘安安分分跟在玉嬷嬷身后,老老实实将康熙亲自设计的“福满乾坤”金玉怀表、三阿哥呈上的金编钟捧在太后面前,让太后细细观赏,对太子爷恶狠狠瞪着她的目光视而不见。
“皇祖母,孙儿这件金编钟,样式仿了上年随北县进呈的周代编钟,孙儿记得皇祖母当时看着就喜欢。”
皇太后摘下眼镜,欢喜笑道:“这些乐器,哀家原也不懂。只觉着周代编钟上的花纹极是古朴厚重,就多看了两眼,难为三阿哥还记得。粟娘,好好收着。”齐粟娘恭声应了,装好编钟退了下去,不再出来侍候。
给皇太后请安的阿哥们陆续走出了慈宁宫,荣喜儿看着正和齐粟娘说话的李全儿,悄悄地三阿哥耳边说道:“陈夫人入宫半月,除了侍候太后逛御花园,半步没有出慈宁宫,更没有走近毓庆宫。平日对太子爷也是恭恭敬敬,能躲多远躲多远。”
诚亲王远远和亲王打了个招呼,转身向算学馆走去,“她平日里对太子爷一点抱怨的话儿都没有?”
“回三爷的话,陈夫人算是里出去的旧人,懂规矩得很。平日里只跟着太后亲信的玉嬷嬷办差,新进的太监、宫女都不大理会,半点口风儿都不露。”荣喜儿思索道:“她便是有怨言,也只会和傅有荣、李全儿他们说……”
诚亲王走到学馆前的宫道上,远远见得几十个太监宫女簇拥着四五名贵妇从毓庆宫走了出来,全是太子的妃妾。
“她既是和太子的宠妾不浅该让她们时常见见。”
那厢,李全儿又将一包衣物递给了齐粟娘,“齐姑娘,你的丫头临去淮安前给宋大当家转进来的。”
齐粟娘连忙接了了翻。都些春、夏裳儿。还有一卷白罗绡。想是专备着给她裁夏天贴身衣儿用地。
李儿似笑非笑。“齐姑娘脸面不小前地得意人可算是鱼跃龙门了。将来地诰命是跑不了地。”
齐粟娘小心翼翼陪笑道:“全是主子们恩典宋大当家是八爷门下。她既是嫁入了宋家。日后若是有些福气。也全靠主子提携。”
李全儿微微笑着。“齐姑娘明白是主子地恩典就好。”说罢。转身要去突又回过头来。看了齐粟娘一眼“八爷说。齐姑娘安分呆在慈宁宫若是九爷府里地旧人托给齐姑娘什么物什儿。或是捎个话姑娘不要推拒。也算是为主子办差。”
齐粟娘一愣。虽不知话里地意思。但见得李全儿也没有解说地样子。只得应了。送了他离去。
紫禁城中有四座花园。御花园、宁寿宫园、慈宁宫花园。还有建福宫西花园。
慈宁宫花园不同别外,专供慈宁宫及附近寿康宫、寿安宫里面的太妃、太嫔们休养礼佛,十一处楼阁里皆是供佛,日日香烟袅袅,景物古朴为重,远不及其他三处精致华丽。
太后虽是年纪大了,礼佛日重,也有腻味的时候,偶尔见着天气晴朗,风和日丽,便坐着显轿到建福宫西花园里看看景色,各宫里的主位俱是来相陪。
碧丛水轩临水迎风,四面遍植杨柳,正是柳枝长垂,柳絮纷飞之时。因着风景极好,各宫主位都坐到外头来说话。
齐粟娘殷勤给德妃奉上了香茶,看着太后正和妃子们说笑。春风暖暖地抚在众人面上,水轩里的宫女太监们都站不住,趁着主子们不在意,悄悄儿走了出来,水轩里只有几位太妃未动弹。
齐粟娘远远看去,那些从寿康宫、寿安宫出来的老太妃,似与这春色隔绝了一般,个个手执佛珠,弓着身眯着眼坐在水轩里,齐粟娘的鼻端仿佛嗅到了她们满身透着佛前檀香的味儿,已是枯败了。
玉嬷嬷走了过来,差着发呆的齐粟娘回慈宁宫给太后取美人锤,齐粟娘连忙应了。慈宁宫和建福宫花园隔得不远,不过半刻钟,齐粟娘便取了美人锤。
她方走到建福宫花园门口,便听得一声唤,“陈夫人。”
齐粟娘听到声音耳熟,侧头看去,不由一笑,“双喜公公。”
庆宫的小太监双喜先是笑着打千请了个安,问了好,不失恭敬地和齐粟娘熟络了几句,方道:“陈夫人,双虹格格请陈夫人移步说说话儿。”
齐粟娘瞟了双喜一眼,抬头看了过去,远处碧水轩后,站在太子妃身边的双虹笑嘻嘻向她点了点头,便退了开去,转头向碧水轩边的虹蕊院走去。
齐粟娘微一踌躇,晃了晃手中的美人锤,对双喜笑道:“你且去和双虹格格说,我现下正
跟前侍候着,不得空儿,过几日我寻得机会再和她说
双喜陪笑道:“格格一直盼着和夫人说话,陈夫人到底不好去毓庆宫,格格也不能时常来慈宁宫,好不容易寻到空儿,要不,这差事奴才替夫人去办。
”
碧水轩边,各宫主位们正在陪太后说笑,一阵阵喧闹声传了过来,侍候的太监宫女来来往往,惊飞了彩蝶雀鸟。二十步外虹蕊院里执事的太监宫女也有些偷懒,走到院门口晒太阳,见着双虹走了过去,连忙打千儿请安,侍候着她进去歇息。
齐粟娘看着这般的情形,不似有套,想起双虹赠花之情,遣双喜宫中护送之意,她又是九爷府里出来的人,寻思了一会,摇了摇头,“这美人锤是太后正要急用上的,玉嬷嬷又是个讲规矩的,不敢随意。不劳烦公公了。我去去就来。”
双喜听着她没再推辞,连忙应了。
齐粟娘到了碧轩,交了差事,指着虹蕊院向玉嬷嬷说了声,又说好了时辰,方得了空去散散。
齐粟娘慢慢走着,路上尽来来去去的宫女太监,离着虹蕊院还有十来步,便听着里头有些声响。
领路的双喜着里头走出来三两个宫女太监,笑道:“格格把人都打发走了,夫人只管放心歇一歇。”
齐粟娘笑着点了点头,步便松快了许多,再看见双虹走到了院门口,正向她招手,终是放了心,快步走了过去。
双:让双喜守在外门,拉着齐粟娘走了进去,笑道:“齐姑娘,我就一直盼着,什么时候你再能入宫里来,咱们再说说话儿。打听着太后来逛园子,我就想着必能见你了。”
虹蕊院不过是个小四合院,专供位份低的妃妾歇息之用,两边厢都是宫女太监的住处,目下都是空的。
两一路进了正房,正房里也不过一副黄梨木案几,椅边高几放着花瓶。瓶里尽是些绿柳红花,甚是鲜嫩,显是今日方摘下来的。
齐粟娘打量着双虹,近半年未见,她却是有些瘦削,只是精神儿尚好,满身的衣饰皆是上品,便知道她仍是在太子跟前得宠。
齐粟娘笑道:“我看着双喜在慈宁宫走了两回,就觉着是你有事寻我。上回我在宫里,多亏你让双喜日日送我,否则我真是会吓出毛病来。”
双虹掩嘴笑着,“别说齐姑娘怕,双喜每日里送齐姑娘回来,心里也怕呢。”叹了口气,“这宫里有时候就是阴森森的,我还是喜欢九爷府里,不时还能从后门溜出去逛逛,管事们看在我爹娘面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娘虽是骂,也舍不得打我……”
齐粟娘听得心中一惊,知晓她在宫里吃过不少苦,连忙转开话题笑道:“石大娘如今还在小汤山庄子里罢?她身子可好?”
双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九爷的恩典,我爹娘如今是管田庄的大管事,过日子也不用我提心。只是这宫里的规矩,我也有半年没见着我娘,也不知道她身子到底好不好,只是她求人从外头送东西给我时,问一问罢了。”叹了口气,“若是能放了我出去,便是不回九爷府里,到庄子里陪着爹娘也是好的。”
齐粟娘听得心中不忍,双虹却又笑道:“我这样的身份,半年前还能和我娘见一面,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慢慢伸手牵起花瓶里一根柳枝,“还是当年在九爷府里好……”
齐粟娘凝视着双虹,想起当初完颜夫人怀孕时,双虹也曾侍候过九阿哥,再听得她句句不离九爷府,不知怎的,心里便打了个疙瘩,嘴上不由说道,“宫里可不能说这些……”
双虹一笑,“我自然知道。你放心,我也只在你面前说说,到底我们都算是九爷府里出来的人。”
齐粟娘点了点头,看着空荡荡无人的虹蕊院,方知道她为何特意选个地方说话,巴巴把人全打发了出去,想也是知道这些话儿不能叫人听见。
眼见着到了和玉嬷嬷说好的时辰,齐粟娘起了身告辞,双虹也要回太子妃跟前立规矩,与她一起走出虹蕊院,沿着碧水轩向回走去。
齐粟娘看着满湖里渐绿的荷叶,想起往事,笑问道:“说起当年的事,我还有一个旧相识,叫蕊姑的,原是太后宫里的女官,后来也去了太子跟前,你可知道她?她现下——”
双虹面色微变,轻轻嘘了一声,看了看四周,“就是在跳到这葫芦湖里死了……”
齐粟娘大吃一惊,颤声道:“为的……为的什么?当初太子对她还算是上心……”
双虹叹了口气,“咱们这样位份低的,多半时候犯事出错不是自己糊涂,而是主子势头败了。上头几位福晋争宠,带累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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