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样一刻,时间静止。
慕容苏这才发觉自己竟然一直在全神贯注的看着那个紫衣女子,很久都没有再去想别的事情。
柔媚的日光中,她长发飞扬,满脸是不曾见过的浅淡笑意,眼睛很亮,几乎亮过了手里的剑。
他从不曾觉得她美,可这时候,他突然觉得天下的女子都未必有这般明亮的颜色。
原来要这样的自由挥洒才是她本来的面目。假如她不是奚月影,不是她的王妃,不是知道了他的秘密……他也许会欣赏这样的女子。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一沉,那一丝迷惘立刻被冰冷的萧杀压了下去。
——她必须死!
此刻在荷花池畔,颜啸云手中的剑削断了月影的束发玉簪,漆黑的长发倏然间随风扬起。
紫衣女子轻叱一声,反手迎上,浅红色的剑光宛如一道浅浅的血痕,割开黑色的屏障,抵在他的喉间。
但这片刻之间,他的手指却已经夹住了剑身,纹丝不动。
这一场剑舞随之结束,她终是略输了半筹,却丝毫不见赧意,也没人敢小看她。
不知是谁先拍了第一下手掌,随后便有如潮的掌声响起。这一场比剑,不输给文人墨客的任何一首词咏,也让辽阳公子的声名更盛。那两个舞剑的人更成了人们眼中的金童玉女,佳人一双。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如此招摇纵情其实是另有目的。
重新落座之后,颜啸云也不管有旁人在场,伸出手将月影耳边散落的长发朝后拢了拢,轻声笑道:“抱歉,我一时失手。”
月影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躲开,只是摇头道:“没关系,寂夜的剑气不是你能控制的。”顿了顿,又低声询问:“这么做,应该能把消息传出去了吧?”
“你也未免太低估自己了。”他看着她,眼神变得幽深,“明天一早伽叶宫的人在京城的消息就能传遍辽阳京,如果‘祭水寒冰掌’的传人也在这里,自然就会现身去找你。接下去的事情我和简兄都已经安排好,只是你自己要万事小心。”
虽然听不到对话,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慕容苏的眼里。他轻轻的挑了挑眉,问道:“司徒,那一位是什么人?”
司徒星尚沉浸在方才观剑而起的激越里,忍不住道:“……您说的是哪一位?”
慕容苏斜睨了他一眼,道:“那位穿白衣的公子。”
司徒星一愣:“那位是四方君子中的颜啸云颜公子。”
“什么是四方君子?”慕容苏清越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微微的不耐,“江湖中的称谓我如何会知道,拣听得明白的说。”
这句话虽然并非指责,语气也平常,但以司徒星的经验判断,慕容苏此刻的心情显然不是太好,他也是个识趣的人,忙道:“颜公子就是持剑山庄少庄主。”
“紫霞关的持剑山庄?”他沉吟道,手指轻轻的敲着桌面,声音低得只有自己才能听见:“原来是这样……我倒是小瞧她了……”
抬头见那个紫衣的身影似乎正要离去,慕容苏眼光一闪,唤过司徒星吩咐了几句,便起身悄悄穿过人群,隐入绿意重重的花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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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使了力,天气又闷热,月影早就出了一身的汗,一心想要找个僻静的地方吹吹风,便一个人朝后花园慢慢的走了过去。
一路上有人出声挽留,有心结识,她一开始还略略喝了几杯酒,到了后来干脆施展开“一苇渡江”的轻功穿过人群。旁人只觉得眼前紫衣一闪,再看时早已没有半分人影.
好不容易找到一处无人的竹林,林中置有一块平整的青石,月影整个人躺在上面,只觉得背后沁凉无比,那一丝烦躁的热意都收了起来,满目苍翠绿意,竹叶沙沙作响,清幽宁静的让她只想在这里好好的睡一觉。
信王府中也是这般种满了竹。
可是她无法把劲节的修篁和慕容苏这样的男人联想到一起,比起竹,似乎艳丽的牡丹或是多刺的蔷薇更加的适合他。
该想个什么办法让那个狡猾的男人早日对她提出剩下的两个要求?什么东西对他来说才最重要?
正想着,不远处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她只当是外头的文人墨客在此散步,也不作理会,继续闭着眼睛躺在青石台上。谁知那脚步声竟分花拂柳而来,最后居然停在了她的身边。
一个温润的声音道:“奚姑娘真是好兴致呵!”
这声音听起来竟然十分熟悉!
月影倏然睁开眼睛,竹叶间有细碎的光影点点撒下。只见一个衣着朴素的青衣男子正站在她的身边。一晃眼间,她认不出这个人是谁,只因那个声音的主人此刻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就在这忡怔的片刻,对方已从怀中掏出一方丝绢,伸过手来替她擦拭额角的细汗,动作极其轻柔,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她随口说了声谢谢,正要阻止这过分亲密的动作,却望进一双幽深的眼中,黑色的瞳仁仿佛一潭看不到底的静水,叫人不由的被吸引,却又本能的心生抗拒。
至于这股白麟香的味道,那是无论如何不会错的……
“慕容苏!”
“若是叫相公,我会更高兴的。”
“你为什么在这里?”
“你又为什么在这里?”他的一双桃花眼微微一瞄,低笑道,“既然奚姑娘能来,为什么我不能来?”
她一时语塞,皱着眉不说话。
慕容苏在她身边坐下,把手中的丝绢塞进她的手里,语气颇为懒散悠闲:“若是我没来,岂不是会错过奚姑娘一剑光寒的卓越风姿?”
“你……”
“莫生气,我是真的在夸你。”他的声音里带了笑意,一双眼睛却没有笑,盯着她,眼神仿佛有种奇异的魔力,迫得她不得不转过身去,急着离开。
他却轻轻的抓住她的手腕,柔声道:“月影可尽兴了?随我回去吧。”
“不行,我还有事。”
她甩开他的手,带着一缕莫名的心慌,头也不回的逃离了那片竹林。
身后的慕容苏却笑意宛然,悠悠道:“现在不随我回去,你可是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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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很快就知道那句“后悔”是什么意思了。
不过半个时辰之后,简府门口突然停了一辆华美精致的马车,同行的还有一队身穿号衣手持武器的王府侍卫。一个身穿华贵锦缎的中年管家满脸倨傲气焰嚣张的登堂入室,对着满园错愕的宾客大声宣布道:
“我家王妃已在府上逗留多时,王爷心急,特派在下接王妃回府。”
月影的脸都绿了。
可最后,她还是只能在颜啸云冷冽的目光和简若尘玩味的笑容里慢慢的走出来,在旁人各式各样的议论声中,踏上那辆金光灿灿的马车。
她答应过,要和他扮演好“相敬如宾”的夫妻。只是她想不到他竟然会在这么多人面前,用这样一种方式宣布她的身份。
她是伽叶宫的碎心剑,可她也是信王慕容苏的王妃。这个尊贵却又让普通人避之不及的头衔,恐怕从此以后就要传遍辽阳京。哪怕她以后离开了王府,也是绕不过去的前尘往事。
卑鄙!
她看到马车里那个悠闲的青衣身影的时候,真想把这两个字狠狠的掷到他的脸上。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寒着脸别过头去,一路之上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慕容苏却只是满不在乎的笑了笑,眼神淡淡的转向窗外——
其实,他也很疑惑。为什么突然间就变得这么沉不住气?
在她面前,他竟然变得刻薄了……这个样子,很不好。事情应该到此为止。就算是半分的变数,他也绝对不允许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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