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碧君看了高晓春一眼，说道，这些事你是少见多怪，省里市里，哪个部门不是被当权派的子女霸占着。说什么人民当家作主，说白了，是他们替人民当家作主罢了。世界就是现在在台上人的世界，天下就是他们的天下。他们谁的子女不占着好位置，又有几个人身上没有权钱交易、公权私占的问题？

高晓春说，领导们手中有权，安排好自己的亲属子女，政策允许，我们也理解，但明显不符合政策的人，也塞进要害部门来，就严重败坏了党的纪律和政府形象，党纪国法不容的事，他们就不应该做。总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吧。

陈碧君笑了笑，很是不屑地说，书呆子啊书呆子，杀头的事都有人干，刑法允许吗？这些事情，理论上讲是这个样，现实中哪里又是从理论出发的，人家都是按利益在操作，只要对他们自己有私利，他们那样事不做？你还讲理论，可笑不可笑？人家头上有那顶花帽子，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感觉不公平也只能是干着急、干瞪眼。你真的拿石头去打天么？

高晓春听她说得入木三分，不自觉地骂了一句娘，日他娘的，依了老子的脾气，把它搞翻了天去。

陈碧君打了个冷笑，继续带着嘲讽的口气说，你一个小人物，翻得了什么天？小鬼斗得过阎王么？就算是你能闹翻了天，把他搞倒了，对你自己又有什么好处？这个社会好位置才有用。像你现在这样，闹事不如去抓权。不客气地说，你光心里想是没有用的，要有实际行动，你有这个想法，就一定要去抓住机会。人事调整在即，把权力抓到了手中，这样才可以实现你人生的伟大目标。到时候你看谁不顺眼，想把谁赶走都行。现在还不行，因此，其他的事你想都不要想。

高晓春很是无奈地说，我不是不想，而是我的资历太浅，不可能有我的份。

陈碧君看着他说，我说你这个人真是有点迂，现在谁还看重资历？现在看势头，看有没有官运。你正是红运当头，江主任现在的位置，我看马上就要让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敢想的？能不能抓得住就看你的本事了。

高晓春的脸红了，他小声说，陈姐，千万别这么讲，江主任听见了，还以为我要夺他的位置呢！说真的，就算是让我当了这个办公室主任，又有什么用？老江不是在这个位置上干了十年吗？他要权没权，要钱没钱，也只是一个受气的打工仔。

陈碧君这时更加认真地看着高晓春，惊讶地说，看不出来啊，你对这个位置竟然没有兴趣！徐局长的位置怎么样？你想一步登天，一拳打出个花花世界来呀！心太高、心太高了。

高晓春知道自己真的暴露了政治野心，红着脸解释说，我就是奋斗这一辈子，恐怕也不可能混到局领导的位置上。我哪里敢那么想！

陈碧君可不饶他，笑着说，妹夫子呀妹夫子，你不用在我面前假谦虚，男人没有点野心，就不是男人！凭你的才干，你的心气，我早就看出来了，你是志在天下的人，岂是一个小小的副局长能满足得了的。但人得一步一步地向前进，就像上楼梯一样，得一级一级地爬，更如吃饭那样得一口一口地吃，谁也不可能一口吃出个肥胖子来。这个小地方坐直升飞机的事是没有的，除非你跑到了北京还差不多。如果这次你能抓住点什么，千万不要客气。你如果谦让，别人就冲上去了。到时候你只能得到后悔。

高晓春心想，人最大的不幸是看不清前进的方向，没有明确的目标，自己过来有个大目标，但路径不通，真正有些后悔时光被自己白白浪费了。千斤牯牛也得低头喝水，人不能屈那里能伸，没有追求那会有人家把好处、把官位送上门来的好事？是啊，现在回过头去看，自己不肯低下高贵的头，因此才有今天的落漠与卑下，人生之路不后悔的真的不多呢。自己埋头苦干了十几年，才混了个副科长，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一枪打死个苍蝇，不够火药钱啊。

高晓春想着想着，意识到怎么又扯到自己头上去了，我们不是要谈董杰事件对局里的影响吗？他于是又说，我的成长问题以后再说吧，我想问问，你对董杰混进市公安局来的问题，有什么看法。

陈碧君看着他，认真地说，我不是说了嘛，天下乌鸦一般黑，不稀奇，这些事我早就不感兴趣了。

高晓春嘿嘿地笑了笑，对她说，我想写个公安机关如何用人的论文，你帮我参考一下我拟的目录和构思。我想分成这么几个部分……

陈碧君打断了他的话说，对不起，我今天对写文章更加没有兴趣。妹夫子，我向你打听一件事，就是市政法委的人事变动问题。最近，钱书记跟你谈到过这件事情没有？

高晓春马上意识到，陈碧君在关心她丈夫的升迁。便笑着说，陈姐，这次确实是个机会，听说政法委办公室的胡主任，要下到会海县当县委常委、县政法委书记去了，姐夫应该有机会转正了。

陈碧君盯着高晓春的脸。他发现了她的专注，有些意外，他便说，我怎么了，没说错什么吧？

陈碧君问道，你是听别人说的，还是听钱书记说的？如果有这个机会，你无论如何要帮我们这个忙。

高晓春看见她如此认真、如此期待，也不敢乱说，只得如实说道，是我自己这么猜想的。胡主任下去是铁定的了，只是谁来接他主任的位子还没有消息。

陈碧君恳切地说，我们两姐弟相处这么久，你也了解我的为人，自从他老头子过世后，我们倒霉得很。姐现在真心实意地想求你一件事，你无论如何要帮姐这个忙，在钱书记面前说说你姐夫的好话，帮他转了正去。办成了此事，我一辈子都感激你，在公安局我也会为你鸣锣开道、搭台唱戏的。

高晓春说，说说没问题，只是我起不了什么作用。现在的事要领导上定了才能算有了把握，下了文才能算一碗菜。再说人面不如猪头，你们自己要努力，多方打通关节才行。

陈碧君说，拜托了，你能帮多少是多少，我们永远牢记你的恩情。现在竟争激烈，多一个人帮忙就多一份把握。当然二十四条龙，主人爱了才是真龙。如果主人知都不知道你，哪儿谈得上来爱你用你？所以我求你帮帮我们的忙，一定要为我们在钱书记面前说说好话。我在此先谢谢你了。

高晓春说，帮忙是肯定的，我就是帮得了你们的忙，对你们也没有什么恩情，你言重了。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帮姐夫美言美言就是了，我们姊妹之间不存在求不求谁的问题。高晓春想起自己什么能力也没有，却这样对她做出承诺，他脸上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高晓春调到市公安局后，跟陈碧君的丈夫梁羽新有了较多的接触，因此也有了较多的交往和了解。梁羽新是一个让他比较敬佩的文人。

梁羽新本是一个性格开朗的****，早些时依仗其父亲的地位，在东源市很是响亮。他行为放荡不羁，东源师专毕业后，先被安排在机关当秘书，他守不住纪律、耐不住辛苦，于是转调到了市委接待处，除了天天打酒仗，陪领导吃喝玩乐外，什么事也不用干，什么纪律也不用遵守，他却如鱼得水。但天天泡在酒水中，年纪青青便喝成了酒精肝。

不幸的是他那当市委副书记的老头子，因为几万元的事竟落了马，后因关押而死，提前走了。他梁羽新头顶上的那片天突然间就塌了下来。真是人背时，放屁都砸着后脚跟，人没混得有模有样，反倒混出了一身肝炎病，他进医院呆了两个多月，又休息了几个月，才捡回了这一条性命。

后来，组织上照顾他到了市政法委上班，此时他已彻底洗心革面，完全变了一个人，已变成了一个珍视生命、珍惜事业的好人。他开始认认真真地写东西，不再好交结与吃喝，注重修身养性，完全彻底脱胎换骨，变了现在这个清高的模样，因而成了市委机关里一个小有名气的笔杆子。

梁羽新因为对生命价值和意义，有了与过去迥然不同的全新理解，他不再热衷官场的浮华，而专注于生命及生活的质量，可以说这几年，他是在韬光养晦中过来的。但他的变化与追随世俗浮澡的妻子的要求，却发生了强烈的冲突。陈碧君的意思是，你的人生还有这最后一搏，你放弃了的话，你就是一头蠢猪！他们本已清静了的生活，从此起了波澜，他的内心禁不住随波逐流也起了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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