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国主派我去元都当侍卫?”白琢寒差点没把喝进去的朝琼香喷出来,这酒情愿呛死自个儿也不能浪费啊。
“是,国主已经接受了我的建议,你两天后启程去元都,协助国主的亲卫将灾民护送到安全的地方。”白琢贤抿了一口酒,波澜不惊地抬眼看着满脸惊诧的弟弟。
“御穹殿那么多人,随便派一个人去就可以了啊,干嘛找我一个无名小辈呢!”
“琢寒,你天资很高,远在我之上,大哥不愿意看你就这么埋没了。国主这次召我进宫,是想让我举荐一个人,这个人既要熟悉蛮荒,法术高强,又不能太过引人注意,方便隐藏身份。我思来想去,你是最佳的人选。”
“可是,大哥,我游荡惯了,恐怕是难以担此重任啊!再者说来,我常去搅了御穹侍的好差事,可算不上低调……”
“琢寒,你就当是帮大哥一个忙,国主所托我必须找个值得信任的人,御穹殿内的御穹侍大多都在蛮荒中,时间紧迫,也来不及调他们回来,其他高手外头认识他们的人太多,大哥也没有时间一一细查他们的底细。这件事情大哥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办妥,相信国主到时并不会亏待你,如能得个一官半职,也好过你现在事事都被御穹殿的官宦子弟欺凌的好。”
白琢贤眼神真挚,耿直如他,很少会露出这样半分恳求的神情。白琢贤最受不得别人这么求他,更何况这个“别人”还是他从下便一直敬重的大哥,吸了两口气才吞吞吐吐道:“这……,我……。”“就这么说定了,你明天就随我进宫面见国主。”白琢贤举了举酒杯,白琢寒叹口气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算是应允了。
第二天刚过午时,白琢寒就随大哥入了宫,朝服华贵,层层裹在身上让他觉得浑身的不自在,仿佛枷锁一般,也真是苦了来帮他更衣的溪宁,听了一上午的抱怨。“寒哥哥,你看你穿上这朝服多精神呀,这才像个出身名门的公子。”“我白琢寒从不靠衣装服人,这一身裹得我连胳膊都抬不起来。”“是是是,就当是穿给我看个新鲜好吧,我的寒哥哥就算是粗布麻衣也挡不住白公子身上的贵气呢,来,蹲下些。”白琢寒别扭得往下缩了半头,溪宁便重重地把手里的发冠按到他的头上,他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终于将方才的絮絮叨叨吞了下去。
“这丫头……”白琢寒摸摸有点发麻的头皮,心想大概自己出去的时间太久,留这丫头在府里,现在倒学的和她大哥一个鼻孔初期了。
白家兄弟二人到凌霄殿时,国主苏承英正和王后在案前烹茶。已经下了早朝,殿内空旷,若不是装点了一些紫阳花,可是要显得冷清了。王后一般不会出现在国主议事的地方,不过锦都国主似乎从初代开始就不在意这些虚礼,经常约着一众大臣谈话都一半,就将王后召来,目的只有一个,让王后为自己单独烹茶。因此,锦都里的少女们为了有朝一日能被国主看上,入了王城做个后嫔什么的,人人都练就了一身烹茶的本事,大街小巷中也总是飘着若有若无的茶香,倒也是为锦都赢得了不少“江山皆画意,街巷满诗情”的美誉,不过若是那些别国的文人墨客知晓了这背后的故事,大约是要失望了。
白琢贤领着白琢寒走上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臣白琢贤携舍弟白琢寒参见国主,王后。”
他们兄弟两人今日都着朝服,长身玉立,一个冷峻,一个俊俏,苏承英撑着头看着这两兄弟,心里却是惦记着下回出巡可不能让他们走在自己的车驾旁,不然其他人该如何专心欣赏自己锦都第一的姿色呢?他定了定神,发现白家两兄弟还行着礼等自己发话,忙挥了挥手道:“免礼,上殿赐坐,”又扭头对身边的王后说:“月儿,你先回宫吧,我和白爱卿有事商谈。哦,把茶具留着就好,我自己来。”
“是,臣妾告退。”王后行了礼,也向白家兄弟微微点了点头,便领着宫人走出了议政殿。国主于三年前大婚,昭告天下将迎娶一民间女子为妻,封为月后。当时也是震惊了整个锦都,多少女子羡慕月后的好命,毕竟苏承英不仅是锦都数一数二的美男子,才情和贤明也是名声在外,就算没有国主的身份,也不知能引得多少贵族千金的钦慕了。这位让国主倾心的月后称不得绝色,但是贵在善良平和,时常和国主两人微服出巡体察民情,救死扶伤,有人说王后常一身素衣,扮作巡游的医师给人开方治病,不收一分钱财,有的传得更离奇,说王后原本就是隐世的高人,为国主所动,才决定出山济世,一袭白衣猎猎,不平则出,总之民间对于这位月后也是充满好奇和崇敬,那些据说月后去过的城镇村落,还修了庙宇,将王后尊为“月娘娘”。
“无言,把我刚刚烹的茶端给白家兄弟尝尝,这是刚上贡的新茶,你们来的可真是时候。”苏承英将茶托递给无言,精致的茶盏中茶香沁人心脾。
“谢国主。”白琢贤伸手接过一杯茶,细细闻了闻,不禁赞叹道:“光是这茶香就与众不同啊。”
白琢寒也接过一杯,茶香扑鼻,令人心情愉悦,只是这味道……他猛一抬头,吼道:“大哥,别喝!”然而为时已晚,白琢贤一仰头,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杯子还没放下,眼神就涣散了,手一松,人便晃晃悠悠地倒在了地上,精巧的杯盏清脆地碎了一地。
“你!你想干什么!”白琢寒袖口一抖,盘缠在胳膊上的牵神索就径直向苏承英飞去,苏承英挥手将几案挡在面前,牵神索虽然只是锁具,但白琢寒挥出的力量极大,简直便将梨花木桌子劈成了两半,不过被这桌子一挡倒是减了几分劲道,苏承英速速一出手便将那牵神索稳稳握在手里。只是,牵神索只是白琢寒的先锋,他摸向自己的腰带,寒光一闪,一柄薄如蝉翼的剑被他握在手中,此剑唤作默绫剑,平时绕在腰间,不知道的人只当是寻常腰带,但是一旦被主人握在手中,便如金刚石般坚硬,披荆斩棘,削铁如泥就和玩儿似的。这默绫剑一出鞘便剑气逼人,随着白琢寒的挥舞,剑气便化作无数小剑齐齐向殿上的苏承英射去。苏承英慌忙取了断成两半的桌板遮挡,无奈双手不敌那无数细若牛毛的小剑,竟未发现白琢寒已携剑杀到了自己面前。眼见剑刃就将划破苏承英的脖颈,“噹”,一把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银刀将剑刃轻轻松松地拨开了。这把飞来的银刀虽小,但劲道之大生生将默绫剑从白琢寒手中震落。
“白少侠稍安勿躁!本王只是施计使令兄昏睡,并未想要害他性命!”苏承英趁此机会连忙介绍道。白琢寒转头看向自己的兄长,只见白琢贤呼吸均匀,不时还打几声小呼噜,便知兄长无性命之忧,这才松了牵神索,满脸怒意地看着面前的苏承英。
苏承英定了定神:“白少侠,想必令兄已经告诉你了,本王邀你来是有个机密的任务要交给你,这么做并非不是信不过琢贤,只是事关重大,少一个人知道最好,二来……”
“二来也想探探我的本事,是不是能担此重任。”白琢寒不动声色地啧了一声,真是不屑这些所谓贵族的自以为是。
“正是。这茶中添的是荒漠内罕有的囚灵草,化水泡开便茶香四溢,即使像琢贤这样见多识广,心思缜密的人也最多闻出这茶香与众不同,并不识得这是囚灵草特有的气味。可见白少侠对于荒漠的草木真是了然于心啊。”
“不敢当,不过是当作后花园闲逛而已。”
这话白琢寒说得轻飘飘,但是任凭谁都能听出这话中的不屑。苏承英自然能觉出他话中的敌意,自知这下药的手段大概真是有些做得过头了,他摇了摇头,怪自己怎能质疑那位大人的命令呢……
“无言,你将琢贤将军带下去好生照顾,”苏承英等着无言将白琢贤扛出殿外后,回头示意白琢寒坐下:“白少侠,现在可以讨论正事了。”
白琢寒依旧默绫剑在手,缓缓开口说:“我和国主都要谈论正事了,这位兄弟还不现身吗?”说这话的时候,白琢寒的目光一直落在面前的苏承英身上,但话明显是说给殿中的其他人听的。苏承英猝不及防地听他这么一说,脸上尴尬地白一阵青一阵,方才端着的架子眼下卸去了一半。
“哈哈哈哈,琢贤果然没有看错人,白少侠果然机敏过人。”又是方才掷刀时听到的那个声音。
白琢寒往说话的方向看去,一时竟也瞪大了双眼,吃惊地语塞,他竟然看见另一个苏承英从殿柱后走了出来,那苏承英迈着轻快的步伐,似是心情很好地走到立柱旁,又是两根手指便拔出了深深插在柱上的银刀,却又是一脸的不甘心:“我就说刚刚这一刀子肯定得暴露,果然啊……玄武,这可是你害我的哈。”
殿上的“苏承英”慌忙起身:“玄武学艺不精,还请主人责罚。”“行啦,人外有人,你没伤着就好,下去吧,我与寒兄聊聊。”假“苏承英”行了一礼,便化做一团烟雾,“倏”得散开了。
“好了,寒兄,我可以这么称呼白少侠吧,你们一家子都姓白,这样方便些。人都清理干净了,这下我们可以谈谈正事了。”
白琢寒将默绫剑插入鞘中,扯了坐垫在苏承英面前坐下,因为桌子成了刚刚打斗的牺牲品,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地盘坐着,白琢寒觉得有点尴尬,又将垫子往后挪了挪。
苏承英倒笑了:“寒兄不必那么拘谨,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我本就是个闲鱼野鹤之人,不然也不会让玄武冒充我成天在殿上端着,自个儿在城里闲逛。对了,为表歉意,我还是以真面目和寒兄相见吧。”苏承英在自己脸上抚了一把,“国主”的面具散去,露出一张更加英俊年轻的脸,虽然披着发随意穿了件素色常袍,仿佛是刚起床的样子,但那深邃而睿智的眼睛丝毫没有显出一丝一毫的倦怠,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些许敬意。“当然这也不是我第一回见你,数天前你在凤舞阁跟御穹殿的人起冲突时,我就在旁边,能招得御穹殿妒忌的人,我想应该是有着不俗的本事,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白琢寒听了这番话,心里的提防松了些许,毕竟他与国主都是生性不爱拘束之人,只是这位国主未免玩得也太出格了吧。想着大哥似乎没有大碍,白琢寒僵硬得欠了欠身子,算是给国主行了一礼:“草民不敢当,让国主殿下见笑了,不知国主召草民前来所为何事?”
苏承英收起脸上的笑意,一下严肃起来的气氛让白琢寒不禁又想挪一挪垫子,“想必寒兄已经知道了元都的事情了,接二连三的灭城即使在这锦都之内也弄的人心惶惶。我派去的术士已经暂时控制住了元都邪气的蔓延,亲信来禀报目前幸存的灾民都被禁在中心的宫闱中,本王想请寒兄走一趟将灾民护送到指定的地方。”
“救灾民虽然要紧,但是锦都内不乏能人异士,为何国主殿下偏偏要选我这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呢。”
“想必琢贤也和你说了,要的就是你的名不见经传。不瞒寒兄,这次任务护送灾民只是个幌子,本王其实是要你混入灾民查找灭城的元凶。我怀疑有人假扮灾民,混入接手灾民的都城中,元都是这样,风都和苍都亦是如此。琢贤虽然武艺高强,但是他的名声在外,认识他的人不在少数,怕是会让奸细隐藏地更深。而你不同,虽然见识和法力与琢贤不相上下,对于蛮荒的了解更是在他之上,但是知道你的人并不多,方便隐藏身份。加之,你是琢贤最信任的兄弟,本王相信你能对一切看到的听到的都守口如瓶。这是本王的令牌,你即刻前往元都,到了那里自有本王的亲信接应你,届时就仰仗你们二人了”。
白琢寒接过镶嵌着玉石的令牌,想着这国主也太容易相信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了吧,自己只消去荒漠走个十天半月,回来只要说迷了路未能找到元都,国主除了治我个办事不利之罪,也不能拿我怎么样,毕竟没有官职,况且保密的事情也不易过分张扬。他嘴角一扬,起身作揖拜辞国主:“那琢寒就先告退,准备出城了。”
话音刚落,门口进来一位侍女,手里捧着紫阳花和茶具,“殿下,您要的浮沉香。还有这是白府新送来的紫阳花。”
“溪宁?!你怎么在这里?”虽然溪宁一直替宫中运送紫阳,但也只是送到宫中的花房,这侍女的打扮是怎么一回事儿。
“寒兄,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本王刚下了旨意封溪宁为御前侍女,不过你放心,我召她来只是为了能让她好好照顾我这殿中的紫阳花,不会太辛苦的,你可以放心。”苏承英用刚刚送来的茶具慢悠悠地烹着茶,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少年,眼神别有深意。溪宁倒是一脸得意地站在国主的身旁,仗着国主看不到,对白琢寒吐了吐舌头。
这个傻丫头,做了别人的人质,还以为是捡了个大官呢。他狠狠地瞪着又恢复成苏承英样貌的国主,算你狠,我白琢寒也不是吃素的,你要是敢伤溪宁一根指头,我必定拼死将你这宫殿翻过来。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拼命挤出一个咬牙切齿的笑容:“刚刚说的事琢寒记下了,还望国主殿下好生对待我这妹子。”
“寒哥哥,等一等!”白琢寒刚下台阶,就听到身后传来溪宁的声音。一回头,这丫头跑的急直接从台阶上蹦下来,白琢寒慌忙伸手接住她,多年没抱过她,这丫头真是重了不少。“你是傻么?这么高的楼梯你不怕摔死啊?”
“没关系啊,我知道寒哥哥一定能接住我,人家那么轻盈,啊!!”溪宁一声尖叫,白琢寒故意把她往上一抛,又一把接住然后轻轻放到地上。皇宫内不得大声喧哗,溪宁硬生生把惊叫咽了回去,把自己憋的小脸通红,站在地上一时半会儿没缓过神,只把一个锦囊塞在白琢寒手里。“这是什么?”
“国主大人吩咐我交给你的,说让你快到元都的时候再打开,要是提前打开你会后悔的!寒哥哥,国主大人要你找什么人啊?”
“不知道,可能是他养在宫外的小情人吧。”白琢寒把锦囊收好,拍拍溪宁的头:“你寒大哥要出去溜达几天,你呢好好待在宫里,给你的项链要天天戴着,听清楚没?!”
“遵命!”溪宁一本正经地行了个礼,转身向宫殿跑去。
“主人,你真信得过白公子吗?”玄武拿了件披风给依窗而坐的苏承英披上,苏承英无奈地笑笑,看着窗外那个渐行渐远的洒脱背影,道:“玄武,这世上我除了小锦,你和朱雀,再加上隔壁龙域的那个家伙,我不相信任何人。只是,就眼下的情况来看,白琢寒是最适合的人选。而且……”
沉默……玄武知道自家主子接下去想说什么,毕竟在他身边已经呆了几百年,不仅对主子的心思了如指掌,而且在心知肚明却互不点破这件事情上早就达成了默契。“那……刻刀其实并未丢失,你也不与锦小姐说吗?那日见锦小姐似乎对于主人的刻刀在元都出现有很大的疑问。”默契中当然也包括适时转移话题。
苏承英没有回头,依然维持着坐在窗边的动作,安静地看着窗外,似乎是在欣赏在他殿前怒放着的紫阳花。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不说了,徒增她的烦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