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苏锦和白琢寒慢慢的走在后头,溪宁见了识趣地拉着白琢贤给自己买各种小玩意儿去了。两人很长一段路并没有说话,眼看着跑在前头的溪宁糖葫芦都吃了两串了,白琢寒心里很多话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想了半天冒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刚问出口他便后悔了,人苏锦又不是瞎子,在荒漠里照顾了自己一个晚上,怎会认不得自己的样貌。
“刚见面。”
果然……“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没问,我也自不必说”苏锦的回答平平淡淡,仿佛救人性命不过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犯不着挂在嘴边,更不用放在心上。只不过,如今的白琢寒不会再相信那刻意伪装出来的冷漠和无情,他眼里是苏锦为救绿豆糕时的奋不顾身,为救忘城和朱雀时的心如刀割,离开时为忘城百姓、甚至是为了钱嗔那帮人超度时的悲悯与善良。她的内心温婉如水,热情似火,刻意的冷漠只是不想与他人有过多瓜葛。说起来,她只是容易害羞而已。
“总而言之,谢谢你!”白琢寒停住步子,搭住苏锦的肩膀,绕到她面前,俯下身看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不管你怎么想,你这个朋友我白琢寒是交定了。以后若有困处,若是有人欺负你,我绝对第一时间出来帮你。”
“这话你上回在忘城说过了。”
“额……那就再说一回,要不然我给你写下来。这样你就不用怕我以后不认账了。”
苏锦禁不住乐了,这家伙白长了一张精明脸了,一肚子的笨肚肠,哪有人求着别人让自己写“卖身契”的。她轻咳一声,收住呼之欲出的笑意,抬头反问道:“写就算了。我只想问你,苏承英派你来忘城做什么?”
“来保护故人。”
“你何时知道我才是故人,而不是朱雀?”
“初次见面时虽然国主给的刻刀靠近朱雀姑娘时发热,但朱雀直言她是国主的亲信而非故人。虽然你称朱雀为主人,但你们俩相处的模样上,明明朱雀才更像贴身侍女。直到忘城一战,你将手钏收回,我腰间的刻刀再次发热,这才真正确定你才是国主的故人。”白琢寒回想起朱雀看苏锦的眼神,总是交织着慈爱、敬重和担忧,就算关系再好,那也并不是一个主子看侍女的样子,倒有些像长辈看小辈的怜惜之情。
苏锦听了没有做声,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和自己猜测的一样,白琢寒果然是苏承英派来保护自己的,那个人总是做多余的事情,明明龙域的事情已经够他忙的了。白琢寒见苏锦默不作声地走了,连忙跟上去:“喂!所以你可以告诉我你和国主究竟是什么关系啊?还有你的真名到底叫什么?”
是什么关系呢?苏锦也并不是不想回答,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自己和苏承英之间的关系,兄妹还是主仆?苏承英说等到苏锦年满二十,就可以不必再替他办事,天大地大任她去闯,这二十年只当是偿了他的养育之恩。
思忖了片刻,苏锦开口答道:“就当我是苏承英捡来的义妹吧,得国主赐名苏锦。”
一行人回到白府时,已是近黄昏时分了。拐上白府门前的官道,便望见门口停着一辆颇为奢华的马车,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正拉着白管家祈求着什么。白琢寒和大哥眼神一交汇,两人明显都知道是谁来了,正要转身翻墙而入,便听得远远一声:“站住!你们俩!”这两个慢了一步没有逃开的兄弟只得深吸一口气,挤出个笑容转了回去:“参见郡主!”
“看到我就想跑!你们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来者正是云瑛郡主傅梅音,她此刻脸色颇为难看,堂堂郡主来见个小小平民,被拦在门外不说,还被当做瘟神一般唯恐避之不及。只是郡主的气度和门面还是要维护的,傅梅音只得暂时收收心头火,换上平易近人的笑容走到白琢寒面前:“琢寒哥哥,梅音已经来寻了你好几次了,次次你都不在府里,是躲着梅音吗?”
白琢寒向自家大哥投去求救的眼神,白琢贤也只能苦笑一下,傅梅音虽然美艳动人,琴棋书画也是样样在行,堪称锦都第一美女和第一才女,芳名不止盛传于锦都,连临近的几个龙域都有人慕名前来说亲,但是性子却过于刻薄任性。年幼时白琢寒便处处忍让,到了如今可不是唯恐避之不及了么。
“哪里的话?郡主的到来令我们整个白府都蓬荜生辉。只是近来得国主传召,实在是不得闲见郡主,还请郡主谅解。”白琢寒行了一礼,心里正快速盘算着逃跑的方法。
“是听说琢寒哥哥这次为国主办事,得了封赏。只是真的忙到连看一眼本郡主的时间都没有了吗?”傅梅音一脸狐疑,但是又想不通,自己这般追着白琢寒跑,别人求都求不来,他怎么就能这么随意地就拂了本郡主的好意呢?
“郡主姐姐,是真的,琢寒哥哥昨日才回府。”溪宁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她素来也是对郡主的刻薄多有忍让,就是见不得说她琢寒哥哥的不是。
“哼,昨日回府,今日就知道陪你出去玩。本郡主和白侍卫说话,还轮不到你这个奴婢插嘴!”傅梅音早就受够了白琢寒总是围着溪宁转,见这个下等人竟还敢出言顶撞,刚刚压下去的心头火“腾”地又烧起来了,忘了白琢寒他们还在一边,抬手便作势要打。
手挥到半空,便被另一只手牢牢抓住,力道之大,傅梅音不禁吃痛叫出声来,定睛一看,却是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小姑娘,一身水青色襦裙,就算没有佩戴任何珠翠,也看得出是个清丽的美人坯子。
“你是谁!竟敢冒犯本郡主!”
苏锦将傅梅音的手往后一送,那郡主便“登登登”地连退好几步,下人见状连忙冲上来扶住自家主子。苏锦两手往后一背,白琢寒知道这是她要准备训人了:“我是谁不重要,我可是在帮郡主哪。郡主可知道您若是这一巴掌下去,打的可是御前侍女啊。当然侍女终究不能和郡主您相提并论,但若是国主怪罪下来,想必也是有损丞相府的面子吧。”
“你……”傅梅音也是个识趣的人,她知道上回开罪了白将军,父亲已经很是不满了,这次若是得罪了国主,自己被责骂事小,若是连累了父亲那可如何是好?
“姑娘说的对,是梅音一时心急,还请溪宁姑娘不要见怪啊。”傅梅音几乎是咬着牙才把这一番话说顺溜,她转头看向苏锦:“还未请教姑娘芳名。不知道姑娘是白府的什么人?”
“小女子贱名,恐污了郡主耳朵,不提也罢。不过是白府的一个过客,方才多有冒犯,还请郡主赎罪。”苏锦神情顺从,屈膝给傅梅音行了一礼。
白琢寒真是打心眼儿里佩服苏锦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这一番话礼数周全,话也在理,让人挑不得一点错处,对于苏锦是国主义妹这件事,要说方才还是将信将疑,现在他可是信了十之八九了,不然一个远离王城的姑娘怎么能懂得这么多礼数?
傅梅音皱着眉,似乎也在想着对策,不过这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该拿面前这卑躬屈膝的女子怎么办。还是白琢贤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不知郡主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对了。”傅梅音摆了摆手,兰心便递上了一册帖子,傅梅音接过去转手送到白琢寒面前:“琢寒哥哥,下月十六是梅音的生辰,梅音亲自来请琢寒哥哥还有琢贤大哥前来赴宴呢。”末了又收了笑容,撇了一眼溪宁:“溪宁妹子若得空也一同来吧,还有这位姑娘,记得穿的好些。”说完用打量下等人的眼光由上而下地扫了一眼苏锦。
“好,若是我和大哥不当值,必定前来祝贺。”白琢寒伸手接过邀帖,帖子做的十分精致,秉承了傅府一贯的风格。
傅府这凡事极尽奢华的风格虽多为外人诟病,甚至还有大臣为此参上一本,只是傅长轩为人处世还算正直,做事也勤勉,因此国主对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稍加训斥几句就算了,未曾有所惩戒。
“天色已晚,琢寒哥哥,不如……”见白琢寒接了自己的邀帖,傅梅音很是高兴,还想说些什么,面前却一溜烟儿跑过去一个小娃娃。
小娃娃手里攥着个纸鹤,扑通一声抱住苏锦的大腿,一抬那张肉嘟嘟的圆脸:“娘,你可回来了,冬仔都等了一天了。”
“……娘?”苏锦心想是自己听错了,还是冬仔认错了。不过见冬仔冲自己眨了眨眼睛,还在偷笑,便知这小人精定是故意的,也不知是什么路数,算了,先顺着他再说:“娘回来了,冬仔有没有听话啊?”
“冬仔可听话了,一直在想爹娘怎么还不回来,定是背着冬仔去吃好吃,去玩好玩的了。你说是不是,爹?”冬仔“噌”地一转头,看着白琢寒。
爹?
爹?不只是白琢寒,这回轮到众人都惊诧地出了声。冬仔满脸调皮,蹦蹦跳跳到白琢寒面前,扯住他的衣角:“榕奶奶都做好饭,等着爹娘回来吃饭呢。溪宁姑姑,琢贤舅舅你们也快些进屋吧,冬仔都饿了。”
“琢寒哥哥,这小孩是谁!”傅梅音也顾不得郡主的端庄大方了,火冒三丈地恨不得下一秒就把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兔崽子和他娘一起扔进大牢里。
白琢寒一手抱起冬仔,对着傅梅音得意的一笑:“这孩子叫我爹,我猜我应该就是他爹吧。郡主,您的生辰我和大哥定会参加,现在天色已晚,不如我们各回各家吧。”说着抱着冬仔,另一手拉起苏锦三步并作两步便往白府里走:“冬仔他娘,走,吃饭去。”
白琢贤见状也拉起溪宁,冲傅梅音一抱拳:“那我们也告辞了。”一时间,白府门口便只留下了傅梅音和她的那些侍从们。傅梅音脸上清白交接,憋了半天,阴阴沉沉地别出一句:“回府。”便拂袖而去。
进了白府,白琢寒松了一口气,戳了戳怀里那个小人的腰肢:“小坏蛋,谁教你这么说的呀?”
冬仔得意地眨眨眼睛:“榕奶奶让我这么说的呗。说要是不这么说,怕是饭菜凉了你们都进不来。”说着便往里苑努了努嘴。众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榕妈正站在苑门口冲着他们笑盈盈地挥着手。
这老太太……机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