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牢狱
作者:粗茶半壶      更新:2020-02-08 20:09      字数:6033

光线从高墙上的一方孔中透进来,温和得将朱雀唤醒。被高高吊起的胳膊早就已经没有了知觉,朱雀咬牙握住上方紧紧扣着自己手腕的铁链,把身子抬起来放松了一下,勉强算是活动活动筋骨。

那日刚一出皇陵,便中了拜夜的埋伏,他们占据了附近的几座山头,布下天罗地网。在妖族的重地,朱雀的灵力受到压制,再加上白琢贤在皇陵中受了伤,这一仗他们打得异常艰辛,虽然炎沉也发挥出了强大的妖力,但是终究寡不敌众,三人最终被包围在了伏兵的中心。

朱雀孤注一掷,趁着炎沉在三人周围燃起熊熊大火,暂时阻隔了士兵的围剿,拼着最有一点灵力幻化成为赤色雀鸟,抓起白琢贤和炎沉,便向空中腾飞而去。

背后“嗖嗖”的声响不断,朱雀心知那是敌军的弓箭正在追着他们,便奋力挥动着翅膀,坚持着将两人带到远离敌军的地方,远一点,只要再飞一点点就好。

翅膀上猛然传来剧痛,朱雀扭头看了一眼,心想真是流年不利,竟然还会被箭给射中。眼前逐渐变得有些模糊,脑袋也变得昏昏沉沉的,想必那箭头上是抹了□□的。

随即朱雀就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给扼住了,翅膀更是像挂了千斤重担,在失去意识前,朱雀将两人往茂密的树林里一抛,自己则回头坠入了追兵的包围圈中。

醒来时,朱雀发现自己已经被关在了这方狭窄的牢笼中,双手虽然被高高吊起,但是手臂上的伤口却被精心的包扎了,朱雀明白这并不是仇夜心慈手软,要善待囚犯,而是要好好留着她的命,引她的同伙现身。只是,朱雀万万没有料到,她在牢房里第一个看见的“同伙”竟然会是她的锦小姐。

苏锦一脸平静地从朱雀的牢房前走过,看到朱雀,苏锦眼中便满是关切,她挣脱开侍卫,冲到牢房面前。

你可好?

我没事。

这对相伴多年的姐妹之间无需言语,一个眼神便能知悉对方心里的话,仇夜走到苏锦背后,微笑着将苏锦抓在钢条上的手指掰下来,“原本是该让你们姐妹俩好好叙叙旧的,不过我们婚礼筹备的时间很紧,还是等封后大典之后再叙你们的姐妹情义吧。相信到时候,你们一定会有说不完的话的。”仇夜尽管是用哄孩子一般的语气说了这番话,可苏锦心里却泛起了强烈的厌恶之情,她倔强地留在朱雀的牢笼前,用口型“说”道:“我一定能救你。”

“走吧,听话。”仇夜的语气里已经有了威胁之意,他紧紧捉着苏锦的手腕,将她带离,引向天牢最尽头的房间——那个原本关着他兄长拜夜的房间。

朱雀的嘴里弥漫开一股子腥甜的味道,不知何时,她已经咬破了自己的嘴唇。锦小姐,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姑娘,这个傲气从不服输的女子,竟然自愿带上枷锁,任由人将自己关进这不见天日的牢房中。而这一切皆是为了要救自己,这叫朱雀如何能够平然面对,若不是自己的灵力和手脚都被这间牢房牵制住,她必定会在被捉住的哪一刻便了结了自己,而现在,竟然拖累了苏锦。若是锦小姐因此受到任何伤害,她都无颜再面对自己的主人苏承英。

走进那座昏暗的牢房,团在墙角的锁链便如同蛇行般逼近苏锦,下一刻便将她的手脚缠了个严严实实,苏锦只觉得手臂一麻,身子被往上一提,双脚便猛然悬空,只能用脚尖才能勉强碰得到地。她看着仇夜冷笑道:“这便是你妖族对待未过门妻子的方式么?怕是连蛮荒里的野兽都比不得长老这般粗鲁吧。”

仇夜呵呵一笑,并不将苏锦的这般讥讽当回事,这丫头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快而已:“知夏,是为夫唐突了,只是我未过门的妻子灵力是如此高强,为夫不得不出此下策,还望夫人见谅。”

仇夜挥挥手,手下的人行了礼便退了出去,狭小昏暗的囚室里便只剩下苏锦和仇夜两人。仇夜脸上依然是笑吟吟的,直叫苏锦心里一阵阵发毛。他如同欣赏自己的猎物一般缓缓走进苏锦,一边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琉璃瓶放到苏锦眼前:“夫人,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还请我这未过门的夫君赐教。”就算是身陷囹圄,苏锦也绝对不会服输。

仇夜似乎笑得更开心了,他拔掉琉璃的瓶塞,放在鼻下陶醉似地闻了一下,整个人都沉浸其中。而苏锦却闻到一股子腥甜的,令人不快的气味。是,血?

“这是血哦,我的夫人。”仇夜举着琉璃瓶在囚室的中央,愉快地转了一个圈。“而且这是龙血哦!准确地说来这是你的血。”

苏锦心底里轻咂一声,厌恶之情几乎要让这位苏小姐破口大骂,这家伙不会是太开心而得了什么臆症吧。别说是龙血,苏锦都不曾能回想起他何时能得到她的血。

“哦。”仇夜兴致盎然地望着苏锦,眉梢一挑:“看夫人这疑惑的表情,想必是还不曾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吧。”突然他一个箭步跃到苏锦跟前,鼻尖几乎要碰到苏锦的额头,他的手紧紧钳住她的下巴,将她的目光移向自己,恶狠狠地、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是我父神太阳烛照身上最后一缕阴气所凝结而成的,是这阳界的第十位龙子。若是折算成凡间的辈分,你算的上是我的妹妹。”仇夜嘴角勾起一个邪恶的笑容,从牙齿缝里憋出一个词:“该死的妹妹。”

高墙上的一方窗外,太阳正在西沉,囚室里愈发显得阴森幽暗起来,但这片黑暗却丝毫遮盖不了仇夜眼中的寒光,他微笑着将手轻轻覆上了苏锦的双眼,苏锦只觉得浑身一僵,好似瞬间被蒙住口鼻扔进冰窖一般,刺骨的寒冷一寸一寸地吞噬着她的骨肉,苏锦挣扎了两下,胸口的气息一滞,便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沐月国边境的密林算的上是沐月国的禁地,妖族里上至耄耋下至稚童,都知道密林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历代的长老将那些命丧于此之人的骸骨铺在密林的入口,用以震慑那些想要入密林采灵药、挖矿石的人。

夕阳将树叶都燃成了一片血红色,密林幽深寂静,似是连飞鸟都不敢靠近这里,男人走了一整天,步伐却没有慢下分毫,他从容地走过骸骨堆,往密林的深处而去,没有一丝恐惧,也没有一点犹豫。

黑幕逐渐将密林笼罩,即便是月色皎洁,但透过茂密枝叶的光亮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男人在昏暗中就算是伸到鼻尖前的树枝也看不清,不过得她的指教,男人听声辩位的本领早已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凭着听觉和第六感,竟也曲曲绕绕地避开了不少地面的坑洞。

上一回,他也是走在这般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中,只是那时有她的陪伴,总是希望这密林永远都不要有尽头,如今只剩下自己一人,恨不得能插上翅膀飞回到她的身边。

男人的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黑暗,已经可以捕捉到那密林尽头的微弱荧光,顾不得一些低矮的枝条不停地划伤他菱角分明的脸庞,加快自己的脚步。

又走了片刻之后,突然豁然开朗起来,密林的中心竟有一大片寸草不生的岩地,蓝紫色的荧光正透过中心地带的一处山洞幽幽地透了出来,洞口附近散落着星星点点的蓝色光点,想必这便是障妖石的一处矿洞了。

方才还在瑟瑟作响的树叶停止了晃动,风停了,连带空气都凝固了,隐约间弥漫起一股危险的气息。男人摘下兜帽解开斗篷,月光将他高大的身影投射在地上,只见他腰间寒光一闪,一把红柄银剑已经握在他手中。

男人似乎注意到了什么,猛地一跃,在半空中转了个身,落在地上时,左手里多了一个不断挣扎着的黑影。

“喂,能不能稍微尊重一下小爷!!”黑暗中一双暗红色的小眼睛闪烁愤怒的目光。

男人倏地一松手,那个小黑影便扑棱着翅膀浮在半空中,“谁让你默不出声地飞过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语气里满是无所谓。

噗!黑影翻个身,在原地现出了一位中等个子的长发少年,他样貌清秀,若不是那双暗红色的眼睛透着邪气,想必看上去也只是个俊俏的小公子。白皙的脸上充满着怒气,他指着方才捉住他的男子厉声训斥道:“白琢寒,你给小爷记住,小爷好歹是冥界使者,你区区一个凡人别说抓住小爷了,就连小爷的一个脚趾头都碰不得。听懂没有。”

“没有。”白琢寒冷冷地答道,自从苏锦“自投罗网”之后,他便如同是变了一个人,脸上看不见一丝表情,跟原本整日里笑脸迎人的样子判若两人。就连之前久笙和他搭话时,都不由得一愣,这个眼中透着杀气的男人还是那个傻子白琢寒吗?

其实苏锦用银针刺了他的睡穴之后,白琢寒并未睡着,他行走江湖多年,自然是不会轻易被这种小把戏放倒的。他将计就计假装睡着,待苏锦出门后便偷偷跟了上去。

白琢寒原本以为苏锦是想去暗室再做一番探查,不想却发现仇夜像是知道苏锦会来一样,候在了长生殿中,而苏锦也丝毫没有惊讶之意,两个人就像是约好了一般,竟客客气气地盘腿坐下,如同朋友一般聊起了天。只是这聊天的内容却着实令白琢寒愤愤不已,在听到仇夜威胁苏锦,要她做自己的妖后时,要不是久笙及时出现拦住了他,白琢寒几乎就要冲进长生殿中,那一刻他的头脑一片空白,只想带着苏锦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此他可以遇神杀神!

久笙才是苏承英真正派遣在沐月国的先锋,它原本来自于冥界,与妖族也算的上是一母同胞,由它在这里探查消息是再合适不过了。只是不知道苏承英给这只死蝙蝠灌了什么迷魂汤,竟也能换得它心甘情愿地留在沐月国专心办事。

久笙给白琢寒带来了拜夜长老的消息,他被藏在了沐月国密林地带的一处山洞中,仇夜每隔两三日便要去这个山洞。说来也算是巧,原本久笙只是循着人血气息飞去这个山洞觅食和歇息,不想便撞见了仇夜,它在洞门口等候了片刻,却发现仇夜早已不知去向,而这洞内的柱子上还绑着一个消瘦的男子。蝙蝠原本便是穴居动物,在这山洞里有个一只两只蝙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按照久笙的原话便是,自己为了等候仇夜,不得不跟那些毛绒绒的弱智凡间蝙蝠一起呆了两日。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不过两日,仇夜的身影便再次出现在这个山洞中,久笙发现这里原本其实是障妖石的矿洞,如今被挖得只剩下表面的一层,而仇夜来山洞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他兄长的气血。每次仇夜来过之后,原本就已经形容枯槁的拜夜便更是面若死灰,额上青丝间也已显出缕缕华发,哪里还认得出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风流倜傥的拜夜长老?他多半时间都在昏昏沉沉地睡着,嘴里时不时呢喃着炎沉和他母亲的名字,就算是清醒时,也只能与久笙说上只字片语,就连久笙带来的清水和食物,他也都没有气力下咽。久笙只得给他铺了些干草,好让他躺得舒服一些,便急急赶往宫闱想要通知苏锦和白琢寒,不想便在长生殿外看见了长剑在手的白琢寒。

白琢寒站在山洞洞口,胸口的紫晶石项链凉得如冰一般,黑气环绕,苏锦此刻遭受的痛苦正源源不断地通过这条项链传达给他,敲击着他的内心。他握紧手中的默绫剑,指甲都几乎要嵌到肉中去,他逼迫自己将注意力都集中在当下,因为只有先将拜夜救出来,这个如同九连环一般的营救计划才能被撕开一个口子。

“喂,小子,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久笙忽然警惕往背后的密林中看去,蝙蝠的听觉一向要比凡人灵敏数十倍,经常能注意到各种细小的动静。白琢寒倒是挺庆幸在不时就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中有这样一位擅长听声辩位的伙伴。他静下心来,风吹枝叶,声声过耳,其中似是混杂着婴孩的啼哭声。那断断续续的啼哭在黑暗中甚是骇人,此起彼伏,竟是愈发接近。

白琢寒面对声音传来的方向屏息而立,只见得面前的树丛诡异得晃动着,看来是有一个大家伙过来了。空中的云雾慢慢散开,柔和的月光又再一次笼罩了这片空地,而白琢寒也终于接着这银白色的光芒看清了树丛后慢慢逼近的家伙。

一个、两个、三个……树梢后慢慢探出数个蛇的脑袋,竟有九个之多,依附在同一个身体之上,九个头往四面八方探去,眼似铜铃,金色的瞳孔令人不寒而栗,吐着红信,一张嘴,山洞一般的嘴中布满利齿,那似婴孩的啼哭声便是从这九张嘴发出的。

白琢寒识得这怪物,幼时在义父的藏书阁古籍中看到过,此兽名叫九婴,传说生于天地初分之时,阴阳氤氲交错而生,九头蛇身,每一头即为一命,又因是天地直接产出,无魂无魄,已为不死之身,只要有一命尚存,只要取天地灵气便可恢复。

九头蛇突然停住脚步,那些一吐一收的红信子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九个蛇头不约而同地往白琢寒的方向聚拢过来,毫无疑问它们是嗅到了白琢寒的气味。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火光从其中一个蛇头的嘴中喷射而出,白琢寒轻踏地面,一跃而过,回头再看自己方才站立的地方,好家伙,这一瞬间的功夫便烤成了一片焦土。

脚下还未站定,一股子酸臭味又迎面而来,直往鼻子里钻,熏得白琢寒一阵作呕,本能地转身跳开,只听得背后“噗嗤”一声,白烟四起,土地竟已被九婴喷出的浊水腐蚀成了漆黑的沙子,就连白琢寒的衣角也被溅起的浊水“烫”出了数个大洞,若不是方才反应快,白琢寒此刻怕是已经化作一滩尸水了。

白琢寒记起,这头怪兽集阴阳之气于一身,九个头能吐水喷火,甚难对付。他只得一边在九个蛇头间穿行,好让它们有所顾忌,不敢轻易发动攻击,一边伺机发动攻击,之间一道银光闪过,手起剑落,一只蛇头便重重坠到地上。

剩下的蛇头发出更为尖锐的叫声,也顾不上可能会误伤同伴,纷纷往白琢寒的方向聚拢过来,火焰和水柱齐发,逐渐有形成包围圈之势。再看方才被白琢寒一剑斩断的蛇头,竟也趁着他与其他同伴缠斗之时,慢慢往脖子处移动,不一会儿的功夫,蛇头边和脖颈重新连接起来,恢复如初。

这样下去一定会被这厮耗死的,看来只有同时砍下所有的蛇头才能结果这怪兽的性命,白琢寒这般想着,转头在空中搜索着那个挥着翅膀的小身影:“喂,久笙,别看热闹了,还不快过来帮忙!”

白琢寒改变了策略,不再在蛇头之间穿梭,而是落到了地面上,点起火折子在黑夜中吸引所有蛇头的注意。闻到生人气味的九个头果然被吸引过来,它们俯下身子,疯狂地攻击着地上的光点,却没有发现背后飞在半空中的小黑点。白琢寒瞅准时机,一抬手,牵神索“嗖”得从衣袖中飞向半空,早就候在那里的小黑点久笙以迅雷之势用嘴接住了牵神索,快速围着九个蛇头绕了一圈,又将牵神索抛回给它的主人白琢寒。

一丝微笑浮现在白琢寒的嘴角,他双手接住牵神索的两端,用力一收,九个蛇头瞬间便被紧紧地捆在了一起,顿时九婴的嘶叫声划破长空,令人心头一震,九个蛇头挣扎着,不断地吐出火光与腐水。白琢寒敏捷地躲避着,一手将默绫剑往自己腕上一抹,银色的剑身上便沾染了红色的血迹,在月光的映衬下似乎散发着奇妙的,氤氲的光芒。他默念几句咒术,那默绫剑竟通体发出血色光辉,幻化成一柄巨大无比的长剑,白琢寒松开剑柄,将两指点在自己眉心上,暗念一句:“破!”血色掠过那九头蛇的身体,九个头便齐刷刷地被切了下来,那妖兽甚至来不及再发出一声最后的哀嚎——那如同婴孩啼哭一般令人恐惧的声响,便轰然一声倒在了地上,身体被九个切下来的头完好地围在当中,诡异地宣告着这只上古凶兽的终结。没缘由的,白琢寒心中弥漫开浓重的悲凉。

“砰!”剑鞘重重地砸落在地上,白琢寒用剑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他身上满是被火烧或是被腐蚀的伤痕,所幸都是皮肉伤,包扎一下便好。只是方才的战斗消耗了白琢寒过多的灵力,他感觉到有两股热热的暖流顺着鼻子从嘴角滑落,喉咙口又是一股子血腥气的味道,白琢寒非常不悦地抹了抹鼻子和嘴角,靠,多大个人了竟然还能流鼻血!看来方才这一役真的快将我耗尽,他看了看眼前透着蓝紫色萤光的山洞,深吸了一口气,若是能获得拜夜的行踪,那整个事情就能容易得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