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千金
作者:粗茶半壶      更新:2020-02-08 20:09      字数:7085

自从苏锦和白琢寒从沐月国回到锦都之后没几天,月后即将临盆这个被锦都百姓津津乐道的话题电光火石间就被傅府抄家这个惊天雷给轰得烟消云散。没有一点点征兆,忽然有一日清晨白城便亲自带了人马到了傅府,昭告了傅长轩私召军队,通敌叛国的罪名,这写在锦帛之上的笔画条条都是足以流放蛮荒的大罪,只是国主念及傅家多年来辅佐朝政的劳苦功高,不忍处以极刑,只将傅长轩流放空虚城为苦力,傅家男丁充军,女眷则为奴为婢。白城将军行事也是雷厉风行,估计心中也是憋着当年的恨意,他上午宣了旨意,拿了人犯,下午便抄了家,据说搬出来的金银财宝,书画瓷器一直运到深夜都没有运完。

民间对于傅府被抄家也是议论纷纷,有人说,是因为傅长轩和白城不睦,被白城连参数本才有了这下场;还有人说,傅府私底下搜刮民脂民膏,国主早就想办他了;当然更多的说法便是,傅长轩私自组建了军队,勾结妖族想要攻入锦都,不管是何种说法,终究都是傅长轩行为失德,咎由自取,这个富甲一方的三代名门终究是在傅长轩这一代达到了顶峰,又坠入深渊。昔日里门庭若市的傅府,如今被贴上了封条,空空落落,凄凄凉凉,让人不胜唏嘘。

锦都王城内,进了宫门往东南方向走,有一处不起眼的院落,阳光正好,而里面来往的人脸上却总是不见得半点灿烂,这里便是这王城中最僻静的一处,堪称侍女们的“冷宫”——净衣池。王城里犯了错处的宫女都会被贬到这里浣衣,称之为净心。有的人在这里带上几天,反省了错处便被主子召回去;有的人在这里一呆便是数年,若是错过了年满二十五出宫的日子,那便是得待上一辈子。于是这里的人情比其他地方都显得单薄了些许,谁也不知道明日谁会来,谁会走,只不过自顾自做好事情平安度日罢了。

这日,一群新来的宫女照例又是在管事的带领下,埋着头走了进来,院落里的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往常都是各自做各自的事情,至多抬头斜眼瞄上一眼,不过今日新来的宫女里却有一人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她不似其他人低头走路,而是挺胸抬头,傲视一切地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倒是比那领头的管事嬷嬷更像管事的。但见她十指纤纤,指甲宛若桃花一般的水红色,虽然未施粉黛,但是肤若琼脂,好一副美人面孔,怪不得周遭的人都要埋着头走路,任谁都没有颜面和这样的佳人并肩。只是这美人眼里寒气逼人,没有半点生气,似是有些辜负了这一双美目。

领头的管事叫做琼云,年纪约莫四十出头,模样还算得上标致,在这王城中也算的上是位老人了,她略带威严的声音止住了宫女的窃窃私语:“若是有功夫闲聊的话,我便让各宫各院将床帏坐垫都送来洗一遍,你们要记住,在这王城中不养闲人。”宫女们受了呵斥,都匆匆行了一礼,便四散开去忙乎自己手上的活了。

琼云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对新来的宫女说道:“这话也是对你们说的,我不管你们来自哪里?从前是谁?到了这里就要守好自己的本分,别错了规矩,差了分寸,安安分分地等着你们的出头之日。”说道这里,她瞪了一眼那位从进门开始便是满脸嫌弃的美人儿,不料那美人儿杏眼圆睁,竟也狠狠地瞪了回来:“我从不等,我要的东西我自己拿便是。”

“那便试试,别到时候反倒丢了自己的性命便好。”琼云认得她,这位被贬的千金,真如传闻中的一般骄纵,琼云笑笑,傅梅音也并非是她见过的第一个被贬来净衣池的贵族,她知道这些人只有两种结局,要么无法经受打击或死或疯,要么便是在岁月的磨砺下逐渐地安定下来,等待着被赦免的那一天。这位云瑛郡主,不对,眼下她已经被夺了封号,乃是寻常人一个,该直接叫她的本名,傅梅音,她又会有怎样的结局,琼云却也有几分好奇。

宣布完了房间和职务的分配,这些新来的宫女便各自带着包袱去到自己的房间整理衣物。傅梅音一只脚探进屋子里,一手遮住了口鼻,这屋子里新刷的灰浆混着皂角粉的味道,虽谈不上难闻,但是对于傅梅音这般从小便只能闻得熏香的贵族小姐来说,简直呛人得可以。她将包袱放在床铺上,那里已经整齐地放着一套宫女的服饰,傅梅音将自己的包袱打开,里面是一套自己往日里最爱穿的华服,她过世母亲的一支陪嫁金簪,以及今年生辰上父亲送她的一对白玉手镯。傅梅音抚摸着那套金银织锦做成的华服,余光扫到一旁的布衣宫服,想到以后自己只能穿这样低贱的衣服,便觉得仿佛连手中的华服都在嘲笑自己,心中便是一阵怒火,她将包袱一团塞进自己的置物柜里,不想再看第二眼。

回想那日,傅梅音坐在观礼台上,看着苏锦那个贱人被一步步拉上占星台,她内心充满了将敌人踩在脚底下的快意,苏锦,你抢走了我的如意郎君,现在却要嫁做他人为夫为奴,你此刻心疼得怕是要比我昨天赏你那几鞭子疼上百倍吧。还有你,我的寒哥哥,我既然得不到你,你也不会得到你心爱之人,你且在牢笼里好好悔恨去吧。她开心得几乎想要放声大笑,却强行掩饰成了嘴边一抹优雅的千金式微笑,又引得周围的人一阵称赞。

一切都如她所料进行得格外顺利,哪知瞬间便天翻地覆,炎沉率军闯宫,她随着人群逃入长生殿,回过神来时,仇夜长老被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竟是苏承英!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一副冰凉的镣铐便戴到了她的手上,随后便被人塞进马车里,一路颠簸着回到都城。好在苏承英仁慈,即使心中生气傅家和仇夜勾结,有害锦都和苏锦之心,但还是留了傅梅音一命,安排她和即将被流放的傅长轩见了最后一面,甚至允许她带走几件物品好留个念想。等到傅梅音从悲伤和震惊中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净衣池的门口,手中捧着她仅有的一些财物,亦是她过去身份的象征,然而时至今日,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倒像是讽刺。

粗制的布衣穿在身上膈着慌,傅梅音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尖叫,她无比厌恶地抓挠着自己,坐着的床铺也是她厌恶的硬板床,没有了那些柔软的垫子,别说是躺在上面,就连坐着都如同是上刑一般。

“换好衣裳的都到院子里去。”一个宫女跑进来通知了一嗓子,新来的宫女们都三三两两结伴走到了院子里,那位千金小姐看上便是一副脾气不好的样子,宫里的人大多信奉明哲保身这四个字,自然也没有人愿意随便亲近这个总是阴沉着脸的大小姐了。

傅梅音没好气地把东西收拾了一番,等她踏进院子时,其他人的活儿都已经分配好了,琼云见她走过来,随手指了指桌上半人多高的床褥说道:“你,今天把这些洗了。”

但凡是在净衣池里待了有一些日子的宫女都知道,这里不光人分三六九等,就连活儿也分三六九等,清洗丝织品或是晾晒是最简单轻松的,而床单被褥这样大件的便是最费时费力的活计了,若是有新人来,便必定会派给新人去做。

傅梅音扭头看看其他新人,只见他们手中也无非捧着一些衣服,桌布,都没有自己面前的这一堆庞然大物的一半多,刚刚聚集的委屈加上这会儿的火气便一同爆发出来,冲着琼云姑姑便吼道:“你知道本郡主是谁么?凭什么本郡主要洗这些物件,你们这些人给本郡主洗衣服都不配,还想差遣我做事,你们怎么……”

“啪!”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傅梅音的怒斥,方才还熙熙攘攘的庭院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众人齐齐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傅梅音愣愣地待在原地,似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她那白皙的脸上,一个巴掌印清晰可见,衬得她的皮肤更白了,也不知是不是那巴掌印愈发鲜红了。

“你!”话音未落,“啪”脸上又干净利落地多了一个巴掌印,两边对称,白里透着红,倒还挺好看的。琼云姑姑揉了揉打得有些麻的手,语气里半是威胁半是鄙夷:“我知道你,傅家的大小姐,曾经的云瑛郡主。可是那又如何?你如今只是这净衣池的婢女,方才这第一个巴掌是打你不知尊卑,敢顶撞姑姑;第二巴掌是罚你不熟宫规,在这王城中,你只能称呼自己奴婢,这郡主的名号,我看你还是留着梦里面用吧。”

琼云捧起床褥,往傅梅音怀里一塞,在她耳边说道:“比你身份尊贵的人被贬到这里也不敢造次,更何况你的族人是犯了掉脑袋的大罪的,国主宽恕于你,才得以免于流放,你自应当好自为之,若还敢胡闹,我琼云也不是吃素的!”罢了,当着众人面宣布道:“傅梅音顶撞管事,罚今日不得用晚膳,这里的被褥统统都要洗完才可以睡,你们不许帮她!”

夜已深,飘来的朵朵乌云遮盖住了月光,净衣池的院子里只有一点烛火在暗中散着光亮,恍恍惚惚中有一个人影还在井边忙碌着。手指猛地被木桶上的木刺扎了一下,傅梅音手一松,好不容易提上来的木桶便又直直地掉进井里。傅梅音看着自己的双手,这才一个下午,自己的手就被井水皂角折腾得又红又肿,宛若一个村妇,而就在不久以前,这双手还是以琴艺名扬锦都的。想着想着,泪水便滴落在手背上,暖暖的,总算是给这双浸泡在冰冷井水的手带来了一些心酸的温度。

我都已经这般辛苦,父亲那里该如何是好?傅家三代经商,锦衣玉食,父亲自小自然也是娇生惯养着的,那空虚城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漠中,父亲怎么可能经受得住?想着傅家满门的不幸,看着一旁依旧堆积如山的被褥,傅梅音终于生平头一次嚎啕大哭起来。一场大雨恰如其分地落下,将这哭号声遮盖得密丝合缝,上天怜悯,雨声阵阵,好让这个绝望的女子好好痛苦一场,不过,上天的怜悯心似乎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傅梅音下午刚洗好的被褥眼下又泡在了雨水中,这一下午的辛苦注定是白费的了。

这样下去,我不是被累死在这里就是被折磨死,与其这样,还不如……夜深人静,净衣池的门悄悄开了一条缝,从里面挤出一个窈窕的身影,在夜色和雨声的掩护下,贴着宫墙偷摸着往宫门口而去。

“昨晚下了好大的雨。”玄武在阁中点起碳炉,好去去湿气,亏得他昨晚将殿外的紫阳花搬了进来,不然这一晚上的风吹雨打,怕是又要辛苦溪宁进来送一趟了。苏承英已经起了,自沐月国回来以来,他便又回归了往日的作息,不如前几日那么贪睡,玄武的这颗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苏承英随意披了件衣服便横在卧榻上喝茶,虽然是起身了,但总觉得身子懒懒得不想动弹,大概是被反噬的亏空还没有完全补回来吧。无言安静地推门进来,依旧是不卑不亢的声音回荡在阁中:“启禀国主,东门的侍卫昨夜捉到一个出逃的侍女,因为是戴罪之身,所以还需请国主定夺。”

“不就是个侍女吗?按照宫规处置了便是,何必要来惊扰国主,莫非那人是……?”玄武原本想替主子打发这一大早的叨扰,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连带着正在倒茶的手也跟着一滞。

“是,玄武公子,正如你所料,出逃的是云瑛郡主傅梅音。”无言垂下身子,轻声道:“国主之前嘱咐要盯紧郡主,所以……”

苏承英闻言从卧榻上支起身子,如墨般黑亮的头发散在软垫上,“她父亲的事情也与她无关,她只是错在了过于骄纵任性,原本打算让她去净衣池历练历练也好挫挫她的戾气。罢了,把她送回净衣池,该如何处置,相信琼云姑姑知道的比我更清楚。”苏承英摆摆手,无言便行了一礼,转而退下传令去了。

玄武转过身,满脸忧虑:“主子,这傅家的人留在王城中合适吗?我们现在还没有办法确认衡夜的死,万一他与傅家人有勾结,那么……”

“龙鳞未毁,衡夜自然是死不了的,他的重生只是时间问题。我也不想随意伤了旁人性命,若是这样,我与衡夜又有什么分别,暂且先盯紧傅梅音吧,等到她满了二十五岁便可以放出王城了,希望她别再节外生枝的好。”苏承英叹了口气,就算理智告诉他莫与那姑娘计较,只是傅梅音给苏锦的那几鞭子,若是不加以惩处,苏承英也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暴雨之后便是大晴天,傅梅音自从昨晚被守卫捉到之后,在净衣池的杂物间里被关了大半宿,今晨一早琼云姑姑又命人把她吊在净衣池的晾晒场上,那净衣池原本就是个日照非常充足的地方,加上她从昨日起便水米未进,眼下已经被这正午的日头晒得头晕眼花了。“水……”傅梅音干枯的嗓子重复这个词汇,有两个心善的小宫女想给她一口水喝,却被一旁的年长宫女拦下,摇了摇头:“她若是想在这王城中平安无事地生活下去,就必须学会接受现实。”

傅梅音眼前不断地闪现过往日里傅府的繁荣,世人称赞她是多么美丽,多么有才华,如今她却被绑在这简陋的院子里受尽旁人的耻笑,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啊!黄昏时分,琼云终于命人给她喂了一口水喝,按宫规,傅梅音一连三日每日午时起便需要被绑在这院中直至黄昏,琼云怕闹出人命,只罚她被绑上一天一夜即可,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夜幕再一次降临,凉风吹起傅梅音单薄的衣衫,却也比不过她内心的寒意,她诅咒这个世道,诅咒苏承英,诅咒苏锦,诅咒一切让她沦落至此的人,发誓有一天若能翻身,必叫这些害自己的人不得好死!

“郡主,需要在下的帮忙吗?”一个温柔而圆滑的嗓音从傅梅音的耳边掠过,吓得她失声惊叫,却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了几声嘶哑的□□。

风声阵阵,那个声音的主人闪身出现在傅梅音的面前,贴的是如此之近,虽然蒙着面,但傅梅音依旧能感受到对方喷在自己脸上的气息:“郡主,看清楚在下是人,不是鬼。”

“你……是……谁?”傅梅音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了这几个字,仿佛这字中都带着血。

“郡主难道不记得在下了么?在下得傅丞相之令,来护郡主周全。”说话的男人身穿一声夜行衣,他看了看四周,庭院空旷并无第三人在场,于是这才摘下了蒙在脸上的布,一张傅梅音再熟悉不过的脸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你是……苏伦?我父亲呢?我父亲可好?”

月亮又被雾气蒙上了一层阴影,苏伦的脸越发显得有些模糊,只是那双阴险的眼睛在昏暗中格外显得寒光逼人:“回郡主的话,令尊他……不太好。”

“你说什么?父亲他究竟怎么样了?”傅梅音也顾不得每说一个字都会牵扯到干裂的嗓子,尽力用嘶哑的嗓子吼道。

“傅丞相在被流放的路上就得了疫病,虽然有军医诊治,但一直毫无起色,再加上丞相年事已高,一路车马劳顿,人才刚到空虚城,就……还请郡主节哀。”苏伦语气中多了点悲切,他暗自叹口气解开傅梅音手上的绳索,虚弱的女子身子一软便径直倒了下去,苏伦连忙上前接住她,不住地安慰道:“郡主,你是丞相唯一的血脉,还请保重身体!”

眼泪早在那个雨夜里就流干了,此时的傅梅音已经连哭号的力气都没有,她恨,恨自己终究未曾为傅家,为父亲做些什么,甚至如今父亲去世了,她都不能为他办一场体面的丧事,好好地哭上一场。嘴里逐渐弥漫开来一些血腥味儿,傅梅音不觉咬破自己的嘴唇,她紧紧的抓住苏伦的袖口,就像是溺水的人捉住了最后一棵救命的稻草,“你说的没错,我是我父亲留下的最后一丝血脉,我要留着我的命为我的父亲,为我傅家满门报仇!”

苏伦紧紧地拥着傅梅音,将脸深深地埋在她的发丝间,略带贪婪地吮吸着佳人身上的气息:“在下必当竭尽全力,助郡主完成心愿!”

数日后的又一个深夜,连续几日笼罩在锦都上空的薄雾终于慢慢散尽了,月光也是显得格外皎洁,柔和地映照着整个锦都王城,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只是这世上的事情总不会像它外表看上去的那般美好,一声撕心裂肺的呼救声将这夜晚的宁静击得粉碎,“救命啊!走水啦!快来人啊!净衣池走水啦!”

起火的正是净衣池靠内的几排厢房,也就是片刻的功夫,王城的半边天已经被冲天的火光染红,呼救声,哀嚎声此起彼伏,令人闻之胆颤心惊,睡梦中的人们都被惊醒,守卫们也立刻集结过来灭火,无奈这火势来得突然,又甚是猛烈,几队人马赶到都未见火势有减退之意。

熊熊的火焰中,有两个人正冷静地站在两排燃烧的厢房间,丝毫没有惧怕的样子,高个子的一人开口道:“郡主,真的要这么做吗?”

“恩,扔了吧,唯有这样我傅梅音才能真正斩断过去,也唯有这样,才没有会记得傅梅音这个人。”女子的语调冷漠,她有一丝眷恋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那一具“尸体”,这是多美的人儿啊,肤色胜雪,发似乌木,紧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一般,就连最好的画师也只能描绘出她七八分的美。是啊,这可是锦都第一美人傅梅音啊!只不过过了今晚,这世上便再也不会有这个人,就连这具躯壳也即将化为一缕青烟。想到这里,可惜不舍之情充满了女子的内心,她攥紧了拳头,直到手心的疼痛胜过了心痛,她的目光才变得决绝起来,她扭过头去说道:“苏伦,快动手!”

苏伦抱起傅梅音的尸体,心里也是一阵阵惋惜,这么漂亮的人儿,自己都还未能一亲芳泽,竟然就要亲手将她烧掉,真是太可惜了。唉,罢了,他狠狠地叹了一口气,手上一用力,傅梅音便如同一只失去了翅膀的蝴蝶般,无力地飞向那炙热的火焰,那燃起的火星,大概是她留在这世上最后的一丁点印记。

“唉,可惜了。”苏伦终于还是说出了口。

“可惜什么?”

“可惜了郡主的绝世芳华,还……还有那二十一个为迁魂术而死的宫女。”前半句话是苏伦的真心话,后半句不过是为了掩饰一下罢了,那二十一个惨死的宫女与自己非亲非故,多死几个又有何妨?无非是多放几把火罢了。

“有什么好可惜的。这些低贱之人能为我傅家而死,也算得上是死得其所!”她的目光冷冽中似又有些悲切:“至于我,若是能报仇雪恨,舍弃一具没用的躯壳又有何妨!这些账我统统都会算到他们姓苏的头上!”

“呃……郡主,在下也姓苏。”

女子似乎没有理会苏伦说的话,因为已经有人开始往他们站的地方跑来,她拽了拽苏伦,“走!”跑出火场的时候,她似是又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对苏伦说道:“还有,从今天起,不许你再叫我郡主。我叫琼云!”

一个小侍从提着一桶水慌慌张张地跑来,一不小心撞上了正好从屋后跑出来的女子和苏伦,定睛看了看,惊喜交加:“琼云姑姑!你可算跑出来了,小的们到处都找不着您,还以为您已经……”

琼云佯装咳嗽了几声,哑着嗓子说回道:“是这位侍卫大哥救了我,你,快带些人到后面的厢房去,那里还有人!”小侍从应了一声,便迅速去叫人。琼云默默地看着小侍从带着人从远处赶来,心中冷笑这一切的徒劳无功,因为早在着火之前,后头的这些厢房早就没有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