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大理惊变 四
作者:横水浮萍      更新:2020-02-18 14:15      字数:5690

“那你现在想要怎样,”云逸淡然的睁开眼睛问他,“看样子,你现在倒是还挺在意段云霆的,”他说,“但是莫要忘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不仅是你大哥,还是乱云殿中的千忧护法,更是大理国的当今圣上,”他微微笑笑,“这般身份尊贵的囚犯,可不是几十万两银票就能换出来的。”

“别说风凉话了,”饮恨冷冷笑笑,“从前开赌庄的钱,饮恨赚的清清白白,没坑过谁骗过谁,不然也不至于大小一百多间赌庄,七八年下来也才只赚了一百万两白银有余,”他说,“不过自从回大理争位失败以后,那些银子,就在钱庄之中一直没有动过,前日里已经下决心要将这些银两散发给长江边上那些受水灾的百姓,所以,不管怎样,饮恨都不会拿这笔银子去换人的。”

“好啊,空手去求裳千炽放人,他可不是菩萨,”

“他自然不是菩萨,想要从菩萨眼皮子底下劫人,有那么容易吗?”他问。

“饮恨,别太嚣张了,浪卷流苏不会因为你当日救过他,就对你徇私枉法,网开一面,”

“但是一个裳千炽,就足够让他徇私的了,”

“你想闯进乱云殿中将裳千炽给逮起来换段云霆?”云逸倏忽之间十分不可思议的抬眼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虽然是个道士,”他说,“但是到底是个凡人,道行再高,也不能和妖精相提并论。”

“无妨,裳千炽他少年轻狂,年轻气盛,饮恨约他在披云山下一决生死,他必然会依约前来,而且,不带一兵一卒,”

“哦,约战比武,为何不在披云山上最高峰上的悬崖绝壁之顶,约人下山应战,若是惹来路边凡夫聚众围观,岂不是太丢人现世的了?”他问,“你确信裳千炽他肯陪着你一起来丢这个人吗?”

“哼,百姓围观,他求之不得,若场外没有观众,他一身潇洒武功却又去耍给谁看?”

“看来你很会猜人心思,”他说,“也不枉此生投在帝王之家,”

“三日之后,午时三刻,在云鹭寺中好好替我念段准提咒,”

“准提咒不是用来消灾的,”

“那灭罪真言呢?”

“云逸从不以为乱云殿有罪,”

“随你,往生咒也可,”

“越来越胡说了,若是你一心算计着要将裳千炽阴死,从云逸这里就决计饶不过你,”

“那你去告发我吧,”他说,“你是道士,在乱云殿中总该有份迟到的投名状才好,”

“即是心中有所怀疑,刚才就不该对我说出那许多隐私之言,”他说,“不过裳千炽他自来知道你平日里无事就喜爱上云鹭山上来找我喝茶,”他微微笑笑,“我去告发你,他不疑心你我二人串通才怪。”

“但是凭良心说,裳千炽在妖界之中也可算得上是个好人了,”他说,“虽然现下因为天庭看管的还算严紧,人间之中倒是少有妖孽作怪,但是从心里不忍滥杀无辜,残害生灵的妖孽,饮恨心中却还是很佩服的,”

“裳千炽他本性其实十分良善,”云逸听了之后忍不住涩然一笑,“只是恰好到了叛逆霸气不可一世的年岁,何况又是家中独子,幼年时在父母跟前撒娇任性惯了,长大之后喜爱在仙凡鬼怪跟前称王称霸,嚣张跋扈,也是自然而然之事,”他说。

“哼,若当真良善,水牢之中那些刑罚却又作何解释?”

“被八拜之交的结义兄弟回头反咬一口,换作是你,你不伤心,不气忿吗?”他问。

“哼,人心换人心,四两对半斤,他对饮恨一般是回头反咬一口,怎么,当真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天色已晚,这战书想还是要明日一早才去飞鸽传送去披云山上?”

“不必了,待饮恨到了披云山下,直接让山下巡逻小兵上去传话即可,”

“既如此,你和这二位真人现下还是快快上厢房之中歇息,”他说,“此去披云山路程少说也有一千多里,即是快马加鞭,三日赶到也并不是很轻松的……”

……

……

许是因为心中一直牵念着乌血元珠和父亲的亲口叮嘱之故,饮恨在禅院厢房之中的半旧竹榻上几乎是一夜未曾入眠,好容易等到天亮,被阿才和阿宝侍奉着一大清早起来洗漱完毕之后,当即向云逸和他师父告辞下山,三人自嘉兴一路向披云山方向风尘滚滚快马加鞭的日夜兼程,自是在三日之中如愿赶到披云山下,因为心中一心惦记着段云霆安危,他在披云山下心急如焚急不可耐的匆匆随手抓住一个巡逻小兵,气冲冲要他替自己上山传话,就说饮恨来了,现在就在山下等着他下来送死,今日他们两个新账旧账一起算清,黄泉路上,看看谁先谁后,忘川河边,看看谁等得到谁……

裳千炽在披云山巅上烟云缭绕的乱云殿中本来因为段云霆的背叛心情就不是很好,亲耳听见山下巡逻小兵火急火燎的跪拜在自己脚下战战兢兢的如实回禀之后似火上浇油一般登时间怒不可遏的身披战袍手提长枪只身一人飞身自披云山上一跃至山下云栖坞中,那云栖坞本是昔日里裳千炽和段云霆喝茶闲憩的一处嫩柳垂绦,飞花乱散的小小山角花坞,饮恨半年前也偶然来过,因为花坞四外散落着七八个粉墙黛瓦蓬门竹篱的小小山村田舍,饮恨一心以为,裳千炽他定然不会放过这次在云栖坞左近一众耕田打鱼的凡夫俗子跟前显露一身潇洒功夫的绝好机会,虽然因为凡人眼拙,极有可能将他当做是戏台子上唱戏的俊俏武生看待。

云栖坞东面有个水面不下十顷之阔的小小镜湖,因一年四季湖中之水清澈平静波澜不惊,宛如一面磨光了的镜子而得名,二人约好就在湖边决战,只是因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双方竟自是连约战比武之间的规矩礼数都不及顾忌,一见面就杀气腾腾的拳拳到肉,刀刀紧逼,见招拆招之中生死性命只在刹那之间,裳千炽虽然一早知道饮恨当日根本就没有在钱塘江中喂鱼,但是也没想到他在短短数月之内道法修为却倒是与日俱长的这般厉害,如此纠缠下去若是久久不得取胜,只怕会长人家志气,灭自己威风,让四外围观百姓笑话,不若用醉魂咒速战速决,让他去水牢里陪着他大哥一起有福同享有祸同当去……

裳千炽一念及此,立时间口中悄然默念起七字醉魂咒真言,意图要让饮恨神魂颠倒之下不战自败,谁想到饮恨暗中早有防备,心知裳千炽的七字醉魂咒真言本自是以眼神对视之法让自己神魂颠倒,不战自败,但是只要自己施法将醉魂咒反噬回裳千炽自己身上,那神魂颠倒,不战自败的可就该是他了,但只一样,此举凶险非常,必要先以醉魂咒彻底迷失自己心神,再籍着物我两忘心神最为纯净之际完全依凭感觉灵光一现的以无上道法将摄魂术反噬回对方眼神之中才可,其间只要自己一个不小心,即会有性命之忧,更加不要提去水牢救人之事……

但是好在饮恨自幼跟在沈玉真人身边修仙悟道,若说是一瞬之间的五蕴皆空六根清净,自是比裳千炽这只自幼在红尘酒色之中打滚的小妖精要强上许多,只见他顷刻之间在裳千炽眼前虚晃几招之后,一凝神,一屏气,生死一念之机,摄魂术反噬一举成功,只见裳千炽口中一声“糟糕”话音未落,整个人即登时间似醉酒撒疯一般身形倏忽一晃之下狠狠一个趔趄,随即便摇摇晃晃的一个跟头栽倒在饮恨脚下。

饮恨见状也半点没和他客气,拎着耳朵将他自地上拉扯起来一把甩在自己肩上,之后即大摇大摆的扛着自己的战利品大踏步的前来相距云栖坞二里多地的披云水牢之中拜见浪卷流苏,到了水牢门前也不必饮恨多言,只需狠狠将裳千炽自左肩上顺手丢在自己脚下,只半盏茶不到工夫,浪卷流苏在低头深思熟虑一番之后当即乖乖命人将段云霆自水牢之中架出来一把推给饮恨,之后即急急命两名牢头狱卒快快自饮恨脚下将殿主给抬进水牢之中先稍加休息片刻,待醉魂咒真言法力消失之后即可清醒过来,至于饮恨,“先将段云霆身内乌血元珠逼出来,”他一脸无可奈何的苦苦瞪了饮恨一眼,“人心不足蛇吞象,都当上皇上的人了,还一心惦记着飞上天庭去位列仙班,”他说,“但是乌血元珠虽然神力无边,却未必当真能够助人飞仙,”他冷冷笑笑,“看看他现下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落魄样子,回去好好问问他,成仙的感觉究竟怎样才是正经,”他说。

……

……

虽然凭良心说,段云霆起心私吞乌血元珠的事情饮恨心中确是十分不以为然,但是现下既然人已经救出来了,他自然也就懒得再继续站在裳千炽的地盘子上听浪卷流苏一个劲的冲他闲扯废话,他心中何尝不知浪卷流苏这是在有意和他逢场作戏,拖延时间,一心等待着山上援兵下来,既如此,饮恨也就用不着再跟他讲什么客随主便的江湖礼数,没等浪卷流苏絮絮叨叨的冲自己谆谆教诲完他那堆君子不夺人之爱的大道理即施法将乌血元珠自段云霆身内逼出来之后一把丢在地上,然后抱着段云霆转身顺着披云山下一条蜿蜒曲折的青石小路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在繁茂树林子里兜兜转转几个来回之后即再也看不见半点身形踪影。

不过他故意将乌血元珠给裳千炽留下本来也是在心中有着一番仔细计较的,因为碧血元珠现在就在花王山上,若是乌血元珠再到了花王山上,想要再对付劫天和水祸只怕就会十分困难,现在将乌血元珠留在披云山上,让花王山和披云山相互争斗,对维持三界安稳却倒是件非常要紧的事情,毕竟自己现下还并不知道这几颗血元珠的真正来历,也不知道劫天和水祸去西天极乐净土上盗取碧血元珠的真正用意,而赤血元珠至今还在三界中全无半点下落,所以不管怎样,在当前情势下,让乌血元珠留在披云山上总比落在花王山上对三界安稳要有好处的多。

因为担心披云山上的人马很快就会追杀过来,斩情在将段云霆带到披云山下和斩孽至真碰面之后当即决定要立时将段云霆送回大理城去,但是斩孽却提醒他现在回去大理的路上只怕早已暗中埋伏下披云山上的千军万马,因此上此举绝不可行,眼下最好是反其道而行之,速速带上段云霆一路向北折返回嘉兴云鹭山上,那云逸真人既然是个道士,断不至于会将他们出卖给裳千炽的。

斩情觉得斩孽此言甚是有理,当即决定即刻就依斩孽所言自披云山下一路向北折返回嘉兴云鹭山去,但是因为段云霆现下身子还很虚弱,无法将他放在马背上一路颠簸而行,但是乘船走水路又太过危险,披云山上的小妖当中也不乏江河湖海之中一众水族叛逆,江河之中的乌龟王八蛇蚌虾蟹青蛙蛤蟆各个都可能是披云山上的细作眼线,无奈之下,这一路上,也只有将段云霆他放在马车上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的向嘉兴府方向急急而行……

……

……

因为马车的脚程终究是要比船马慢上许多,因此上这一路上即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最后赶来云鹭山上时也已经是堪堪半月之后,段云霆经过这一通折腾早已经是气若游丝奄奄一息的了,好在云隐真人和云逸真人身上都携有救命灵丹,段云霆这才在云鹭禅院之中侥幸捡回一条命来,在半旧竹榻上睁眼清醒过来之后的段云霆,心中对饮恨的救命之恩自是感激不尽,愿意将大理皇位禅让给他,但是饮恨却在这个不知是该叫二叔还是兄长的段云霆面前开口坦言当日大理城中的事情,却是饮恨有错在先,饮恨既非宝华帝长子,本不该痴心妄想着想要在大理城中登基为帝,毕竟兄长他自幼生长在宝善王府之中,批阅奏折,处理朝政的本事,总该比饮恨强些才是。

“哼,悬崖勒马总是好的,也不枉苍天有眼,当日让你在钱塘江中侥幸逃过一劫,”云隐真人在一旁微微有些谑笑的嗤嗤看着他说。

“真人,大理皇族家丑,就请真人你千万不要再多加取笑的了,”段云霆在竹榻上勉强挣扎起来,恭恭敬敬的向云隐真人拱手施了一礼。

“不要再玩笑了,”云逸在一旁微微有些眉睫紧蹙的开口提醒诸位,现下云鹭山下已经聚集了大批乱云殿人马,凭着山下徐徐清风中隐隐散发着的一捻冲天魔气,云逸断定,此次率兵前来云鹭山下发难的,定然是一叶莲华剪水无垢,披云山乱云殿中的洗尘大护法,这个洗尘护法在乱云殿中不过才短短十三年时间,但是却已经有权力统领十万妖兵,看来这一次乱云殿当真是来者不善,想要借此一举清理掉饮恨,云逸和段云霆这三个叛逆门户。

而且这剪水无垢他自然是精明狡诈的很的,自披云山千里迢迢来云鹭山下围攻饮恨兄弟二人,半路上虽然会有意绕过杭州城去,但是又怎会不趁机将消息泄露去杭州城里的淳王府和逍遥观中,这两队人马现下只怕也已经是在云鹭山下聚齐了的,剪水无垢的人马暗藏在云鹭山下的茂盛松树林中,摆明是要先拿淳王府和逍遥观送死,自己在后面捡个便宜,因为饮恨现在是上清观的代理主事,所以上清观现在也已经被牵连在内,界时更可趁机挑拨起杭州城内的逍遥观和上清观之间暗中相互猜忌争斗,让天庭上的玉皇大帝和淳王府中的赵玖儿都先因为上清观的事情焦头烂额上一阵子,不管怎样,这对他们披云山乱云殿,总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事。

其实不消云逸提醒,饮恨对乱云殿中人的行事做派心中也是最清楚明了不过,淳王府和逍遥观的大队人马现下就隐藏在云鹭山下看得见的山村田舍之间,因为全都是乔装打扮过的,以至于山下凡夫百姓一见之下还以为是嘉兴官府派人前来查抄云鹭寺来了,因此上全都见怪不怪的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议论纷纷的,一心以为素日里香火十分旺盛的云鹭寺没想到竟然也会是个贼庙。

江南之地深山幽涧之中长年无人照看的千年古刹多为妖精贼寇私占,经日里在古寺中为祸作孽危害山下商客百姓,各地官府时常派人进山缉捕清剿,江湖上的豪杰侠客也时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半夜里一人潜进深山之中一阵打打杀杀的血洗古寺,将贼人妖孽尽数斩杀之后再一把火将贼窝烧个干净,山下百姓见怪不怪的,半夜里看见哪个山头上陡然间火光冲天的,一准知道又是哪个害人的贼窝被哪位江湖豪侠给一窝子端干净了,只是千算万算,没想到这一次被人盯上的,竟然是云鹭寺,可当真是世事难料,风云莫测,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那云鹭寺中的和尚平日里见了一个个的可是十分慈眉善目的很呢。

虽然斩情现在在众人眼中只是个法号饮恨的道士,但是一想到山下百姓因为官府人马大举围攻云鹭山而开始在胡乱猜忌之中对云鹭寺中众位师父闲言碎语的肆意编派议论起来,他心中自然还是十分忿恨非常嗔怒不已的,所以当即向云逸提出为了不牵连到云鹭寺中的僧众,可以让云隐真人和云逸一起先自云鹭山中的一条小路上逃下山去,逃去普照寺中去找沈玉真人,以沈玉真人道法,定然可以护得二人平安,自己和阿才阿宝三人自是会设法带着段云霆先在山上逗留几日,等到山下的敌兵稍稍有些松懈时再寻个机会在半夜里逃下山去,如此情势下自然不能几人都在一起和敌军硬拼,毕竟现下第一重要的是能自云鹭山上多逃走一个就是一个,万不得已,自己也会放弃段云霆逃命去的,毕竟只要段云霆在披云山上一日未死,自己就会想法将他再自披云山上给搭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