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不过几百担粮食，没有多久就称完了，两方结清了银子，杨雨清就随着掌柜的往回赶。

面前的那个大斗被马车颠得来回蹦，总是撞到杨雨清身上，杨雨清被它撞得心烦，干脆把胳膊架在斗边上，把下巴压在上面，直着眼睛往里面看。

一旁的掌柜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一笑：“小伙子，这么快就看出门道来了？”

“啊？”杨雨清抬头一笑“我没有看出什么来啊。”

掌柜的捋了捋下巴上的几根胡子：“雨清，你这孩子心思灵透，我是一心想收了你这个徒弟的，所以有的事儿我也不打算瞒你，今天我带你收粮来，就是想教你，这第一个学问就在斗上。”

学问？杨雨清下意识地又盯着那个斗看了一眼。

掌柜的笑道：“这个道理说出来简单的很，那便是收粮的斗要比寻常深上一分，而那卖粮的斗却要比寻常浅上一分，这一进一出，粮栈的收益就在这里了。”

杨雨清一愕：“您是说，咱们靠的是在暗地里做这种手脚赚钱的吗？”

“这怎么能叫手脚呢？”掌柜的一皱眉“这是技巧，我们平日里运粮是不是也要有损耗，我们存粮是不是也要有损耗？若是依着寻常平进平出，哪里还有银子赚？东家哪儿能做下这么大的产业？”

杨雨清不可思议地看向面前这个斗：“这样咱们不是骗人吗？”

掌柜的一哂：“孩子啊，这可称不上是骗人，看到适才那一家庄主没有？他对咱们这斗上的学问向来是心知肚明的，他为什么还要将粮食卖给咱们呢？一来是因为咱们给的是现钱，二来啊，是那别家粮栈比咱们家更黑，他们进粮的斗更大，出粮的斗更浅！”

杨雨清不说话了，心里感觉到很不是滋味，昨天排队抢粮的那些穷人的样子再次浮现在眼前，一双双枯瘦的手，一张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为了一口便宜粮食从早上一直排到晚上，竟然还被这粮号里的人暗中做了手脚，少给了人家粮食。

这种年月穷人糊口都不易，这些粮栈还要昧着良心赚黑心钱，自己帮着他们做工，这算不算是为虎作伥啊？

马车颠来颠去，到城里的时侯已经将近傍晚，掌柜的看杨雨清也累了，便叫她直接回家，只嘱着她明日早些到柜上去，把收粮的帐再给仔细记一记。

杨雨清心事重重地进了门，抬头就看到院子里停了一辆精致的马车。

杨雨清抬脚进了内堂，只见李春兰正由李玉兰陪着和母亲说话，一见她进门，李春兰先站起来打了个招呼：“哟，妹夫回来了？你这一天做工可辛苦了。”

杨雨清陪了个笑脸，道：“姐姐来了，晚上在这儿吃饭吧。”

不等李春兰推辞，杨母已经抢先说道：“亲家姐姐您这好久不来一趟，这顿饭定然是要吃的，您要是执意走可就是不给我这个亲家母面子喽。”

李春兰是个心眼实的，听她这么说，也便大大咧咧地一应承：“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喽。”

饭菜很快布好了，李春兰对着桌子看了一眼。

只见这饭桌上有菜有肉的摆的还是精米饭，竟然也算得丰盛，再看看杨雨清和杨母身上的穿戴也比之前体面了许多。下午来的时侯已经和自己家妹子聊过了。

知道这个妹夫是个会经营能赚钱的，家里的日子被她打理得越来越平顺，虽然眼前他们这日子比不得自己那县衙里的光景，可是在这街坊邻里中也算得小康了。

再看看妹夫生得这么一表人材，亲家母也慈祥和蔼，看来自己这个妹子还是嫁对了人家。

这么想着，李春兰心里就更加高兴，吃饭的时侯止不住夸杨雨清道：“我早就看出来我这妹夫是个有本事心思又灵透的，如今看来还当真是不错，我说玉兰啊，你可是个有福气的人，这相公体面，婆母痛爱，你可得好好惜福。”

李玉兰脸颊一红，偷着瞥了杨雨清一眼，原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客套一下。谁知道他只顾着低头吃菜，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一句话也没有接。

杨母在一旁接话道：“亲家姐姐您这话可就客气了，这玉兰进了我们杨家的门便是我们杨家的人，我们自然是要痛她宠她的，至于雨清呢，初时她说她要去做工，我还怕她一个读书人会在外面吃了亏。没成想，她却这般能干，一个人干了人家三个人的活儿，拿下了三个人的工钱，我听说，那掌柜的可赏识她了。”

杨雨清冲母亲笑了笑没有说话。

李春兰咂着嘴唇赞道：“你看看，这人要是有本事啊，就是到哪儿都能显出来。说出来不怕你们笑我，昨儿个我还和我那相公说呢，叫他托着自己的关系给咱们家雨清找个好差事干。

谁成想他当时就把我给抢白了一顿，说什么之前已经帮着雨清找了个山长的活儿了，他若是想去就只管去，眼下断然不能再找别的活计了。

啊哟哟，不是我说，但凡是这官家老爷的脸子都是臭的，这两夫妻之间说个话还要看着他的脸色想半天，昨儿个为了这个事儿我还与他怄了半晌，没成想今儿个来一看，咱们家雨清这么能干，倒是我自己多想了，早知道这样，我可与他怄个什么劲儿啊。”

一桌子人闻言都笑。

杨雨清直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姐夫昨日说什么？那个山长的职务我能去做吗？”

李春兰笑道：“是啊，昨天你姐夫就说了，这个职务就是你的，你想去就去，若是不想去，他也不管……呵呵，咱们不说他了，雨清啊，你莫去理他，他就是那样的人，心底儿不坏，就是架子臭了些。”

“我去。”杨雨清放下筷子道“姐姐，姐夫之前已经给我谋了这么个山长的差事，我自己随便给丢了本就不合适，麻烦您回去给他带个话，明日我就去书院报到，接着当我的教书先生去。”

李春兰一脸愕然，就连杨母和李玉兰也一起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