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狱吏们得了杨雨清指点,为防着这些人寻死,都把那栅栏和墙壁上都用棉被稻草裹住。
众位囚徒撞墙不成,一个个捂着耳朵象沙鼠一样拼命地把这脑袋往稻草下面钻。
老僧长舒一口气,朗声颂道:“般若……波罗密……”
沙鼠们的身子被他这高亢宏亮的一嗓子吊得笔直,他却偏偏没有了下文。
窗外寒风卷起一枚枯叶,直在风中斗转十数圈,带着一声冷哨撞上窗棂,如折翼的蝶一般忽闪两下,老僧这才轻启厚唇,后半句方才落地:“多时……”
所有沙鼠弹跃而地,捂着耳朵就地乱滚:“啊……救命啊……求求你,别再念了……大人,我招我招,我们全都招……”
惨叫声此起彼伏,老和尚依然垂眸,淡然颂经,对身侧惨叫混然不觉。
杨雨清一竖大拇指,对这位老僧佩服得五体投地。
“高人就是高人!”
话音未落,身旁的狱号里就有个人象枚被炒熟的黄豆一样跳将出来,把个大脑袋拼命地往栅栏外面挤着,直着嗓子喊:“大人,我招,我全招,那个邻村的寡妇就是我杀的,我杀了她把尸首藏在自家床底好几日,这才趁着夜色扔到村后的沉塘里,我这就带你们去找尸首。网”
杨雨清一愕,这才认出来,这位人犯已经被关进来有些时日,平日里只仗着一张厚脸,一身糙皮,酷刑受尽铁口不认,这才听了两天的经就幡然悔悟了?
那老僧疏疏抬眉,难得耳目清亮一回,长叹一声:“浪子回头,佛法无……”
周围的嘶吼声过了几个起伏,老佛话音落地:“边!”
一群人争先恐后地伸着手:“大人,我们招,我们全招,只求您叫我们出去吧,我们把做过的事情,具实陈述,决对不会有半分欺瞒!”
这些人犯前几日刨坑挖土,舒展了筋骨,又吃得好睡得好,正以为这狱里的生活很是不错,突然来了这位大师,不分昼夜讲经说法,偏是那语速奇特。
若是你认真去听,总是被吊得一口接不上另一口气,你若不去听,他这嗓音时高时低,喋喋不休,竟然可以连续几日不眠不休地絮叨,足以扰得人心神大乱。
这些人刚刚经历了人生的几大起伏,从酷刑炼狱到丰衣足食的天堂,又从这清净天堂掉入这不施肉刑的阿鼻,心理素质个个跟不上,能招的赶快就招了,哪怕是引颈一刀,也好过天天被这老和尚独特的讲经说法给活活憋死。
杨雨清长叹一声,学着那老僧的口气道:“佛法无边,回头……是……岸!升堂,审案……啦。”
一众人被狱吏带出,三不五时就将往年所犯罪状一一认下,又过了十几日,更多的人熬不住了,纷纷招供。
杨雨清长叹一口气,刘病己此人虽然急功了些,但是还算有几分慧眼,牢里的人的确个个身上有案子,并没有什么冤假错案。
张大人将一双昏花老眼从那案几上抬起,就着清茶饮下半盏,氤氲茶香之中,抬起眼皮又多看了杨雨清两眼,暗道:“这个姓杨的,果然是个能出奇招的。”
杨雨清未动任何酷刑,又破了几起大案,此时心下舒展不少。信步出门,却见几名狱吏都在院子里喝茶闲话,一个比一个闲适。
见她过来,几名狱吏赶快站起来施礼:“杨大人好。”
杨雨清皱眉:“狱里不是还有几名要犯的吗?你们怎么就喝上茶了?”
那几名狱吏就笑了:“杨大人断案如神,常年办不了的积案这几日清下不少,余下的几位,也都是个个省心的,想来不会再生闲事。”
“省心?怎么个省心法?”
杨雨清正自纳闷,突然听得那僧人高亢的嗓音传来。
“南无阿弥……陀……佛!”
信步走进去,只见狱中廖剩的几个人,端正地盘膝跪着,闭着眼睛聆听佛法。
身后那个小吏低声道:“杨大人,这几个全是土匪,自进来之后酷刑用遍,铁口不认。这几日听了大师的佛法讲义。头几日是连声怒骂,各种污言秽语,可是这僧人从来不管他们如何骂,只管垂着眼眸讲课,无论他们骂得多难听也不理,过了十几日,他们倒成了这种形态了。”
“唔?”杨雨清一抚下巴:“有趣。”
高僧颂经够了一个段落,抚盏饮茶。
狱中有一贼人睁开眼睛道:“大师,我等罪孽深重,到了阿鼻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那高僧垂眸不语,身后的小沙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那高僧方才抬眸注视这贼人的眼睛:“你……作恶,可曾……”
门外一阵冷风呼啸而过,吹得那贼人眼皮一抖,不知道是被高僧这如电双目给惊到,还是被这冷风给吹得打了个冷战。
待那风声平息,高僧的后半句话这才落地:“……快乐?”
那人怔住。
正在此时,空中乌云被风吹散,万丈金光如同金瓶乍破,霎时破窗而入,直射在这高僧头顶。
那人眸底一缩,被高僧头顶的光芒恍得睁不开眼睛,拜伏在地泣零不止:“大师,我们知道错了!”
身后的其他人也纷纷拜伏于地,垂泪不止。
一时之间,满屋子只余下呜咽之声。
杨雨清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这大师好象什么话也没说啊?他们这是怎么知道错的?
要知道,这些可是浪迹江湖多年的滚刀肉,刀山油锅都撬不开嘴的主儿。
第二天,几个大盗全都招供了,由大师摩顶受戒,发誓哪怕是上了刑场,来生也定然要作个善人……
大师功德圆满,杨雨清亲自送他出刑部。
大师缓慢躬身,行了一礼:“杨大……人为大德……之人,日后定然会有……福报。当官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