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喔喔~”鸡鸣三声,吱吱呀呀的车马踏过御道,或急或缓地奔向那座众人心中最为神圣的宫殿。
“吱呀——”宫门开启,雪花随肩而舞,在这不容许任何人践踏的巍峨宫殿中,或红或绿间杂着黑色朝服的身影,与这洁白无瑕的水晶儿相伴,赶往那最高的殿堂。
与每次上朝相同,一贯的歌功颂德,还有一些不痛不痒的事情。今日大雪封城,可御道之上却无一丝雪踪。这一点倒是新奇,毕竟御道两侧的积雪不是假的。
“启奏圣上——”工部尚书孙瑾言出列,将这一事情上奏,“今日微臣出行时发现从城门口至皇宫中的御道之上无半点雪踪。派人查访得知是京兆尹派人清理。微臣觉得此法可行,望陛下推行全国。”
“哦?”皇帝倒是第一次听说还有这样的方法,“爱卿将方法速速说来。朕要听听是如何妙法竟然能够在一夜间将积攒半人厚的雪如此快速地清理干净。”
“禀圣上,是京兆尹在自家厨房里发现的方法。”说起这个,工部尚书有些好笑。“据京兆尹说,他是无意间发现家中奴仆在清理煤渣时,遇到煤渣的那地方的雪化得很快,故而就大胆在御道上面试了一段,赶在早朝时,才会出现御道无雪的景象。”
“好!好!”皇帝连发两个好字,可见龙心大悦。“赏!大赏!”
顾穆清站在百官前列,听到皇帝的爽朗笑声,就知道京兆尹这步棋成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拉拢。
顾穆清面色冷峻,可心中却是一喜。
退朝之后,黎阳回到家中,面带微笑,难得心情如此之好。见过老夫人之后就来到自己的主院,看见自家夫人和正在撒娇的女儿,心情更好了。
“夫人,清儿。”
“老爷下朝啦!”云氏上前迎了几步,笑意满满道,“今儿可有何喜事,怎如此高兴?”
黎阳并不忌讳这些琐事,便将京兆尹的事情说了。云氏倒是很高兴,毕竟这样再也不用担心冬季出门滑摔的事情了。“这可好,等会儿让府里的丫鬟婆子也在院子里撒些,免得雪天再滑了人。”
“也好。”黎阳见女儿面带笑容,想起儿子的话,难免有些不得劲儿。“清儿这些日子清瘦了,不如请大夫看看。”
“我?”黎清漪疑惑道,“我没事儿。只是最近有些畏寒,没什么胃口罢了。”
“这哪是小事!”黎阳虎着一张脸,“刘妈妈还不去请沈大夫!”他怕的不是女儿厌食,而是……一想起这个可能,他的脸色更沉。
黎清漪不明白黎阳的担忧,只是摇头,看大夫就看大夫。
等到沈大夫前来,为黎清漪把了脉,说是冬季寒燥,食欲不振,自然反应。黎阳才松了口气。“多谢沈大夫了。”
看着女儿一派小女儿姿态,黎阳心中真是悬着一口气没咽下去。这女儿也不知像谁,明明聪明得紧,却对自己的身子这般不注意。
“以后莫要再这般不注重身子,女儿家,最是珍贵。”
黎清漪暗暗吐舌。原本以为威严的大家长,在珍爱的妻儿面前,更多时候更像是一位爱絮叨的老人家。
“是,女儿遵命!”黎清漪俏皮地欠了欠身,继续腻在云氏怀中。
房中的温情,不受外界的寒意。可天空中积蓄了整整一年的雪,怎会因为这些欢声笑语而停止。
等到黎清漪出门的那一刻,入目皆白。原本尚存绿意的玉兰树也被厚重的雪掩盖了色彩。真正是银装素裹,别无二致。
“寒霜,今夜,你不用当值,早些休息。”回涟漪阁的路上,黎清漪神色凝重道,“夜间寒霜,免得伤了身子。”
寒霜低敛神情,搀扶着她,轻声道:“多谢主子关心。”
是夜,风雪交加中,一身白衣的女子通过密道进了祁王府。
即使是燃着三个碳炉的偏厅中,依旧冷得令人颤抖。
“说吧,何事。”顾晋放下手中的书信,“重点。”
“主子说,再过几日便会放晴。可大雪融化之时,必定有所伤亡。若是有人因此造事,于王爷无益。”
祁王寒眸微动。他是父皇明面上最为宠爱的儿子,自然他的封地也是最好的。便是这乾城外三十里处的皇庄也赏赐给了自己。若是皇庄出了事,确实是个好理由。
“还有呢?”言中的冰冷,令寒霜不自禁地一颤。
寒霜虽然冷若冰霜,可她不过是环境造就的,在于黎清漪相处得这段时间里,也化开了不少。她明白,黎清漪不愿沾染鲜血,所以只要不让她失望,自己绝不会被赐死。可祁王不一样。
“主子说,若是城中灾民涌现,京兆尹便是头一个。”
祁王抬眼看了她,见她跪在地上,安静地复述那个少女的话语,好似通过她看到了那张靓丽容颜。双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告诉你主子,三日后,城北农庄。”
寒霜一愣,跪安离去。
“清风。”带着寒意的声音,如同他此刻的脸色一般。“准备一下,告病出城。”
“诺。”
洋洋洒洒的纷飞大雪将整座宫殿染成了白色,唯有此刻,这才与这乾城融为一体。
皇帝站在南城门楼上,看着满城白芒,此刻,那微弱的阳光仿佛被无限放大,刺痛了他的双眼。
微微闭目。“成庆。你说,上天是不是不满朕成为这天下主?若非如此,为何自朕登基以来,天灾人祸从未断绝?”
成庆躬身道:“陛下是先帝亲选,自是上天之子、天选之子!”
天选之子?皇帝暗自嘲讽。若自己真是天选之子,又如何这般多灾多难,父皇、皇祖父励精图治,好不容易成就了四海来朝的盛世之象,可他却毫无建树!
“若非上苍对朕不满,那朕是哪里惹他不满?如此惩罚朕!惩罚朕的子民?!”
“陛下——”成庆不再多言。若不是他的错,那就是下一任帝王的错。
皇帝似乎也想到了这点,沉默了下来。“真是朕做错了?”
“陛下,风雪未化,多多保重龙体。”
皇帝步履蹒跚地下了城楼,神色冷峻。成庆眼眸微沉,紧跟其后。
而站在城门一侧驻守的一名侍卫,则松了口气。正好是换班时间,他立刻往内侍所居住的内监院而去,脚下疾步,摔了也不在意。
风雪刚停,路上自然不太好走。便是京兆尹想出的煤渣清雪之法,也不可能用到城外官道之上。
寒霜看着前方拥堵的道路,微微抿唇。对着车厢内的黎清漪道:“主子,这般赶路,怕是在晚间亦到不了庄园。”
“无碍。”黎清漪缩在暖烘烘的车厢中,静静地翻阅着孙子兵法。对于外面的路况,着实不着急。
那天寒霜带命而回,自己本就不喜,可现在终归是他的手下。总不可能第一次就违背主子的命令,还是借用了黎四姑娘黎宴宴的名头才求得了祖母同意,出了镇国公府。
“四姐向来娇生惯养,此次事件过后,想必应当有些长进才是。”黎清漪轻声说道,“寒霜,你觉得我那六姐如何?”
“黎六伪善,却不是你的对手。”
黎清漪猛然抬头,看向车厢口。那个站在这寒风中毫无突兀感的男人,面上带着似笑非笑,直直地看着她。
“王爷怎么在这儿?”她扔掉书,将自己蜷缩在车厢角落中,为他腾出一块地。
顾晋迅速地将身上的大氅甩出车厢,毫不客气地将这个明显躲避自己的少女揽入怀中。原本冰冷的身躯,遇到暖意洋洋的少女,也开始暖和回来。
“王爷——”黎清漪没有反抗,而是面无表情地说道,“君子有所为。王爷近来怕是忘了吧。”
很善于端正自己的立场。顾晋微微勾起嘴角。看着这个冷静自持的姑娘,倒是不再排斥与她肌肤相亲。
“说吧。”
黎清漪很想给他翻白眼。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若不是自己心中有事,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王爷,我不善于农务,但是您皇庄之中,多是一些经验老道的农夫,他们可以帮您除去雪患。”
顾晋没有开口,只是将她那双晶莹剔透的手握在自己的大掌之中,肆意揉捏。
黎清漪深呼一口气,任他把玩。“我只能告诉你处理的办法,而他们可以告诉你何时下雪,何时雪停。”
“这些不急。”顾晋捏着她左手的手心,慢慢揉捏着,好似在把玩一块璞玉一般。“本王倒是想知道,黎七你的打算。”
黎清漪一愣,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微微转动。“我的打算,与王爷的,有何不同?”
顾晋松手,将她推至一边,神情冷峻道:“本王只想知道,你是作为谋士,还是作为本王的女人?”
“王爷不敢娶我。”至少在太子尚在的时候,他不敢。黎清漪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从未说过要嫁给他。
“很多时候,感情会成为绊脚石。”黎清漪美眸中一片清明,直视顾晋的双眼。“王爷,您说呢?”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