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冷,宫中新栽种的数十种金桂却开得极好,清香扑鼻,甜甜的香味似要让人沉醉一般,一些贵妇小姐虽然畏寒,却难以抵挡着香味的诱惑,身着秋衣,时不时的穿梭在这金桂之间,整个御花园,倒显得一派极为热闹喜庆的景象。
这是太后想要的!
长公主为南齐惠后,驱逐回国,名声虽不好听,但于大昭国却是立下了赫赫功勋,太后为了女儿的未来,自然刻意将这宫宴布置的声势浩大,以期向众人宣示长公主在皇室的尊荣地位。
“长公主!”屈膝,礼节娴熟。
阮扬灵纵然骄矜,却也深记爹爹对自己的教诲,长公主如今在朝中炙手可热,更对自己亲热有加,正是可以仰仗依赖之人。
眼眸微沉,难免有些故意装出来的失落。
天狗食日,朝野不安,如今这乾城竟然传言,是因为自己乃是不祥之身,妄图攀附祁王殿下,所以才会引来上天示警。
更何况,皇上的圣旨尚未下达,她在闺阁之中就听闻祁王殿下竟然在朝堂之上拒婚,这简直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的打在了她的脸上。
定国公府的千金,何曾受过这等委屈,这几日辗转反侧,又气又恨,气的是祁王殿下的眼中没有自己,恨得自然是黎清漪那个贱人,暗地里勾搭上了祁王殿下!
“一晃这么些年,定国公的女儿都长这么大了!”长公主徐徐从软轿之上下来,莲步轻移,端得是凤仪万千。
出身皇族,又在南齐执掌后宫多年,不怒自威的气势,绝非寻常的皇家女子可比。
伸手,示意阮扬灵去搀扶着。
和太后略有几分相似的容颜,一双美目,赫然多了几分的阴柔之色,“本宫回来这么些日子了,谣言没少传到本宫的耳里,不过是一些市井之徒的说辞,阮家小姐又何须放在心里!”
“公主!”阮扬灵眉目含泪,“臣女不过是对祁王殿下怀有仰慕之心,更何况是皇上下旨有意赐婚,却被那起子小人借着天象之名污蔑臣女为不祥之身,还请公主替臣女做主!”
长公主只是恬然一笑。
都言这世间的尊贵是白玉为堂金作马,可谁又知真正的尊贵却是阅尽世事后的洗尽铅华。
那一笑,恬然自若,似从未将这看似凶险的谣言放在眼里,或者是有着对局势掌控的必然信心。
她在南齐后宫经营多年,手段谋略自然不俗,回这大昭国之后,必然知道这外嫁的公主在皇室中也仅仅空有一个公主的名分,玩弄权势多年的她又怎会甘心屈居后宫,自然急着结交定国公这等柱国大臣。
“严慈方丈!”长公主轻轻挥手,一和尚从身后走出。
“阿弥陀佛!”严慈方丈双手合十,“公主殿下!”
“本宫听闻严慈方丈修行多年,如今天狗食日,朝野不安,特意请了方丈大师前来占卜吉凶,待会儿在母后面前,有劳大师了!”长公主微微一笑,仪态雍容。
阮扬灵似还未反应过来。
她只知道严慈方丈乃是大昭国国寺的住持,在一些香众百姓之间有着极高的声誉,似然定国公府也时常邀请方丈前来做些法事,可是这个时候,却用不着他。
“真正的不祥之人是何人,待会儿便知晓,灵儿枉耽了骂名,本宫必然不会让你受这等委屈。”长公主拍了拍阮扬灵的手,轻声笑道,虽未明说,但用意却在不言之中。
“公主!”阮扬灵蓦地跪地。
双眸含泪,一贯骄矜的她,却也不得不对长公主感激涕零,“灵儿必定记着公主殿下的大恩,来日若真的能成为祁王殿下的王妃,自然会感恩戴德。”
“灵儿客气了,本宫只是想为我大昭国找出真正的不祥之人,趋吉避凶,灵儿又何来的感恩戴德呢?”长公主娥眉轻佻,让人永远也琢磨不透她的喜恶。
“是,是!”阮扬灵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上,大汗淋漓,甚至里面穿着的里衣,也好像被沾湿了一般。
纵然她一向自矜自己是定国公府的小姐,见惯了公候门阀那些见不得人的肮脏事儿,可是长公主这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心机,却不得不让她心寒。
有长公主一日,自己恍若是她手中的棋子,这让阮扬灵隐隐有几分不甘。
……
清风拂来,桂香扑鼻,月桂疏影之间,远远的可以见到那人的身姿。
顾晋随众人跟在皇帝身后,心思却不在应对之上,太子和几位朝臣捡着一些皇帝喜欢听的恭维之词前后拍着马屁,可他一踏入御花园,却迫不及待的在那些公候小姐的人群之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日未见,如隔三秋。
以前总以为古人写这句词或多或少有些夸张,如今自己深陷其中,却才真觉得入木三分。
“皇上驾到!”
太监传召的声音刚落,御花园里所有的人,除了太后,几乎全部跪在了地上。
“儿臣给母后请安!”皇帝拱手请了安,这才挥手示意众人起身,“起来吧!”
“谢皇上!”
太后眼见皇帝风尘仆仆,不免多问了几句,“这些日子哀家听说皇上一直在茹素祈福,今日可是刚从仁福殿回来?”
“天象示警,朝野不安,儿臣这今日难免辛苦了点。”皇帝用了一盏热茶,阴鸷的眉头微微舒展,“今天六部的言官上书,说什么天狗食日,为君者应该下罪己诏反省得失,儿臣自问登基以来,夙兴夜寐,为何上天偏偏还要降罪?”
皇帝下罪己诏,乃是极大的事。
风波不宁,就连久居后宫的太后,似也感到了几分不安。
眉头微皱,太后正想着宽慰皇帝两句,却见长公主领着严慈方丈而来。
“皇兄一向勤政,上天又怎么会真的降罪于皇兄,这朝中乃是有不祥之人,所以才会让上天示警!”长公主屈膝行礼,毕竟和皇帝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说话行事,没有了那么多的拘束。
“不祥之人?”皇帝和太后相视一眼,有些不明。
“严慈方丈修行颇深,早已算出有不祥之人乱我朝纲,今日前来,正是为皇兄分忧!”
皇帝自是从不信这等鬼神之说。
奈何,百姓信之,朝臣信之。
他才苦苦在仁福殿祈福了这些日子,若真的找到了所谓的不祥之人,这罪己诏倒是不必下了。
帝王亲下罪己诏,伤的是帝王万世的名声,若能有一个不祥之人替皇帝耽了这等罪名,反而让皇帝松了一口气。
眉目轻佻,不怒自”威,“哦?方丈是说有不祥之人才引得上天示警?不知这不祥之人是谁?”
“阿弥陀佛!”严慈方丈深深一躬,远远地,指向了那站在月桂树下的身影,“广灵郡主即为妖人!”
此话一出,所有人脸色大惊。
顾晋的眼眸之中尽是阴狠,微微眯着的双眼,蓦地勾起几分阴柔的狠意。
妖人?
看来有人想借此天象示警,除掉黎清漪这个眼中钉,虽然这手段并未有多高明,但被国寺的主持污蔑为妖人,更加上天象示警,只怕一旦坐实了妖人之说,整个乾城上下几乎都会将黎清漪欲除之而后快。
“方丈大师,话不可以乱说,广灵郡主乃皇上亲封的郡主,怎会是妖人?”顾晋负手而立,言语之间隐隐的带了几分威压。
“祁王殿下,非老衲胡言,待会儿自有证据呈上。”严慈方丈如同入定一般,并未将顾晋的警告放在眼里。
皇帝微眯着双眼,将信将疑,不动声色。
反而是太后,虽然最近才回宫,却对这广灵郡主之名多有耳闻,妖人一说实在是有些骇人听闻,却不得不让太后心生忌惮。
她一身的荣华富贵仰仗于皇帝,但凡有人威胁到了皇家,威胁到了皇帝,太后必然不会放过。
“来人,去传广灵郡主前来!”太后怒道,且未详查这妖人一说是否为真,另可错杀,却决不能放过。
“是!”小太监连忙下去传旨。
阮扬灵正跟在长公主的身后,心里正一个劲儿的得意。
一旦黎清漪这个贱人称为了不祥之身,这几日在她身上的谣言便可不攻自破,那个时候还可以顺便去掉了黎清漪这个贱人,一石二鸟,确实于她有利。
黎清漪站的极远,自然没有听到严慈方丈之言。
她心思尚未在此。
枯井冒水,牲畜异动,甚至在昨日傍晚,隐约看见远处的地平线上异光重现,这一切,像极了地震来临之前的前兆。
没有多少时间了,再不决断,恐怕这乾城之中的数十万百姓,会真的被这地震夺去性命。
可是她若是错了,镇国公府上下必然会受到连累,怎生是好?
“郡主!”小太监躬着身子,“太后有旨,传召您过去问话。”
新折了一只桂树枝,正在手中漫不经心的摆弄,黎清漪这才后知后觉,“太后传召?”
“是!”
“公公请前面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