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儿暗自思忖:这如意客栈才二百文一晚,不过是三碗饭孟姑娘家四套小吃的价格。爹和四哥常说,一分价钱一分货。虽说便宜也有好货,但我看,这如意客栈也就是个江湖旅人路过时歇息一晚的地方,不得久留。她闭上眼睛,在脑子里搜索暮云城的客栈、旅馆、客店的名字。除了如意客栈,五儿知道还有一家栖霞山庄,但那山庄显然不是她财力可及的。此外东城、西城、北城均有几家旅馆,只是距离陆家庄远了些。是继续凑合几天再说呢,还是立马退房?
等到柳婶端来早餐时,五儿便下定了决心。早餐就是一只黑乎乎的馒头和一碗只有几粒米的稀粥。五儿掰开馒头,里面经常有两颗老鼠屎。她一阵恶心,扔下早餐,背起行囊就去退房。
店小二说:“姑娘不是要住五天么?这才一晚上就要走?”五儿冷着脸说:“住一晚就够了。”小二笑道:“可是,姑娘那间房,咱们都给挂上了已订的牌子……”五儿眉毛一挑,“现在你们可以把已订的牌子取下来,挂上空房的牌子。”小二仍笑着,语气很软,态度却很硬。“那可不成。您不住可以,但这房间,咱们店可是给您留着了。这房钱,肯定是不会退的。”五儿心头火起,“凭什么?”“姑娘一定不会忘记吧?昨晚上您来投宿时,我还问您是不是想好住几天咯。这可不是我逼您交上五天房钱,是您自己说要住五天的。”
五儿回想了一番,昨晚小二的确跟自己确认过住店天数。可她哪里知道,这破客栈竟有这等规矩,说住几天就住几天,提前退房可以,房钱却不可以退。
她气得一跺脚,只好又回房间,把装了四哥衣裳的行李留在里面,带了随身的小包裹,便再次出门,离开了这家如意客栈。
户外天色昏暗,是大雨来临前的征兆。除了几家小吃店,其它商铺均未开门。五儿气冲冲地走在街道上,电闪雷鸣,豪雨倾盆而下,她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人已被淋得透湿。想到自己在桃溪镇上,逢到这样的天气,准是跟娘一起坐在后屋长廊下,娘手里做着针线杂活儿,她则给娘削水果、倒茶。雨再大,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哥哥们和爹,还有伙计们在店里,这会儿没什么客人,他们就会盘点账目,清点库存,在一块儿合计一下,该进那些布料,哪里的账款该收了,哪家大客户该去拜访拜访了……五儿心里一酸,不禁泪如雨下。反正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整个人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这初夏的雨,却是来得急,去得也快。没过一会儿,雨势变小,再过一会儿,雨停了。整条街上,似乎只有五儿一个人。这一场大雨,似乎专为淋湿五儿而来。
更可气的是,对街店铺里的几名小厮,竟然朝她指指点点,掩嘴而笑。这要在桃溪镇上,随便哪个过路人淋湿了衣裳,或是遇到了麻烦,一定有人前去相助,或是递上一块干毛巾,或是请进院子里,递上一杯热茶。难怪大哥提醒她,大地方的人,比较冷漠,凡事要自己小心些,不要指望有人来帮你。若是遇到困难,就去找他在暮云城里的朋友帮忙,或者干脆雇辆车,速速回桃溪镇。从昨晚到现在,处处应验了大哥的话。可是,好像又没什么大不了。特别是此刻,不过是一场雨,五儿岂会因此放弃寻访陆思齐,放弃到外面闯荡一番的计划?
店小二看一眼浑身滴水的陶五儿,招呼道:“柳婶!快给陶姑娘打水!”柳婶忙不迭地为五儿打开房门,又小跑着去火房打来热水。“哎哟,淋成这样,得赶紧擦洗一下,换上干衣裳。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可也要防着伤风着凉。我说姑娘的脾气也太急躁了些,说走就走,哪怕是稍微斟酌斟酌,也不至于淋成这样嘛!”看来这柳婶也算是热心快肠的人,只是五儿心烦意乱,只觉她鸹噪。“多谢柳婶!我要关门换衣裳了。”“哟,看我!行,我退下了。姑娘放心,前面我狠狠地骂过我男人了,这会儿他每根汗毛都不敢放松,在客栈前前后后巡逻呢!”五儿展颜一笑,又谢了柳婶。
检视小包里的物件,还好,银票藏在皮袋子里,一点儿也没湿。沐浴更衣后,五儿再次出门。经过柜台,她也不再提退房的事儿。经过这番折腾,陶五儿似乎明白了随遇而安的道理,出门在外,只要护得自身周全,其它细枝末节,就由它去了。所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人到了异乡,若是还将所见所闻所遇,时时处处与在家时相比,那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活该烦恼。雨后的街道,被冲刷得很是干净。店铺的门都开了,不远处飘来肉包子的香味儿。五儿进店要了一笼小肉包,又叫了一碗酸辣汤,吃得酣畅淋漓。直到这时,她才觉得暮云城到底还是好的。有正正经经热腾腾刚出笼的鲜肉包子,有酸酸辣辣浓郁够劲的酸辣汤。吃饱喝足了,五儿神清气爽,直奔陆家庄。
陆家庄的门虽开着,却并不迎客。“姑娘,本店不供应早点,您请回吧。”一名像是管事的男子客气地说。“我,我不是来吃早饭的。”“那您是来找人的?”五儿点点头。“找谁?”“陆思齐。”这三个字,日夜萦绕于陶五儿的心头。此时此刻,她却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思齐的名字。
“陆思齐?”男子蹙眉想了想。“没有这个人。没听说过。要不,他新来的,还在培训中?”五儿摇头,“不,他就住在这里。”男子后退一步,上下打量着陶五儿。“姑娘,您没弄错吧?”五儿说:“他告诉我,他住暮云城陆家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