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五儿的工位上堆满了茭白。“全部切成牙签粗细的茭白丝。”洪掌柜吩咐道:“粗细要一模一样,不能太细。昨天你切的土豆丝儿我看过了,细是极细,却不适合我们的菜式。”她深深地看了五儿一眼。这让五儿觉得,洪掌柜心里很清楚,她使出切丝绝活,却不是她本人的功力。“那又怎样?我一定能练出那样的本事。”好强的五儿,决心苦练基本功,让洪掌柜对她刮目相看。
不知《佳肴正品集》里,有没有如何练习刀功的记载?这么一想,五儿闭上眼睛,“快刀法”三个字,就浮现在脑海中。五儿大喜。如何练习快刀法,洋洋洒洒,却有好几页记录。五儿匆忙读过,从第一步开始练习。
一堆茭白,约莫有几百根。五儿切了十几只后,发现在这堆茭白里藏着一只极大个头的茭白。“长这么大个儿,一定很不容易吧?要是菜够了,我就不切你。要是不够,我也只好对不住你咯。”有了昨晚的花鲢鱼索命之梦,五儿今日小心了许多,竟然对着一根硕大的茭白说了许多话,这才继续干活。切片,再切丝。按照“快刀法”所述,切丝的粗细,切片时就决定了。五儿的速度很慢,但这活儿本来就是熟能生巧的事,切了一会儿,五儿便加快了速度。“哎呀!我真的有天赋呢!”陶五儿的刀速越来越快,虽然不似昨天切土豆丝那样神速,但也算得上又快又好。一得意,一分心,扶着茭白的左手就挪动得慢了些,中指指头被锋利的菜刀给切到了。五儿后知后觉,看到血丝站在茭白上,才发现自己受了伤。她这才感到了钻心般的疼痛,来不及扔掉沾了血丝的茭白,便冲到休息台,从随身包裹中取出一只小银瓶,倒了一粒绿豆般大小的黑色丸药,捏碎了,将它涂在伤口处。这是二嫂何秀文送给五儿的和正堂秘药,若是吃坏了肚子、肠胃不适,吃一粒香蜜丸,便可暂时无虞。五儿手头别无他药,只得用香蜜丸的粉末抹在伤口处,只盼能止血、止痛。
疼痛感渐渐消失……五儿回到了厨房。“咦?茭白丝呢?”刚才切好的半簸箩茭白丝,已不见了踪影。厨工宝张说:“刚好阿水师傅说,天气热了,要做些冷面,所以你这边的茭白丝,宝马那边的绿豆芽,统统给阿水师傅拿去做浇头了。”五儿想说那茭白丝上沾了血,抬眼一看,阿水师傅那边已炒好了满满一盘茭白丝,只得将这话咽了下去。
五儿跟宝张聊天时才知道,五位大厨分别叫作阿金、阿木、阿水、阿火、阿土,十二名小厨分别名为一月、二月……十一月、十二月。厨工们都是宝字辈,宝后加上各人的姓,宝张姓张,宝马姓马,此外还有宝王、宝孙、宝朱等人。五儿说:“原来这里还兴给人取艺名……哦,不对,是厨名。金木水火土,一月到十二月,宝字辈……那还有没有四季、二十四节气的名字呢?比方说叫作春夏秋冬的,叫作立春、谷雨、秋分、冬至的呢?”宝胜憨笑道:“倒是怪好听的,只是还没听说谁叫这些名儿呢!”五儿想起什么,大叫起来。“不好!这样取名也太随意了些。像我现在是厨工一名,老板娘会不会叫我改名为宝陶?”“有可能哦……我觉得比陶五儿还好听些。”“怎么可能!”正聊得起劲,宝朱冲了进来。“出大事了!你俩还搁这儿聊天呢,快去厨房间,老板娘来啦!”眨眼间,宝朱和宝张都溜回了各自岗位。五儿稍慢一点,进了厨房间就看到洪掌柜急躁不安地走来走去。“你们都按我说的程序办了吗?”“是!”“撒谎!都照做了,就绝不会有客人吃了咱们的菜,出现这样的后果!”厨师阿土问道:“不知客人吃的是什么菜?”“一早上来吃冷面,吃的是茭白丝豆芽儿的浇头。”
阿水站了出来。“洪掌柜,冷面连同浇头都是我做的。阿水敢对天起誓,绝无任何违规操作。”五儿暗叫不好,冲出厨房间。这会儿还早,午市尚未开始。来陆家庄吃饭需要提前预定座位,这是规矩。大概是昨天的鱼菜太好吃了,今天一早就有人慕名而来,怎么劝说也不走,只求尝尝陆家庄的小菜。恰好阿水师傅做好了冷面,为了打发这一拨人,便在午市开市之前,让他们先点上一盘冷面,既解决了麻烦,陆家庄也不损失什么。万没料到,一名年纪很轻的客人第一个吃上,才吃几口,便口吐白沫、倒地不起。其余客人见状,吓得纷纷扔下冷面,逃出陆家庄。
五儿过来的时候,赵姐和姚管家正围着这名客人,赵姐将一块毛巾塞进了客人的上下牙之间,以防他咬破自己的舌头。“他没事吧?”五儿问。姚管家说:“看着像是癫痫发作,又有些区别。很是古怪!”五儿瞥一眼他桌上未吃完的那盘冷面,直觉这客人的怪病,与自己有关。她蹲下身,取了颗香蜜丸,扯掉毛巾,给这客人灌下。赵姐和姚管家正一筹莫展,虽然觉得五儿这么给人胡乱喂药有欠妥当,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让他们惊喜的是,那客人服下药丸后,渐渐恢复了平静。又过了会儿,他缓缓睁开眼,竟醒转过来。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赵姐长舒一口气。姚管家赶紧命人将客人扶到一张垫了软垫的躺椅上坐着。
“我,我这是在哪里?”客人约莫十三四岁,生得眉清目秀、气质如兰。此刻他眼神迷蒙,仿佛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了。赵姐微笑着告诉他:“这位公子,咱这里是陆家庄。”客人一脸茫然,目光在眼前几个人面前移动,落在陶五儿脸上时,他展颜而笑。“我说呢!原来姐姐在这里。”
所有人都看着五儿。五儿也深感诧异。“你认识我?”客人瞪着五儿,忽然眼皮一翻,头一仰,再次昏过去。
“陶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啊?”五儿内心一片茫然。“姚管家,快去跟掌柜的说,所有炒好的茭白丝,都给毁了吧。”“啊?为什么?”“我也说不上来。”五儿摇摇头,“我只觉得茭白有点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