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涛，那你可知近日暮云城内发生的事情？”
“略有所闻。”
“是否预兆着强敌已靠近？”
“这倒不清楚。有人吃了小贩兜售的冬瓜蜜饯，吹嘘他比在栖霞山庄里呆着还要凉爽。我便查了查此人的来历，知道他从未到过栖霞山庄。因为此事，我才知道那些果子、蜜饯，对城中百姓的诱惑力极强。”
白若兰说：“陆家庄酒楼的洪掌柜对此一筹莫展，酒楼的生意很冷清，虽有冰块制品给酒店大堂和各个包间降温，但却没有起到什么作用。那些吃过街头小贩兜售的古怪小吃的人，却能让周围的人感到清凉舒适，岂不是怪事一桩？”
宋涛说：“的确古怪。如此炎热的天气，吃一些清凉解暑之物，无可厚非，但据人们描述的情状来看，那些东西绝非寻常冷饮甜品。能令身体发凉，并影响到周围的人，可见此物已在食用者身体内驻留下来。食物的作用，是为人们提供身体所需，保证我们的正常生活。食物一定要能克化，否则便对人体不利，沉积体内，变成毒物。这一点，城中的大夫们应该比谁都更清楚。”
“当然。可是，大夫只管治病，管不了人家吃了什么。这时节，只有中暑、发热的人，或其他因天气炎热痼疾复发的病人寻医问药，那些吃了小贩兜售的小食的人，个个活蹦乱跳，好得很呢！”
“对了，庄主，您怀疑这些摊贩和小食，预兆着强敌靠近，有何依据？”
白若兰告诉宋涛，陆家的仇敌南宫家族，擅长做一些冰冷的食物，讲究形式而不考虑其他。眼下在暮云城中出现的这些东西，似乎与南宫家的特色接近。
宋涛不置可否。
白若兰说：“但愿只是我胡思乱想吧。真希望马上进入秋季，天凉了，这些小吃就无人问津了。”
宋涛摇摇头。
“冷食在任何季节都会受到欢迎。一个人体内燥热，必然对寒凉之物心生欲念。”
“你有什么办法吗？”
宋涛沉默良久，摇摇头。
“这样的人容易走极端，要么喜欢极冰、极冷之物，要么干脆热到底，一份**辣的菜肴，一定比中规中矩的食物，更对他们的胃口。”
白若兰喜道：“这倒是一个思路，我可以让洪念真试试看——”
宋涛却不以为然。
“陆家庄酒楼一贯走的是正统厨学的路子，这样的大热天，一定以清淡饮食为主……我听说，著名的红酥手连油锅也不起了。这也容易理解，油炸食物容易上火，于当前气候不合。”
“念真爱怎么做，是她的事情，我可以向她提提建议嘛！”
夜色已深，主仆两人走出落霞居，在山庄漫步。
夜风微凉，点点萤火虫飞来飞去，夏季山间的夜景静谧迷人。
宋涛陪伴白若兰走到小白楼门口便要告辞，白若兰却想起什么。
“你等一下，我要给你看一样东西。”
两人一起来到小白楼的餐室，白若兰命人熄灭其他灯火，单留墙上的那根野鸡翎毛。
宋涛到栖霞山庄已十二年了，对这根野鸡翎毛相当熟悉，但因他从未在深夜来到餐室，所以并不知道这根翎毛的秘密。
此时，他看着那翎毛上发出的幽幽柔光，竟觉得莫名烦乱。
“庄主，这是什么？”
“一根野鸡翎毛，会发光的翎毛，名叫荧篮……宋涛，你怎么了？”
“快开灯！”
灯光大亮，宋涛脸色惨白。
白若兰惊讶地问道：“这根野鸡翎毛不大好，是吗？”
“是！庄主，看到它，我感到心烦意乱，只觉得有一股蓝幽幽的东西朝我逼近。”
“那是荧南的光泽。”
“是。我知道。那光泽让我很不舒服。”
白若兰沉默了。
她忽然想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陆一刀与她在这里吃饭时，一刀也曾流露出不喜欢荧蓝的意思。
她告诉陆一刀：“这叫荧蓝，虽然少见，却也不是仅此一根。不少野鸡身上都有这种会发光的翎毛。”
一刀皱眉道：“是陆师叔送给你的吗？”
“不。我在山庄里见过一只野鸡，羽毛很美，我便命人把它捉了来，拔掉了这根翎毛，又放走它。”
“哦……我第一次见到这个，更不知它叫荧蓝。”
白若兰得意地说：“书上有相关记录。我也是不久前才得到这翎毛。”
陆一刀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兰儿，能换个亮些的灯吗？这个荧蓝的光亮，还是黯淡了些……”
陆一刀虽然没说什么，但他的意思已很明显，他不喜欢荧蓝。
“啪”，白若兰拍了拍桌子，刹那间，室内雪亮。
“好！这样好！多谢！”
今日宋涛的反应，与当年陆一刀的反应，何其相似！
可是，为什么她对这根荧蓝无感呢？
宋涛又看一眼荧蓝，嫌弃地说：“庄主，请恕我直言，这野鸡翎毛，似乎是不祥之物！不知庄主是何时，从何地，怎样得到此物的？”
白若兰不禁紧张起来。
“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有一天我在山中发现了一只漂亮的野鸡，它的翎毛特别好看，我便命仆人抓住它，将这根翎毛拔了下来。”
白若兰看看宋涛的脸色，温和地说：“既然你这么讨厌它，我就把它取下来放好。”
白若兰收起墙壁上的那根翎毛，将它放在一个木盒里。
宋涛的脸色这才恢复正常，但仍觉得心脏跳得厉害。
他来到栖霞山庄已整整十二年，这是他第一次对一样事物感到惊骇。那野鸡翎毛静静地挂在墙上时，在宋涛的视线中，每一根羽毛微笑的抖动，令小餐室的空气变成一股股的水波，激荡不停，令他眼花缭乱、恶心欲呕。直到灯光大亮，他才觉得好受些。
但他和白若兰在灯光大亮之前说过的那些话，却一点点地传进他的耳朵里。
庄主，这是什么？
一根野鸡翎毛，会发光的翎毛，名叫荧篮。
荧蓝？
它可以当一盏灯用。但有一点，若不是在相对封闭的环境下，它并不能发挥作用。
听上去似乎很稀罕。
书上说得倒也不算多么稀罕。这种羽毛，几十万个野鸡中就能长一根。
宋涛，你怎么了？
快开灯！
那些声音到此为止。
也就是说，灯光大亮之后，荧蓝所具有奇怪力量都消失了，宋涛的脸色才渐渐恢复正常。
“难道这野鸡翎毛具有传音功能？”宋涛思忖着。
白若兰生平得到的礼物多种多样，有很多都很神奇，比如某年某月，白若兰得到了两块神奇的水晶。她将其中一块带在身边，无论走到哪里，都能与另一块水晶的持有者保持联系。那水晶是长方形的，又薄又小。但只要轻轻触摸水晶片，过不了多久，持有者便能在水晶片上看到另一个持有者的身影。两人可以通过水晶进行联系。
不过，这水晶时灵时不灵。如果白若兰就在山庄中，宋涛与她几乎可以通过水晶片随时联系上，但上一回，白若兰离开山庄外出旅行，有时宋涛能即时与她联系上，有时却毫无反应。
无论是多么新鲜的玩意儿，无论那些东西操作起来有多大的难度，宋涛从未对任何东西产生抗拒之意。
唯有这跟野鸡翎毛，让他恶心欲呕，心神烦乱。宋涛对它的嫌恶之心，已到了恨不得劝白若兰立即将它毁掉的程度。
可是，如何毁掉它呢？是将它焚烧，还是将它埋在土里？
“宋管家，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等陆家庄酒楼的陶姑娘从京城回来后，我会安排你与他相见，共商大事。”
白若兰心血来潮，让宋涛看看荧蓝之光，看看那根翎毛上的寺庙图案，原以为他会赞赏，却得到截然相反的结果。她虽然很是不解，却见宋涛脸色不佳，不好多问，只好暂时收起好奇心。
“是！您也早点歇息吧。”
宋涛告辞离开，脑海中依然回旋着今晚发生的种种事情。
从白若兰追问他的厨学渊源，到暮云城那些吃过小摊贩兜售的小食的百姓，再到小白楼餐室中那诡异的野鸡翎毛。
宋涛漫步在山道上，不知不觉中来到了紫绫楼前。
山风微凉，紫绫楼灯光璀璨。
栖霞山庄今年成了不少暮云城有钱人的避暑之地。这座紫绫楼中，眼下住着谢老爷的两名小妾和孩子们，连带着服侍他们的仆人也沾光，躲避了暮云城中的酷热之气。
不知为何，谢老爷和他的正室夫人以及谢三少，并没到栖霞山庄小住避暑……
紫绫楼楼中传来阵阵谈笑声。
“娘，我和弟弟想去露台上赏星星、看月亮。”
“山间天气多变，说不定待会儿就会下雨，不要去了。”
“对呀，时间很晚了，早早歇息才是。”
一盏盏灯光暗了下去，只留了几盏小灯。
山风猛烈起来。
宋涛熟悉栖霞山庄的气候，知道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毕毕剥剥”，宋涛正要转身回自己的住处，却听到不远处传来几声脆响。
他朝那声音传来之处看了一眼，原来是紫绫楼前的那棵大树，枝条随风狂舞，有的打在了地面上，发出毕毕剥剥如栗子爆开的声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