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
“樱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个夜晚,也下着这样的大雨。”
百变厨房已经打烊,郑孝仁和樱姑却没有离开。上午在莲华村的田野边目睹了王武的惨死,他俩无论如何也难以平静,放弃了去陆家庄酒楼拜访洪念真的计划,直接回了如意客栈。樱姑打开行李箱,取出她那几乎完工的沼泽地纸风景,在周遭加上了莲华村田野。郑孝仁心情沉重,但因还有公务在身,稍坐了一会儿,不得不出去办事儿,约好晚间再与樱姑在百变厨房碰头。
百变厨房今晚的生意特别好,孟晓秋忙进忙出,招呼客人,做食物,结账,几乎没顾上根郑孝仁和樱姑说几句。直到夜色深沉,客人们渐次离开,她才长舒口气,在樱姑对面坐下来。
“是啊!那一次,我从栖霞山庄出来,对自己的经历茫然不解,幸好遇到你,才让我的心情变得平静了些。”
孟晓秋这才注意到樱姑脚边还放了一只小箱子。
“这是……”
郑孝仁站起身,去把百变厨房的大门关好。
他重新落座后,樱姑才打开他的行李箱,从里面取出沼泽地的纸风景。
孟晓秋一眼就看到了莲华村的田野。
郑孝仁和樱姑将今天清晨与王武到田野边发生的事情一一讲给晓秋听。听到王武被蛇虫、蛞蝓侵袭后的惨状,孟晓秋不禁潸然泪下。
“王武虽然从前尽干些偷鸡摸狗之事,可后来他已改邪归正,在钱四爷哪儿跑腿,干得挺好的,没想到,他却没办法决定自己的命运,落得如此下场,可怜!可叹!那沼泽地,果然是一个邪恶、阴森之处!”
郑孝仁说:“白天我已到钱四爷那儿,向他说明了王武的情况。王武一直希望我能够替他保密,以免弄丢了差事。可如今,我不对钱四爷说明他的去向也不对。钱四爷说,王武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他的遭遇应该公布于众,给众人两个提醒。一不要被七星帮的人给诱惑,二要远离沼泽地,远离从沼泽地来的人。我劝他暂时压住此事,不要声张。我担心这样做,会引得人心惶惶。”
樱姑说:“你做得对。”
她剪了一条金色的线状纸片,在纸风景的田野边上圈了一下。
“我把王武进入沼泽地的秘道给标注出来了。你们看,从这里到沼泽地中央,应该很近。”
郑孝仁和孟晓秋都看着他标注的那块地方。
郑孝仁说:“没错,当时我们就是站在这里,眼睁睁看着王武从我们眼前消失的。”
樱姑又指着沼泽地边缘的一块地方。
“后来,我们看到王武在这里出现。也就是说,他从秘道进入沼泽地中央,将药膏交给石君后,未能重新回到秘道中,而是从沼泽地腹地穿过蛇虫阵和蛞蝓阵。唉!”
孟晓秋指了指田野边缘那被圈出的地块。
“王武就是从这里进入沼泽地的吗?”
“是的,肯定没错。”
樱姑瞥了一眼孟晓秋,又重新将目光投到纸风景上。这时他才发现,孟晓秋的手指在颤抖。
“晓秋,你怎么了?”
“这地方,我有印象!十二岁那年,我就是在这个地方摔了一跤,之后便忘记了十二岁之前发生的事情。而我的脑子里莫名多出了一些书籍的碎片,和烹饪有关。我就是靠着这些碎片上记载的厨艺,才混到今天。难道,我的厨艺和沼泽地有关?我的厨艺,也是黑暗的吗?”
灯光下,孟晓秋脸色惨白,身体瑟瑟发抖。
“我自小就听村人说,沼泽地是块废地,越往深处走,越危险,好好的,走着走着,地就陷进去,人也没了。他们说得活灵活现,举例说村里谁谁谁家的小孩,当年跟家人斗嘴,一言不合便往沼泽地走去,家人在后面追,他在前面跑,跑着跑着就不见了,从此再也没回来过。那天,我也不知为何会往沼泽地去,离那块传说中可怕的地方还远着呢,我就摔倒了。”
她指着被樱姑用金色纸片圈住的地方。
“你们看,这就是我摔跤的地方。”
“据村民说,开垦菜畦的锄头到了这块地上,就很难在挖下去。所以这块地看上去还不错,却应该属于沼泽北的荒地。这地方,就算摔一跤,也不会摔出大毛病。土地虽硬,却是平的,没有沟沟坎坎,也没有尖锐突起的石块。我却莫名其妙摔晕了过去,随后什么都不知道了,还是在附近浇菜的村民见我一直躺在地上,才跑过来,把我抱起来,又找来我爹娘,我才醒转过来。”
孟晓秋说:“等五儿从京城回来,你们一定要把这个沼泽地的纸风景拿给她看看!那一次,我带她去莲华村,来到这块空地时,她也踏上了我摔倒的地方。”
樱姑和郑孝仁交换了一个眼色,异口同声地问道:“然后呢?”
孟晓秋回忆当时的情景,神色肃然。
“五儿在那儿站了半天,就是不回到我身边来。我有些奇怪,只见她笑嘻嘻,不知傻笑什么,我喊她过来,她却继续笑着,忽然拔出美味奇思刀,往地面的方向劈了一下,一跃而起,跳到了我边上。”
樱姑说:“她在秘道上方受到了什么蛊惑!所以才有此举动!”
孟晓秋仰头看着樱姑,沉默半晌。
郑孝仁追问道:“那么,后来她跟你说什么了?”
孟晓秋这才回过神来。
“她说,那地方很是诡异。当时我很担心,总觉得这地方跟我有着可怕的联系,我问她,我是不是惹着麻烦了。五儿说没有,如果她没猜错,我在这地方摔跤后,只是失去部分记忆,而没有遭遇别的怪事,恰恰说明我福泽深厚。五儿还说,并非我摔得不巧,而是,那块地,在等着我的到来。因为我跟那里有着某种联系,所以才会发生摔跤、失忆、食谱碎片乱入的事情。别人踏上那块地,没有任何异常,我去了,如同钥匙打开门,互相关联。”
郑捕快喝了一杯酒,缓和紧张的神经。
樱姑说:“我懂了,晓秋,你担心,你跟沼泽地有关。”
孟晓秋感激地看了樱姑一眼,点了点头。
郑捕快说:“可是,你只是摔了一跤,并没有因此进入沼泽地呀!”
樱姑打断他,“晓秋摔跤后发生了昏迷,并失去了记忆。也许她摔跤后就进入了沼泽地呢!”
孟晓秋忽觉眼前一亮,犹如迷雾散开。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郑孝仁和樱姑都紧张地看着她。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情!没错,我摔倒后,并没有马上昏迷,而是——”
她看了看郑孝仁,又看了看樱姑。
“我跌到了一个花园里,一个很小,很狭长的花园,或者说,是一个花道,种满了罂粟。我看到的不是罂粟花,而是罂粟的果实。在我跌到的地方,有一个破旧的铁匣子,匣子已经打开,里面是一本破破烂烂的书。书上印着五个字,美味奇思录。我伸手将铁匣子揽在怀中,随后身体被弹起,昏迷了过去。”
她说完了,樱姑和郑孝仁都没有吭声。
他们并不怀疑孟晓秋所说的话,只是,事情越来越复杂,他们备感茫然。
孟晓秋再开口时,提到的却是阿泽。
“当时,在东首第三家住着的梁家人,确实有个女儿,但绝非那个在陆家嘴酒楼做过女侍,实际却是南宫家家奴的阿泽。”
她从衣袋中取出陶五儿从京城寄来的信。
“真希望五儿快点回来。我现在想起了很多事,必须问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