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你等等我啊。”小时在后面策马狂奔,将军这不要命的速度,已经连续跑了两日,若非驾驭的是饱经沙场的战马,就这速度,一般的马儿怕是要跑吐了。
“策马跟着,跟丢了我不会回头找你的。”
冷冰冰的话传到耳际,小时缩了下脖子,不情愿的撇了撇嘴。
今晚就是除夕夜了,小时本来想着向将军求个恩情,回老家云中郡一趟,去父母兄弟墓前祭拜一下,谁知被将军扯着去江夏郡平叛。
小时当时问,能不能让程袁将军跟着去,他很久没回过云中郡了,结果将军说,可以,还没等小时雀跃呢,将军接着说,以前拿走的黄金就要尽数收回。
他简直要哭了好吧,那是他的命啊,是他以后的老婆本啊,他还怎么去娶老婆给他们萧家继承香火啊。
切,以为他不知道呢,还不是因为他没有及时把昭姐姐去江夏郡的行踪告诉将军吗,所以将军才想方设法的来惩罚他,还真是小气。
小时嘀嘀咕咕的,回过神来向前一看,哪还有将军的身影,也顾不得抱怨了,猛地一夹马肚,策马飞奔起来。
待追赶了一阵,便发现将军下马隐在一处矮山坡后头,正小声吩咐身边的五名精骑。
将军奉命前往江夏郡平叛,贴身带了五百名精骑,不想太引人注目便命五百人分开前往江夏郡,将军随身跟随的,不过这五人。
小时很是好奇,翻身下马溜到他们身后想听听他们说什么,刚走到跟前便看到五名精骑领命离开。
小时一时摸不着头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几人蒙上了黑色面纱,身轻如燕般飞到距离矮山坡五十米开外的西北方向站定。
“将军这是做什么?”小时甚是好奇。
“别吵,过来躲着。”
小时听话的站到将军身侧,不高的矮山坡恰好挡住两人的身影。
不一会,一辆普通的马车从西北方向由远及近驶了过来,马车外只有驾车的车夫,看马车的装饰,也不像有钱的样子。
再说了,即便有钱,他们将军也不是缺钱的主啊。
“吁”,看着眼前黑纱遮面的五个黑衣人,车夫骤然停下了马车,然后歉意的回头对着马车内的人说,“小姐,没伤着吧?”
“无碍。”清冷的声音传来,“发生了何事?”
“小姐,我们怕是遇到打劫的了。”车夫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惊惧,景掌柜雇了他们来护送小姐到江夏郡,他们二人虽会些功夫,可眼前这几人,怕不是好对付的。
“当他们不存在,越过去。”清冷的声音再度传来。
两个车夫彼此对望了一眼,狠了狠心,扬鞭一抽,马蹄飞扬,快速的跑了起来。
五个黑衣人轻轻一跃,瞬间,马车止了步伐,两个车夫上前过了两招便被压制在地上动弹不得。
“住手,”一声怒喝,车帘被掀开,一个蹁跹美少年一跃跳下了马车。
“将军,是昭姐姐,”看清少年面容,小时兴奋的叫了出来,时铮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不动声色继续看着马车旁女扮男装的佳人。
小时挣扎了两下,奈何将军手劲太大,挣不开便放弃了。
不过一会功夫,两个车夫迫于五个黑衣人的压力仓皇逃跑,小离紧张的站在昭寒身侧,恐惧的看着昭寒,想问问小姐该怎么办,却见小姐上前两步与黑衣人厮杀起来。
时铮早就知道她是会功夫的,却不知她竟能与千挑万选的精骑过这么多招。眼看昭寒落了下风,时铮翻身上马,对着小时说了句“闭紧你的嘴”就飞奔而去帮着昭寒与黑衣人厮杀起来。
小时脑子转了又转,转了几圈才回过神来,敢情这都是将军设计好的,英雄救美啊。
小时瞠目结舌的看着将军打败了所谓的黑衣人,气的牙齿咯咯响,虽说他很崇拜将军,不,是无比崇拜,可是这次将军可是有点卑鄙了。
太无耻了!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戏要做全套不是,小时立马策马追了过去,追到近前发现将军与昭姐姐尴尬的站着,不由得无奈的上前打破沉默。
“昭姐姐,小离姐姐,在这里见到你们啦,你们这是去哪里?”小时忍不住暗中翻了个白眼,他才十二岁,就要替将军圆谎,好辛苦。
“小时,将,将军,你们怎么在这里?”小离高兴的看着小时,又胆怯的看了时铮一眼,只敢对着小时说话。
“将军奉命去江夏郡平叛。”小时一本正经的回答。
“平叛?哦,对了,江夏在造反,可是就你们俩人吗?”
“不是不是,还带着士兵,不过为了不引人注目,分开走的,将军身边就我一个。”
“哦,那......”
小时和小离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热火朝天,反倒衬得两个主子尴尬的很。
“谢谢你刚刚救了我。”良久,昭寒到底道了声谢。
“应该的,怎么说我们也相识一场。”
小时听着将军明显温柔了那么多的语音,诧异的抬头看了他一眼,稀罕啊,太稀罕了。
“车夫跑了,你们接下来有何打算。”时铮紧跟着问了一句。
“昭姐姐跟我们一起吧,”小时揣摩着将军的意思开口邀请。
“不用了,我们自己驾着马车就可以了。”昭寒婉言谢绝。
话音刚落,便看着那匹黑马脱了缰撒开蹄子死命的狂奔而去。
小离脑门瞬间出现了三条黑线,这马,反应的也太慢了吧。
事情做得隐蔽,可是刚刚小时还是看到了,是黑衣人好巧不巧的砍了缰绳一下。
小时偷偷觑了眼呆呆的望着马儿飞奔而去的昭姐姐,忍不住偷笑了一下。
“要不,让我的马带着马车走吧,正好我们同路,也好一起做个伴?”时铮感受着突然凝滞的空气,打破了沉默。
“你怎么知道我们同路?”刚刚小离并没有说她们要去哪里,他怎么知道的?
“这,”时铮一时语塞,低头看了看光秃秃的地面,也没找到好的说辞。
小时看着一脸窘迫的将军,想笑,但是还是忍不住出言相助,“刚刚两个车夫离开之前,小声说江夏太远怕他们没命活着过去,所以逃走了,刚刚我跟将军都听到了。”
昭寒点了点头,不再追究。
时铮朝着小时悄悄伸了伸三根手指,小时知道,就刚刚那几句话,三百两黄金就到自己小金库啦。
时铮看着昭寒有些犹豫的神色,连忙进一步说道,“不如与我们一起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昭寒四下看了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四处荒凉的地方,再瞧一眼已经慢慢西沉的落日,终于点了点头。
时铮紧握的拳头终于松了松,轻快地将马牵了过来,将断掉的缰绳重新摆弄了一番,套在了马脖上。
昭寒和小离坐进了马车里,时铮驾车,小时自己骑马。
坐在马背上,看着屈尊驾车的将军,小时到底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暮色西沉,天色已然全黑,他们刚进了南阳郡的区域范围,可是此处一座村落也无。此时已是饭点,远远望去,却无一丝炊烟升起。
“此处荒无人烟,昭姐姐你去江夏可有急事,是否要连夜赶路?”
时铮一个眼神,小时驱马赶到马车帘幕旁边,小声询问着昭寒的意见。
昭寒揭起帘幕一角,看了看已经全黑的天和天边挂着的斑斑点点的星子,远处没有一丝生活气息,再赶路怕也找不到客栈。
“小姐,夜里行路也不安全,幸好我们早有准备,带了充足的干粮,还带了两条棉被用来马车内御寒,不曾想今日在这里要派上用场了。”坐了一天马车,屁股都坐麻了,小离是如论如何不想再赶路了。
时铮仔细观察了下四周,矮山一片一片,不高,却足以抵挡风雪,树木很多,可以砍些树枝点火取暖,就这里了。
时铮将马车停稳,揭开车帘让小时和昭寒下车,看着时铮递过来要搀扶她的手,昭寒往旁边靠了靠,自己跳下了马车。
时铮浑不在意,让小时保护着他们,便亲自动手砍了许多树枝过来,回身又砍了几块比较粗壮的树干,这样他们就是夜里睡着,也不会停了火势。
小时在马车不远处找了比较平整干净的位置,仔细清理干净,又从一旁找了不多的一些干草铺在地面上,昭寒和小离将马车里放着的干粮和棉被抱了过来,放到干草上。
隆冬时节,树枝干燥易燃,劈啪作响,架在中间的火堆便轻松地燃烧了起来,映着四个人的脸都红彤彤一片。
时铮从两个马背上分别取下了腌制好的牛肉干、烧饼、果脯和一些各种样式的点心,分量足足的。
不光昭寒和小离瞪大了双眼,便是小时,嘴巴张的也足以塞进一个鸡蛋。
他怎么不知道,他的马背上还藏了这么精致的点心?!
“今天是除夕夜,想着短短两日赶不到江夏,除夕便是在外面过的,以防万一便多带了点吃的,饶是离家在外,也可以吃的丰盛一些。”
昭寒和小离都各自舒了口气,小时却是不信的。
行军在外,战事忙起来,将军多的是几日几日顾不上吃饭,就是将饭菜递到将军跟前,他也不过匆忙吃上几口。
更别提这除夕夜了。小时第一次随将军出征,就是一年多前去收复武威郡。那时也是赶上除夕,程袁将军让将军与大家一同庆祝,将军随口说了句他从不在意这些节日,便埋头研究武威郡的地图,当时他就陪在身边,他可记得一清二楚。
“吃你的饭!”时铮一记爆栗敲打在小时头上,小时看着将军警告性的眼神,自觉地拿过一个烧饼,就着牛肉干啃了起来。
昭寒拿过一块梅花糕细细咀嚼着,左侧一道视线一直胶着着她,她只当感受不到。
小时和小离叽叽喳喳的闹着,倒也不冷清。
火堆熊熊的燃烧着,突然间她就想起来了云中郡将军府的那场大火,她当时站在远离将军府的位置,看着大火燃烧了整整三天三夜,最后被一场入秋的冷雨熄灭,将军府彻底变成了废墟。
她想回将军府看看,可是她不敢。
大火过后,云中郡的百姓家家户户挂上了白幡悼念父亲。父亲当了云中郡守十几年,收复了前朝楚国被北胡吞并的并州大半郡县,让云中郡以及其他郡县的百姓不再受北胡人迫害,家家户户安居乐业。
那时候,并州的百姓都知道,就是北胡人又南下来抢夺粮食,他们也不必害怕,并州的每个郡都驻守着昭阳将军的兵,那都是刀光剑影里厮杀出来的兵。
那时候,父亲总是每隔两年便去收复新的地方,十岁之后,她也跟着父亲出入战场,亲眼见识到战场上的父亲,与平时温柔慈爱的父亲是那样的不同。战场上,父亲杀伐决断行动果敢,令行禁止,她也从一开始的胆怯害怕,变得果敢坚强。
她杀了很多北胡人,有很多人生生的死在她的剑下,有许多双死不瞑目的双眼在她眼前飘过,最后映入脑海的,是最后关头父亲对她殷殷的嘱托。
父亲说,寒儿,不要替我报仇,这个结果,是我一开始就预料到的。本来,我以为我会在云中郡孤独终老,可是上天到底怜惜我,让我找到了你母亲,并且,还有了你。这十几年,父亲一直在感激上苍。自你母亲死后,我的心便也死了,可是父亲放心不下你。如今,再放心不下我也不能陪你了,我的寒儿要好好的活下去,找一个真正爱你的人,不要像你母亲一样,前半生活得那么凄惨。去找你伯父,他是个神人,他会像爹爹一样照顾你。如果可以,去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远离长安,远离那些达官贵人,让自己活得洒脱一些,爹爹会永远祝福你。
“爹爹,爹爹,”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昭寒挥舞着双手,仿佛要抓住那即将远去的父亲,睡梦中她猛地坐起,看着眼前熊熊的篝火和黑暗的天空,突然不可自抑的放声痛哭了出来。
无论她将自己伪装的多么坚强,她还是想做那个被父亲母亲呵护在手心的女儿,可以肆无忌惮的捣蛋欺负人,可以揪着父亲的胡须告诉他不好看要修剪了,可以央求着母亲教她最好看的舞蹈,可以期待着可能突然出现在云中郡带着她喜欢的东西来看她的伯父和小舅舅。
她想他们了,她想所有人,想父亲、母亲、伯父、小舅舅,她不想再孤零零的活在这个世间,她也会怕,也会孤单,她想回家。
昭寒抱着自己狠狠地哭出了声,突然一个温暖的怀抱温柔的将她圈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她,一下下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仿佛在给她力量让她依靠。贴着她的耳边,一遍遍的说着“没关系,有我呢。”一遍又一遍,不曾停歇。
她意识混乱,不知道这是谁,可是她突然依赖上这样的感觉,坚强了太久,她也想放松一下,好好的发泄一次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