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再旺觉得他自己就像做了一场黄粱美梦,一觉醒来,一切依旧。确切的说连依旧都没有了—现在他无家可归,无脸投奔亲朋好友,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四处寻找可以生存下的的法子。
此时,杨再旺蹲在河套市火车站北门附近的第三个十字街旁;劳务市场的墙角下,闻着弥漫着尿骚味儿、汗臭味儿、杂牌香烟味儿的的空气。迷茫的望着眼前一群灰头土脸,蓬头垢面,衣着不整,或蹲或站、或三五成群闲聊,或者独自四处张望、或者干脆席地而坐而卧的找工作的人群,……人群里有男有女,他们身边放包的、放行礼的、放铁锹的、放铁锤的,还有放着鼓鼓囊囊工具包的……他们来自四面八方,操着各种口音。他们在这儿等待着雇主,等待着生存下去的希望。
那些拿工具的人几乎都有了暂时的住处,而那些拿行李的人们;却暂时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找到。
每当有或坐着私家车,或骑着电瓶车,或骑着自行车的雇主出现在劳务市场路口,很快就会被一群找活干的人包围了。雇主就像买牲口一样打量着周围的一圈儿人,并且还在人身上捏捏揣揣,有的还让把松松垮垮的外衣脱了让他瞧一瞧体格,最后挑几个身体比较坚实的带走。带走的就像已经吃到美味佳肴一样的高兴。而没被挑上的人们,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沮丧……不管是什么样的心情,只能心灰意冷;垂头丧气的又回到自己的铺盖卷旁,或者自己的工具边。等待着下一个‘救世主’的到来。
杨再旺曾经在包头的劳务市场蹲守着找过工作,而他也在那儿西装革履油头粉面的被几个手下前呼后应,风风光光的当过雇主。可是现在他不敢再到那个劳务市场去了,因为他怕突然冒出个追高利贷的人……
此时杨再旺仍然身穿高档西服,脚穿名牌皮鞋。可是西服已经脏的像是一位懒厨师的围裙——不同的是厨师的围裙上是油烟。而他的西服上是尘土、汗水、雨水。还多多少少有他懊悔的泪水,再就是他自个身上的油腻了。总而言之,一身西服已经脏的面目全非;而且还散发着汗臭味儿。皮鞋也已经污迹斑斑——而脸上胡子拉碴,长头发却像被风刮乱的野草,其实他那‘摊子’头发连野草都不如。野草起码散发出的是草香味儿,而他的头发此时散发出的是让人一闻就想吐的脑油味儿和酸臭的汗味儿。
杨再旺望着劳务市场上如大树下蚂蚁般蠕动的人群,不由惆怅的唉叹一声,此时他也许是这群人里最不幸的一个,因为他不仅仅要找活干,还要躲避那些像魔鬼一样追高利贷的人……此时他忧虑的目光盯着可能出现雇主的十字街口,感受着身无分文的煎熬。感受着饥肠辘辘的折磨,他期盼有一个救命稻草出现,哪怕让他去做工地的小工搬砖扛水泥包。哪怕到小饭店去当厨师,只要暂时有个吃饭的地方,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他就谢天谢地了,可是已经从一早守到下午了,望眼欲穿。却不见一个开车的、哪怕是骑自行的人停下来……没有雇主就没有希望,他痛苦而失望的把脸垂到自己膝盖的胳膊上,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他觉得自己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咎由自取。是活该倒霉。他默默祈求老天宽恕他好赌,给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此时他突然觉得身上奇痒无比——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洗澡了,他心急火燎的把一只脏手背在身后;迫不及待的摸索着探进上衣里胡乱的到处挠,可是后背上有几处特别痒痒的地方怎么也探不着,情急之下他抽出手。像老山羊遇上身上痒痒似的,把后背贴到身后的墙上,来回使劲蹭了几下。感觉舒服了许多。蹭完之后他不由的偷偷朝两边瞧了瞧。看有没有人在看他的狼狈样子,确定并没有人注意他之后,他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却感觉双腿已经蹲的麻木了,于是他把双脚往前蹭了蹭,靠着墙角席地而坐。却瞬间感到腚下拔凉拔凉的。而那股子凉意转眼就变成了对丁书通和自己的怨恨。
然而即便再怎么怨恨丁书通也鞭长莫及。于是他神经兮兮的伸手捏住了自己的大腿;而后咬牙切齿的狠狠扭掐了一下,表示对自己的惩罚。在扭掐自己的同时,他疼痛的呲牙咧嘴。
……杨再旺就像患了强迫症似的又问自己,我怎么就混到了这个地部,我一步一个台阶的攀登到高峰,却一个跟头栽到谷底,不是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吗,我从小受了那么多的苦难,我也应该享享清富了啊!
杨再旺从小确实受了不少的苦难,他确实也应该苦尽甘来,他其实也已经苦尽甘来,只是他没有珍惜来之不易的成果。所以他只能再次堕入苦难——居无定所。像一只流浪狗一样四处找寻生存的机会。
提起小时候,杨再旺其实是一个非常可怜的精灵,他三岁就和他的亲生父亲阴阳两隔,他的**带着他们姐弟四个改嫁。他的继父嗜酒如命,脾气暴躁。他的**明里偏着和他继父生的一双儿女,暗里向着和前夫生的几个儿女。可是狼多肉少。因此生活过的捉襟见肘。
杨再旺的继父大脸庞,高鼻梁,大眼睛,一米八的个子,人长得确实不烂,可是因为长年营养不良,人瘦的皮包骨。冬天经常穿一身褪了色;而且补了好几个大小补丁的破棉袄,腰里系一根脏兮兮的白色羊毛绳。春秋经常穿着一身蓝色的,打了几块补丁的破大褂。和同意破破烂烂宽腿裤。
因为杨再旺的继父是家里的主要劳力,生产队里不管出外工去挖渠担土,还是往耕地里拉沙送粪……总而言之生产队需要劳动的季节,他就几乎不能呆在家里。可是辛辛苦苦挣回来的食物,却要分给一群‘狼崽子’而且有的‘狼崽子’还和他没有一点儿血缘关系。因此他时不时不由得十分恼火……渐渐地他那张还算慈祥的大脸,就变得阴暗狰狞了,似乎他那颗曾经还算善良的心,也在不知不觉中变的邪恶了。
杨再旺的继父吃不好发火,穿不如意发火,劳动累了发火,喝醉酒的时候更是张嘴骂人,抬手就打人。杨再旺的**一次又一次被打的鼻青脸肿。身上到处是淤青。
而杨再旺望着伤痕累累的**一次又一次攥紧小拳头,咬牙切齿的远远怒视着他的继父。他在心里呐喊,总有一天老子新帐老账和你一起算。
杨再旺的姐姐和两个哥哥,在他的继父发火的时候基本上是逃避,不敢说话,不敢顶嘴,更不敢拉架。要不然他的继父会下死手。而和他同母异父的妹妹和弟弟就只是扯着嗓门大哭特哭了。
杨再旺的**浓眉大眼,一个漂亮的女人长年穿着破衣烂衫,身体瘦弱,皮肤粗糙。总是一脸的忧虑……杨再旺的**总是能从儿子的眼神里读出他的心事,她总是委曲求全,一边伤心的抹眼泪,一边担心的对儿子说:“再旺,你还没有长大,就像没出窝的小燕子,没有坚硬的翅膀到处去飞翔,更没有本事去自己觅食。所以你要忍。一定要忍。你千万不要惹他[继父],把他惹毛了,你没个地方住,没个地方吃,就没活路了。没活路你就会像流浪狗一样饿死在路边。或者冻死在什么地方。”
杨再旺不住的点头嗯嗯嗯的答应着。其实他也想忍到长大,可是那一天他终于忍无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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