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
作者:gigic      更新:2020-02-29 05:04      字数:2497

天将欲雨似的,阴霾得几许凉意;微风过时,水面一层层的波纹,浅浅荡漾着。

芦苇蕉叶中低吟的,也只有鸥鸟的气息罢了。

与芦苇一色的小小乌篷船身,用藤条压得十分低矮,一般的风雨,并不能催之飘摇。

随风飘散的,是祁琳裙裾的浣纱……

祁琳独自站了一刻,一动未动,思绪游走的有些远了……

她时而想起北祁,时而想起少年嘉靖,此地异常‘悄静’,好似十分适合‘磐心入道’,叫人深陷于一缕缕游思幻想之中;只是目光所及,眼前的白玉铃铛,沉实实的挂在那里,将她瞬时惊醒,如今境况,心下是道不尽的‘俗世缠身’之感。

自身已开启一段没有期限的颠簸流离,现如今,不知不觉中,又缠上了阮达的父仇,她实在是无福消受这片刻‘遗世独立’之清宁。

她脚下微微踱步,想去乌篷船的中央,将白玉铃铛结下来,谁知没走几步,船尾好似上悬,眼看船头这边又要灌水,祁琳不得已,从乌篷船头一跃而起,提着轻功借力,点渡在水面上,绕着船身仔细看了一遍。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还真是吓了一跳!

整个船体周身所缠绕的芦苇藤条,那叫一个细密,祁琳挥剑又截断了几根藤条,船身才又向上升了些许的水位,船檐和水面才有了几分高度。方才若是乱动一分,这船恐怕已经开始灌水了!

若灌了水,恐怕连这唯一的一点线索,也要断了。

此刻之所以说是‘线索’,全赖这白玉铃铛是皇家御赐之物,来头不小;退一步讲,只要查访到宫廷记档,便可知同一款白玉铃铛是何年何月,都赏赐给了什么人,阮达的家仇,便可猜测一二。

祁琳实在是不愿意动脑筋深想,可惜为时已晚,多年经验直觉导致,许多关节,不必推究,已经在头脑中出现。

其实,又何必那么麻烦,何必一定要查访宫廷记载,按照白玉铃铛的规制,当年既然能赏赐给‘湖广安陆王府’,同款规制的物什,那也必是赏赐了其他的王府,由此推测,眼前的白玉铃铛,虽然极尽质朴,终是露了痕迹了!

‘安陆王府’是什么身份,皇亲国戚中的嫡亲,老兴献王是先帝至亲,皇庭即能赏赐了同样的物什,眼前这白玉铃铛的主人,最低也得是个藩王,或是其他皇亲国戚中的近亲!

阮家的农院在此‘湘西武陵山区’隐匿了二十余年,阮氏若果真出身乡野,绝不可能平白无故有这件物什,阮达生父遭人追杀重伤致死,还要小心翼翼地在水上藏东西,一不小心则要石沉水底,这其中必有因果!

何况刚刚斩断的藤条,粗细混合捆绑,甚是有章法,好似特殊训练过的兵勇,才能捆绑得出来!

许多粗藤条的背面,都隐匿着一条细细的软藤,祁琳一时叫不上这个盘藤的手法,只是深觉藏船人的工艺精湛,手上功夫绝非一般,若说是行军打仗的水军,也不无可能!

粗细藤条交错,如茶叶中的绞股蓝,大叶小叶紧紧搓在了一起,十分的牢固,若要起个名字……祁琳一时想不出,不知这些藤条的结合点,会被这个藏船人系在哪呢?

每一条主藤下,都衬着一条细细的软藤,两股悄悄混为一股,不易察觉,接口的地方也隐蔽起来,如网一般。

若所料不错,藤条结合点,应当是在水下!只是祁琳体寒,纵然想看,也是无力下水的。

船下水中,藤条的结合点,若是一个‘胶丝双盘扣’,那便坐实了阮达父亲的出身,此处湘西内陆,少有水战,听闻东南水军在战时,深谙此术,善于藏船,水下织网功夫了得,早有名气的。

朱氏江山,皇亲国戚中,没听闻哪个军功水战制胜的,异姓藩王中倒是有过这样的人物,祁琳一时记不清了,想要知道得详细,还要向京城长兄修书一封,查问查问,也就清楚了。

祁琳想来……自己此时此刻的身份,十分的掣肘,红缨血令如今遍布北祁,自己身份尴尬,正在风口浪尖上,人人得而诛之,还如何修书,长兄又如何回信,太不合时宜了!

砍了许多藤条,这船就藏不住了,船身升高,太容易被人发现,为了不被第二个人找到线索,祁琳必须带走铃铛,和一切线索。

眼前就有一个老顽童杨益,很有可能就是为了阮氏而来,祁琳必须细细查验船身,才有可能保住阮氏的秘密,进而使阮达得个安宁。

随着船身升高,船体已经能随风摇曳了,随之而来的,是船底有细微的声响,祁琳侧耳细听,发现了船尾甲板下,有一个小小的仓,细微的声响就是从这个小仓发出来的,倒是低矮的藏不了什么,不知是什么物什,随风摇晃船体时,叮叮作响。

祁琳掰开木板后,伸手掏出来一个粗布包裹,粗布有些受潮,已经十分的薄了,才没能阻挡船体摇晃器物相划碰的声响,祁琳缓缓打开包裹,深知不会是北祁人看重的秘籍之类,必是俗世看重的金银,岂料虽是金银,却绝非一般的金银。

金银固然晃眼,晃得人有些想痴人说梦一般,只可惜这存放了二十余年的金银珠宝,从幽暗船舱出来所见的第一个人,并不是个世俗之人,祁琳眼见金银细软,当即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声东击西’

不得已,放下金银,须得在船舱内继续寻找线索。

金银晃眼,必是阮达父亲的声东击西之策,阮达曾说过,他幼时家贫,母亲病重无财医治,此刻看来,竟是另有一番所谓了。

能拿金银细软做‘障眼法’,那这船中真正藏着的东西,必不简单,绝非是阮家农园掘地三尺能挖得出来的!

祁琳细细查了半炷香的功夫,船头甲板的背面,粘了几片竹制薄片,看不出什么规律,像是随意粘的,借着光影细看,竹片上好似躺着什么东西,乌木的颜色,与竹片混为一色。

祁琳挽起袖子,全赖手臂纤细,才能够得着,拿出来一看,竹片深处夹着的,竟是一把乌木折扇,因水汽浓重,已经有些腐了。

这并不像藏的东西,更像是无意掉落的,折扇没有包裹牛皮,因为此地水汽重,有些腐烂痕迹,扇面山水也已经看不太清了。祁琳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扇骨轻薄,乌木用料纤细,打磨的极好,不像是普通制作的折扇,更像是江南名坊的东西,因由看不见扇面具体画的什么,只能看一看这残留的纸张,一时虽看不出是什么纸品,却难免要…‘耐人寻味’….

这纸张金不金贵,倒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这折扇的主人,到底是谁呢?

一个会藏宝船的水军,为什么要藏一把如此纤巧的折扇呢?

时隔二十年,还能劳动‘寒崖五子’中的老顽童杨益,前来查访,恐怕阮达生父的故事….祁琳想到此处,正是不知该不该告诉阮达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