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琳回程的路上,好似树林里时不时飘过窸窸窣窣的声音,夹杂着怯怯的低吟。
与阮达在此地,也流连了好几日了,这片林子被老顽童下了八卦阵,并不曾有什么人闯进来过,时下倒是稀奇。
祁琳轻身一旋,悄无声息的上了一棵高树,站了片刻,却见树丛之后隐约可见一清瘦少年,听着那少年小声呼喊着:“姑姑”。
祁琳辨别了片刻,竟发现来人正是裔燮。
裔燮这个孩子一直留在京城,是祁琳长兄祁森的关门弟子,前几年除了往曲南殿传递消息,别的事从不让这孩子露头,裔燮这个半大孩子,左不过十五六的年纪,却已经早早成了曲南殿和祁森之间的信使。因往来都是密信,就是到了曲南殿内,也不许旁人插手,祁琳每次都要亲自接见,故而祁琳认得他。
时下北祁红缨血令遍布天下,长兄祁森又派了裔燮这个孩子来湘西武陵境,恐怕祁琳的行踪,在行家里手眼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风过树叶,沙沙作响,这个孩子在那头一声声呼喊着姑姑,祁琳正是不知要不要下来与他相见,却听风中异样,远处好似起了刀兵之声!
祁琳轻唤:“…燮儿…”
裔燮瞬时回头,远见祁琳飘散的衣阙,欢喜的跑过来,一边跑着,一边竖起手指在口前,叫祁琳噤声,不要唤他。
裔燮小声道:“我的姑姑,千万别做声…”
祁琳翻下树头,只看着他,好似又长高了些。
祁琳:“是非之地,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敢来这儿?”
裔燮:“我家公子所托,姑姑明白的,别来逗燮儿。”
祁琳:“你快说,那边为什么起了刀兵之声?”
裔燮:“姑姑快跟我走,不要管了。”
祁琳:“你家公子是叫你杀我,还是助我?”
裔燮:“姑姑折煞死我了,燮儿要是敢来杀姑姑,便叫燮儿将您曲南殿里的艾草都吃了…”
这半大孩子,这时候还不忘打趣,祁琳想来,凭长兄祁森的为人,必也是不会叫他来杀人的。
祁琳:“可是农家院落那边?是谁?”
祁琳一时惦记着阮达,抬腿已经朝那边飞奔而去。
裔燮阻拦不住,又不能扔下姑姑不管,一跺脚,硬着头皮跟了过去。
燮儿一边跟着,一边脱衣服,祁琳回头间,可是吓了一跳。
祁琳:“你脱衣裳干什么?”
裔燮內衿里,脱下了一层金丝软甲,小巧的很,若不是他是个半大少年,身量没长成,也是穿不进去的。
裔燮:“姑姑快穿上吧,公子让我给您送来。”
祁琳:“若遇上高手,这金丝软甲也是无用,若不是高手,便也用不着。”
裔燮:“公子听闻主公派出了‘浔阳卫’,便立刻潜我送金丝软甲前来…”
祁琳:“什么?主父竟派出了‘浔阳卫’?”
本以为允泽的红缨血令,有欺诈之嫌,现如今京城的长兄都来送金丝软甲了,北祁派出浔阳卫的事,必然是真的。
祁琳不懂,自己一条残命,主父为何要杀,又何劳闻名已久的‘浔阳卫’出手。
祁琳:“前面的刀兵之声,是浔阳卫?”
裔燮:“不错,浔阳卫统领辛炙烈亲自带兵。”
裔燮一双眼,期盼着祁琳不要过去。
裔燮:“姑姑听我一言,快随我走吧。”
祁琳:“浔阳卫的对手是谁?你是怎么进到这片林子的?”
裔燮:“不瞒姑姑,我本是悄悄跟着浔阳卫的,昨日跟着跟着,发现浔阳卫被另一伙人跟着,我便又往后靠了靠…”
祁琳:“你可辨别了来人身份?”
裔燮:“敢跟着浔阳卫进林子的,姑姑不必我说了吧?”
祁琳:“你这孩子,别兜圈子…”
裔燮:“我家公子早就嘱咐过,路上有人敢暗中尾随辛炙烈的,必是老主顾!”
祁琳:“什么老主顾?”
裔燮:“好像是岭南慕容氏的人,若非老主顾,有几个敢追踪北祁人马的。”
祁琳心下恍惚一颤,竟是这‘慕容’二字!原来京城的长兄,认为慕容氏是老主顾!
祁琳顾不得太多,若真是浔阳卫斗慕容氏,必然都是高手,也不知阮达的小命儿,还在不在!
祁琳没有再等裔燮,飞身而起,直冲往阮氏农宅方向,不管耳后裔燮如何呼喊,也不再听了。
祁琳轻飘飘落在就近的树梢上,深知自己若现身,所有浔阳卫都会执行北祁血令,能不能救出阮达,并不好说。
此刻阮达和老顽童被逼在角落,浔阳卫和慕容氏暗人正打的不可开交,老顽童将阮达护在身后,尚算有些师徒义气,不然就凭阮达如今的进益,怎能是这些杀手暗人的对手。
燮儿才赶过来,手里提着金丝软甲,喘个不停。
裔燮:“姑姑…姑姑不要过去,公子命我,必要护姑姑周全,若不能,便与姑姑共存亡。”
祁琳:“你家公子逗你的,莫要当真…
眼看着祁琳就要翻身下去,裔燮赶紧拽住了祁琳袖口的衣襟……
裔燮:“姑姑…三思…”
祁琳:“若是你家公子在下头,你去不去救?”
裔燮:“公子是我开蒙之师,燮儿誓死必救,慷慨舍生…..
不待裔燮说完,祁琳微笑待之,已然璇身而下。
一片青衿,飞速落入混战,双方人马面面相觑,俱是震惊。
辛炙烈一时看的傻了眼,慕容氏黑衣人中,有人没憋住,竟叫了一声:“…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