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全好奇地拿眼睛看着朱雀。君贵笑向朱雀道:“哦?令主有什么好玩意儿,能让我们大家看看么?”
朱雀笑道:“一点雕虫小技,本来就是拿来在官家、圣人和各位娘子面前献丑的。承璋,抱过来吧。”
承璋依言起身,将黑陶罐子抱到亭中桌上,将盖在罐口的木盘移下,翻过来放好。观音和训哥儿见状,都伸手去够木盘。朱雀捉住他们俩的小手,笑道:“小家伙不许捣乱!要是将罐子打翻了,里面的好玩意儿跑了,雀姨可不答应。”
见众人眼巴巴地看着罐口,朱雀又道:“先说好,可别吓着。谁要是胆小,谁离远些。”
听闻此言,君怜只一笑。远山、秋池知她素来古怪,她既有此言,指不定往罐子里装了什么,登时将身子往后退一退,笑道:“令主到底在玩什么,我们就是胆小的,还是躲远些的好。”菁娘却不怕,只不满道:“令主有什么吓人的玩意儿,非要在官家跟前耍弄么?”
朱雀瞥她一眼,也不答言,又看向君贵:“官家怕不怕?”
君贵笑道:“你几时见我怕过?”
朱雀点头道:“那好。我这玩意儿虽然不好看,却是有来历的。官家不嫌弃,我可就献丑了。承璋。”承璋便将陶罐的口子冲着木盘的方向慢慢倾斜了,一只手还轻轻拍打罐底,口中嘘嘘有声。
未几,只见从陶罐中慢吞吞爬出一个拳头大小、浑身淡绿的物事来,蹲在木盘中间不动,只缓缓一鼓一鼓。
菁娘一见,立刻“啊”地一声,皱眉挡住了嘴。围观众人也纷纷发出低呼。菁娘恼火道:“吓人倒是不吓人,可官家生辰,令主做什么弄个蟾蜍来恶心大家?”
原来那物事是一只蟾蜍样的动物,模样介于蛙和蟾之间,背上隐隐有三条淡黄色的纵线。
君贵没有做声,却好奇地看着朱雀,目光中满是疑问。
朱雀鼻子里笑了一下:“这可不是普通的蟾蜍,这叫金蟾,似蛙似蟾,非蛙非蟾,是个仙物儿。昔年汉钟离未成仙之前,在崆峒山的紫金四皓峰听道,听着听着,若有所悟,便用手指在身旁地下一划。不想其时他身旁正伏着一只蟾蜍,也在听道。汉钟离这么一划,正划到了它的脊背中央,它那背上便添了一道金线。汉钟离后来成了仙,那金蟾便也成了精,唤作一线金蟾。”
君怜看着木盘中那只金蟾,笑道:“好吧,别跟我们卖关子了,快说说,两线金蟾又是怎么来的?”
朱雀道:“有一年,道君老祖在仙室山上召开****。赤脚大仙也来到山下,正要悠然登山之际,旁边出现了那只一线金蟾。金蟾说,大仙虽说惯打赤脚,好歹道君老祖跟前要讲究些才是。赤脚大仙说,我没有鞋,一时半会的,教我上哪里找鞋去?金蟾说,我愿意化为大仙脚下的鞋。说着,它就真的变成了两只鞋,罗陈在大仙脚前。赤脚大仙穿着它平步青云,瞬间就到了仙室山顶。后来****散了,金蟾又变回原形,因为它曾经得接仙体,背上的金线便多了一条,是为两线金蟾。”
远山、秋池都听得呆了,咋舌笑道:“令主不说,我们也不知道,原来小小一只蟾蜍,还有这等传说呢。”
君贵含笑道:“三线又是怎么个说法?”
“这金蟾修道十分勤奋,日日夜夜,从未间断。那一日西王母寿诞,在瑶池大会群仙,琼浆玉液、蟠桃仙果从昆仑山摆到了青要山,情形之盛,也不必说了。众仙向西王母祝寿,西王母拿起酒觞来饮罢,恰好杯中剩了一滴,不小心洒落下凡间。那金蟾正在望天祷祝呢,见了这一滴金露落下,立马蹦起身子这么一接……”
“所以它的背上就有了三条金线,是不是?”君贵道。
“是。”朱雀笑着颔首道,“因它接的是西王母的寿酒,它自己便也得到了永寿。世间有传,凡是能见到三线金蟾的人,必定也能沾了西王母的光,长寿无疆呢。”
“这些传说,你都是从哪里得来的啊?怎么以前也没听你说起过?”君怜笑道。
“《众仙录》里说的呀。我从弘文馆借来的书,你那么忙,我还没机缘跟你谈及呢。。”
秋池笑道:“说是金蟾、金蟾,谁承想,就只有背上三条线是金的!”
朱雀道:“可不是么。不知道的,必定以为它浑身都是金灿灿的,是以,世人便是见了此物,也不识得它的奥妙。”
远山道:“令主真是有心了。这么祥瑞的物儿,令主是怎么得来的呢?”
朱雀一笑:“这我可得说实话,这并不是现成的祥瑞。我在御池边捉到的时候,它背上只有一条隐隐约约的淡线。我想起了三线金蟾的传说,决定自己用药养养,看能不能再养出另外两条金线来。”
君贵惊讶道:“这是你自己养的?!”
“嗯。我仔细看过,它的背脊上有三条筋脉,金线便从这筋脉中出现。是以我揣摩良久,专门配了药料来喂它,前后添减了几次方子,终于令它的三条筋脉全部变色。不过,目下变色的时日尚短,倘若再养养,那金线还会更深,到时候,‘闻道则喜’、‘平步青云’、‘长寿无疆’三线光相具足,那就更合乎仙蟾之说了。”
“这金蟾养了有多久?”菁娘问道。
“三月有余。”朱雀淡淡道。
君贵与君怜互视一眼。三个多月前,正是君贵向朱雀告知其家族遇难原因和父母遗言的时间。也就是说,从那时起,朱雀就为了天清节,开始了寻找和培养三线金蟾的历程。
君贵有一种异样的感动。
“朱雀,谢谢你。”君贵看着她,温言道。
“先别着急谢,还没完呢。”朱雀微笑道。
“还有什么呀?难不成还有一只银蟾?”菁娘奇道。
朱雀向承璋示意。承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囊,拿手指从囊中捏出些黑乎乎的物事。众人忙定睛看时,却是几只怪模怪样的虫蚁。承璋将这些虫蚁捏至那三线金蟾脑袋前方,一松手,虫蚁坠落,原本呆呆的金蟾忽然一动,众人眼花之间,那些虫蚁已经被它卷入腹中。
未几,金蟾身子忽然一阵颤抖,淡绿的肚皮剧烈收缩着,猛然张开大嘴,吐出核桃大小圆溜溜一颗明珠来。
众人全都看呆了。便是观音与训哥儿,也不再闹腾,直盯着金蟾的大嘴发呆。
“这才是我要给官家贺寿的玩意儿,叫做‘金蟾献珠’。以三线金蟾口吐宝珠,取个吉利的意思。”朱雀含笑道。
这下子,不仅亭中的诸宫阁主人,便是旁观的侍从们,也一起叫好鼓起掌来。君贵与君怜更是惊喜相顾,含笑不语。
远山赞道:“原本只道令主会侍弄花儿草叶,没想到,令主连调教虫蚁这么匪夷所思的技艺都会!想当年我们在街肆看见那几个撂地调教虫蚁的,哪个不是神气十足,半天就赚个盆满钵满?各处大户人家,争相延请到家宅中去表演。可是啊,依我看,他们的虫儿再巧,都没有令主今日这般神乎其技呢。”
朱雀只是微笑。
秋池也笑道:“到底令主心思灵巧,又有典故,又有机窍,这样的寿礼,我等是万万想不出来的。官家今日看了这金蟾献珠,回去可别嫌弃了臣妾等为献寿绣的枕袱才好。”
君贵笑道:“瞧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们俩绣的那几样物事,我也甚是喜欢。”
“那臣妾的寿礼呢?”菁娘忙道,“臣妾进献的《皇甫氏蹴鞠三十六图》,那可是臣妾照着原书亲手摩画的!”
“好,好,我都喜欢。你们的心意,我都知道了。”君贵含笑道。
滋德殿。寝殿。深夜。
帝后已经安歇了。
长明灯照在寝殿墙上新增的一幅横披上。
那是今岁皇后向皇帝进献的寿礼,皇后手书的一幅汉隶:宝树偈。
宝树生碧海,暗月不相临。谓有菩提心,终放大光明。
殿静香浮。秋虫长鸣。
赠偈人与受赠人依偎着,均已进入梦乡。梦乡黑甜。
这一天,君贵虚岁三十五岁。
而往前四个月零六天,君怜虚岁二十五岁。
当此之时,他们的人生正是:
长安白日照春空,绿杨结烟垂袅风。披香殿前花始红,流芳发色绣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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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贵君怜主题?有梦】:
有梦行来不觉苦,及今更胜韶光初。
君解妙音我解嘲,不与人间相仿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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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自本书作者旧作《有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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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节末尾的诗句,出自唐-李白《阳春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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