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葵未年,元月十五,上元佳节。
上元节可称“新春第一佳节”,大小城市,无不张灯结彩,欢庆佳节。上元既然也称灯节,自然是少不了。今日的江天城更是光彩非凡!韶华江两岸的楼宇被彩灯装点,屋檐下的银花连成一片,犹如火龙卧绕在城中。江水将灯影倒映,潺潺的水波浮动,火光犹如在游动。其实江水中,不仅有倒影。整个韶华江上还有各色的江灯,花灯随着水波漂浮一路流向远方,哪些完全靠纸与木架糊成的各式各样的花灯上,一抹烛明不知撑载着何人何样的念想,亦不知流入了何人的梦乡……
既然灯花如此,何况人景?你看那江边来往的街道上、灯火映明的石桥上。那不息的人群似流水,车马如游龙;道上的厢车传出了阵阵的幽香,粉淡浓脂的美丽佳人跟随在才子身旁,不时的流出欢笑;江中的画舫奏起了凤鸣般的乐音,大小巷陌中响彻欢声笑语,美酒佳肴的气息在空气中飘散。
有诗篇传往后世,只称:“火树银花合,星桥铁索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那火树银花形容此景再恰当不过了。
在这些人群中,到时确实是有一个人极其的显眼,为什么?你看他身后背着一个长方形铁黑的剑匣,上面的剑反而不是那么起眼。他身上是一身的棉布衣,这天气下也绝不冷。那就是君河,他穿行在人群中,仿佛在寻觅着什么,他穿过韶华江畔的灯市,又穿过了华灯璀璨的街巷,面前的这是哪里?
“白玉桥?”君河喃喃自语,面前的就是那座白玉桥。桥边挂着的灯笼,将光从白纱制的灯罩后送出来,给黑漆的江水带来了一丝的暖意。江天城这里,不久前刚刚下过了一场新雪,又或者说是立春后的最后一场雪了。地上的残雪还没有化净,踏上去发出窸窣的声响。
她站在桥边望着随江水飘去的流灯,很是出神。两年过去,君河只觉得她更加的美丽,一身裘服并不能掩饰她婀娜的身姿。她身边的桥上靠着一把纸伞,虽然伞纸已经更换一新,素白的伞面画着一枝艳盛的桃花。但是那伞骨却显出了年岁与老旧。这个景象定在了君河的心中,看的他自己都不觉得出了神。
“君河?我就知道你来了!”依棠突然笑盈盈的说起来,君河来到她的身边,拉起她的手,话语中带着关切和一丝的抱怨:“才一转头,就不见妳的踪影了!真是让我好找!”
“君河你找我也很快啊!本以为我要等你好久,没想到不过一会,你就找到我了!”依棠的笑容也让君河拿她一点办法没有来到她的身旁,君河同时遥望着韶华江上。那黑漆的江水上飘忽辗转的河灯,带着一抹微光飘向远方。一股怅然悲切的感觉在君河的心底暗蓄。
“君河?你怎么还背着剑?这样的节日里你都不能把剑放下吗?”君河一抚背上,自己也清楚,这样的节日中是不该再舞刀弄剑的,可是君河放不下。
“这几年越来越不太平,我心里总是怕着什么,不敢放下!”君河看了一眼依棠,他又怎敢将白沙剑放下呢?
“君河,你还记得这里吗?”她轻抚着白玉桥的桥栏,若有所思的问着。
“当然,你我就是在这里遇上了那……那名伞魅,我记得她称自己为阿言?呵,当时她突然把我们困在法阵里,可是把真吓了我们一跳……好像不久以前的事情,却又好像很久了!你不是也将那把纸伞带了来吗。”
听了君河的回话,依棠很是开心:“哼!记得还挺清楚!其实言姐姐,真的好可怜,她被困在伞中的魂魄独等了数百年,她看过了无数的喜乐悲欢,可是为什么她等待的人就是不来……”
“也许……他不是不回来,而是回不来,或许在什么地方,他也在焦急的等着相逢的那一天。”
“君河?你认为会有贯穿一生的情感吗?真正的不离不弃,生死相依?永远不会忘记?”依棠的情感急转直下,仿佛在哀叹。
君河愣住了,他突然想到了自己,还有和三哥长谈的那个夜晚。“我相信!我相信有些情感将永随一生,我相信在哪怕在三生石前将永远显现、在奈何桥上也难以磨灭。比仙鹤还要忠贞。”
“哈,君河,你是说人的情感没法和仙鹤相比吗?”
“不是!只是我觉得或许有些人能够与仙鹤的爱情相媲美。有些家伙或许更长久吧!”
“哈哈,君河你说话果然有趣,难怪阿言姐姐会说你有些与众不同呢!”依棠这样的一句话,让君河突然一惊。
“姐姐?你们两个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那你告诉我,她都说我什么了?”
依棠只是一笑,鬼灵的一说:“秘密!”
君河摆摆手,一说:“女孩子的秘密就是很多!好吧,我也不问,妳好像给这把旧伞换了一个伞面?”他将纸伞轻轻推开,伞面张开一副桃花雨图展现在面前。
“好漂亮!”
“言姐姐的伞面都已经旧成那个样子了,她说过只要伞骨还在她就还会附在这把伞上,直到她等待的那人回来。真的值得吗……”
君河轻轻将纸伞放回原处,轻叹一句:“值得!”
君河同样依靠在桥栏杆上看着渐行渐远的江水。突然有一阵异样的感受从自己的心间产生。
“我这次拜访,苏伯父好像见到我时十分的开心一直拉着我说个不停。”
“爹就是这样,家里总是很少能有人和爹爹谈天,君河你既然来了,爹肯定拉着你不放。看爹昨天喝醉的样子,还真是好笑呢。”
“伯父待人和善,喝酒的时候也真是率性,也差点把我给灌倒了。”君河说道此处依棠在一旁掩面窃笑。
“我记得这两年我时常给妳来信,想要找我直接寄信就好,用不着用法术吧。”
“那怎么可行?你的行踪飘忽不定的,信件根本找不到你!”
君河仔细一想,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依棠,我可确实是守约来了,妳也真是厉害!这可是霁岭宫的‘觅信诀’,竟然妳也能学来!”君河从手心展开,正是他交给依棠的那枚绿玉。含笑未收的依棠,听到君河的这样的话心中不禁也有得意的念头,“哪,我这苏大小姐,可是叫在下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吗?”
“难道没有事情,我就不能邀你前来吗?”依棠的脸上显出了一丝赌气的表情。
“岂敢?岂敢!我只是担心妳有什么事情,非要我前来不可,就算没事,妳叫我我也会前来的。”君河看到,依棠的脸上又转气为喜了。但是他知道她一定是有事情的只是这个女子将它藏在了心底不愿意将它讲出来。
“嘛……倒也不是没有事情,君河,我要是请你做一样力所能及的事情,你愿意做吗?”
“既然力所能及,妳说来就是!”君河答应的极为爽快!
依棠一撩起自己的长发,玉簪螺髻在灯火下显眼动人,她从石栏上依靠开,兴高采烈的将双手向着天上一展,对着君河说道:“我想要你今天陪我好好逛一逛这江天城的灯市!我好几次都想转到最后,可是却总是不能如愿,这回肯定能顺心了!君河!今天可是元宵佳节呢,整一晚都不会有宵禁,你愿意陪我一起吗?”
“如果你要是不怕冷的话,我当然愿意陪妳!拿好妳的伞,你也不想将妳的好姐姐落在我们第一次与她见面的桥边吧!”
“那我们走吧!”君河被依棠拉着,穿过了白玉桥继续前往热闹的街巷中。君河也是说笑,这样的节日氛围中又‘谁会觉得冷呢?就连他自己都是跟在依棠的身后,满心欢喜。
(二)
如果说江天城中的灯乱花迷眼,那么更加吸引人的,恐怕要数哪些灯纸上的灯谜了,人们总是在盏盏的灯前停步,静心细思。香车停驻,游人停步。才子佳人,眉头颦蹙。
“君河,你看那一盏灯!那一盏灯上的字谜好有趣!”依棠一把拉住了君河,来到了一处猜灯谜的位前,猜字官也来到面前。“两位可是要猜灯谜吗?”恐怕不用回答,依棠的眼神早就解释了一切。
“两位,若是全答对了,这里还有奖品相送,只是这一夜里我这摊位前来了许多人,却都未有全猜出的人,可还是要试试吗?”字官年纪不大,却也是伶牙俐齿,也难怪是考字谜的人。
君河道:“有何不可?出题吧!”
猜字官取下一只灯笼,对着上面的字谜念道:“二形一体,四支八头,一八五八,飞泉仰流。打一字。”
“我知道,就是这个!谜底是‘井’字!”依棠答的快速但确实正确。
“答得好,下一题。促织对鸣!猜一句乐府歌文。”这问题刁钻,但是也丝毫难不住依棠,她只是细细一思考,转眼又开心笑道:“简单,简单!这是《木兰诗》里的一句‘唧唧复唧唧’!对不对!”
“小姑娘冰雪聪明啊!确实!这两个蛐蛐对着叫可不就是唧唧复唧唧吗?好,那么来听第三题。谜面是:做灯谜!打一成语!”
“灯谜……灯谜?”这个问题倒是将依棠难住了,她用手轻叩着额头,不断的思量着可是看她的样子,面上尽是难色,一股不服输的劲头足得很。君河一笑,他在笑谁?
“我知道,谜面既然是‘做灯谜’答案自然是‘与虎谋皮’了。”君河打破了这阵沉默,道破了其中的奥妙。
依棠则是一脸的疑惑:“为什么是‘与虎谋皮’?君河,这谜底是怎么出来的?”
“妳看,谜面就是做灯谜,而灯谜的文称就是‘文虎’所以做灯谜,不就是做谜面吗。也叫‘做虎皮’所以这灯谜的谜底自然也就是‘与虎谋皮’。”依棠听了这个解释,当然很开心,接着对着字谜官要求出下一道。
“哈哈,这道题可真不容易,我问了许多人,公子可是第一个答对的。好,那么再听下一道,迷面是‘牛郎织女河汉分’这次打一诗句。”字谜官有点心急了,紧接着又出了一题。
“这一题反而宽泛了,古往今来诗句数不胜数,我若是说出一句,能说通,你又说不是可是我对了错了?既然是要猜诗句,也要限定范围。”君河的这一句话,确实是点上了字谜官的命门上,弄得字官面色发难。
“罢,罢!公子也是第一个发现的这一点,好那就打古诗中的一句!”
“既然是古诗中的一句,我想应该是‘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是否?”
“答的好!”就连字官都笑起来,连连赞叹君河的才思。
“君河,这些问题,你居然也能想到。原来你还对这些事情有造诣?”
“嗯?妳这意思……难道我在妳心里,就只会舞刀弄剑?”
“当然不是……只是觉得很惊讶,我原本以为你会跟师父一样并不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因为瀛莱阁里许多同门弟子也都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的……”
君河只是无奈的摇摇头:“好歹我爹也是一名教书的先生,何况我在山上,师父也是要教我书文的,那时候一个不学就是抄书,还不能耽误练剑的时间,许多书,就是自己不看抄完也都记下了。”他说道此处,长长的叹了口气,因为他也再无机会做那些事情了。但君河却也没发现依棠偷偷掩面的一笑,那样子连字官都为之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