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未年,六月初。当君河再一次回到这里的时候的时候,已经和上一次相隔了四个月之遥了。他还记得当初韶华江初开的江面上潺潺流动的江水,还有白玉桥上残留的积雪,以及离开前那夜美丽的灯光!君河终于又回到了江天城,他一身新衣,袋中装着桃雨和梨雪。君河走在那条已经熟悉非常的道路上,向着不知道多少次渴望着的方向走着。
“我该……说什么?我应该怎么开口?我当初多想看到这一天!可是我却……”君河的心里纷乱又紧张!他曾想象着,依棠接过梨雨桃雪时的样子,然后渴望着和她拥抱在一起,但是君河在心中却依旧还有一分忧虑,她真的会愿意吗?转过巷角,又将是苏府的大门。
君河的心紧了,但是却在恍惚间,一份异样又悲切的情感涌上了君河的心头!就像是心中最重要的东西失去了一般。当街角转过的时候君河一下怔在了原地。他的眼前,苏家上下都挂着白!有人去了!
“难道是……”君河一下叩开了大门!心中紧念着不要应了自己的臆测。门板轻启,他原本紧绷的心终于落下!开门的人,就是依棠!她一身白孝,双眼涨红,脸上的泪痕依犹未干,明明点点似如梨花带雨。
“君……河?”依棠看见君河的时候只是一愣,可是就连君河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依棠突然将君河紧紧的抱住!她就像是一个孩子一样,紧紧的抱着君河,在君河的胸前不停的哭泣!“君河……爹爹……爹爹,他……他走了!”那一刻,君河的心重重的痛了一下。
纵他平日几番张扬,
纵他往昔多少荣光,
鬼门关前锣一响;
也不过只是,
一身麻布,
两绪鬓霜。
君河曾经在街上听过,乞丐或艺人唱过这样的一首俗曲。可是当他来到苏尧臣的灵堂前的时候君河反而疑惑了,是的!灵堂的棺材里是已死去的人,而外面则是还活着的人在痛哭,他也曾经历过这样的情景,但那已经是多年以前,在他还是个无知孩子的时候,今天的这个情景又一次唤醒了君河封存的记忆,相似的悲伤从君河的心里难以抑制的喷出。
苏伯父是君河下山以来对君河最好的人,君河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的开始在身边的人身上感受到异样的感觉,但是只要苏伯父这里,君河可以的感受的到的只有长辈般的关怀,当君河在苏府留宿的时候,苏伯父拉着君河在哪里谈天的时候,是君河难得的轻松。可是一切都是过往了。
人……已经不在了……
当君河真正和依棠相对着坐下,已经是很久以后了。在花园的池水边,君河坐在依棠的身旁,看着她呆呆盯着水中的倒影和荷花很久……
依棠几乎已经是出神的,不知在对谁说着:“以前时候,爹常带着我玩耍,教我东西,每次我吵着爹要买想要的玩具的时候,爹爹总是买给我,大姐二姐说爹爹在家是最宠我的,可是当婆婆带走我的时候,爹爹却一点没有拒绝,我明白爹爹的意思。女儿也终究是会长大离开的……为什么!它们为什么要带走爹爹!现在最伤心的还是娘,当爹爹走的时候,平儿说娘昏迷了整整两天!就是现在娘依旧不愿意去爹的灵堂!”
“伯父和伯母,一定是伉俪情深,伯母是因为太过于悲切了。我知道妳心里痛!”君河说着正在不断安慰着依棠。可是方才经过的,满是白素的灵堂,还有悲切的、哭哭啼啼的家眷就算是在君河的脑中也依旧是挥之不去。尤其是当他见到苏伯母的时候,那种天人永隔的悲伤深深触动了君河的内心。
“依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苏伯父怎么会突然仙去。”君河说完了这句话他又立刻意识到欠妥,他怎么能这样去触及到依棠的伤心之处。但是君河知道,他必须问,或许这一切的原因就是他自己!
而此时依棠又落下了泪滴,她强止了眼泪,用着抽泣的语气回答着:“没事!君河……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就在几日前!江天城突然被妖怪侵袭了,那一次他们在街上袭击百姓,可是我却不在……但是那些妖怪一点是冲着我来的!我离开了家,却也正好躲过了一劫,娘说那些妖怪冲入了家门,爹爹为了保护其他人,就……”依棠说道这里时又抑止不住泪水!
君河这时候突然抱住了依棠!这一刻,她绯红的脸颊上带着未落的晶泪,依棠惊讶的神情仿佛一刻间定格,只是一瞬,君河又将依棠的身子放开,他蹲跪在依棠的身前,专注的盯着她惊羞的脸说道:“不!依棠,这不是因为妳!妳比我更清楚,妖魔并非会放过无关的人,他们的杀戮是对世上的所有人!如果你不是九宫的弟子,这些妖魔也会袭击江天城!他们不曾有过一丝的怜悯!这和妳没有关系!”
君河将手抚摸着依棠的面颊,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我认识的依棠,她比我想象的更加坚强!而当我陷入黑暗与混沌之中的时候,是她的身影将我从其中引出来的,她不会在此消沉!”
“可是,这只是你自己的想象!我并不……”
“谁说的!我知道,我面前的这个姑娘就是这样的!依棠告诉我!你想要苏伯父在天之灵不安吗吗?你想要我去找那些妖魔么?我要他们欠下的债要让他们用血来还!”君河的眼睛里带着坚毅的眼光,他盯着依棠,直等待着一个回答。
“我要!我不能让爹爹就这么走了!我不能让江天城里的居民就这样白白的死去!”这个回答,君河得到了!
“擦干妳的眼泪吧,哭了就不那么漂亮了!”君河露出笑意,对着依棠温文的笑着说。
“你没事!我就知道你没事!但是你身上还带着伤!还都是新伤”依棠破涕为笑!虽然只是浅浅的,君河的心里清楚她现在是没有一丝的喜悦在心上的,“那时候你从天上中了一道惊雷!然后落了下来,一个男人将你从空中接了下来,然后消失在我们的面前!我……”
君河拦下了依棠的剩下的话,“以为我死了?我还不到死的时候呢!救我的是我的四哥,多亏了四哥我才能活下来!不然我现在可没法站在妳面前这么说话了!”接着君河伸出了小指,“妳忘了?我和妳还有约定没有实现呢!”他看到依棠的脸变得更加红了!
“我的身体还好,你们呢?我被四哥弄走后,妳又经历了什么?我本打算在此找不到妳就去瀛莱阁的。这几个月里一定发生了不少的事情跟我好好说说,好吗?”
“发生了很多事情!君河,你被救走后,伯长和我还有老徐回到了天华城,但是那时候师父他们已经到天华城了,我那时候被师父他们直接带了回去。从那时候伯长我也就再也没和他见面了。”依棠的话说的很轻,但是君河听得出里面的事情并不简单。
“然后呢?妳是怎么回来的?我可没想到妳会在与你师父他汇合后还能出来!”
“呵呵!君河,你跟师父的脾气真的是不对呢!确实是发生了一些事情,但是无所谓了,总之我跟师父分开的时候已经过了很久,而现在他们正在准备一项更重要的事情了吧!”
“更重要的事情?”君河的脑中浮现出一段段的线索,它们仿佛是散落的珍珠一般,正缺着一个人将其串起!而君河清楚她所说的更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韩掌门,应该已经略好些了吧!”
依棠的脸上的脸色又显出了阴霾:“君河……当我们回到天华城的时候,韩溪爷爷,已经走了!”君河的心里又是一颤,韩溪已经死了吗?韩圭的心当时是怎么样的呢?而君河自己也在自问着他在飞云阁雷云塔上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吗?当君河深情的看着依棠时,一切的疑问又烟消云散了,因为这是值得的!
“我们还是慢了……依棠,别太伤心了。”
依棠只是默默的摇了摇头,又仰头向君河问道:“君河!我想问你,伯长到底跟你许下了什么条件!”
“为什么这么问?”
“我知道,伯长一定跟你许下了什么!在雷泽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为什么你会执意帮伯长去取滚雷珠!在飞云阁的时候我就已经从伯长哪里知道了!伯长在那天晚上是找过你的!”
“她都知道了?”君河在心里自问着是韩圭说的?不,韩圭不会说,依棠应该早就发现了她太聪明了。
“你们谁也不肯说!伯长的口就像封死了一样!君河你告诉我,你们究竟是做了什么约定!”
“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妳!依棠你能不继续问么……”
“不能!君河,你必须告诉我!不许有一丝的隐瞒!君河,就连你也要一块忽略我吗?”依棠的眼神和言语里不是气与怒,而是近乎于无助的恳求,君河清楚他没法承受这个。在长久的沉默后君河终于开了口。
“我们两个的约定,代价只有一个!”君河指着依棠,“依棠!就是妳!”但是这一个动作就让依棠满眼惊讶的看着君河!
“依棠,你听我说!你还记得当时在白玉桥上的时候妳对我说过什么吗?你说你不想要不要像哪些的笼中鸟,你说想要去天下周游去看天下最美的风光。于是我和韩圭定下了这个约定,我帮他找到能救韩溪掌门的东西,而他则帮妳,从瀛莱阁的层层约束中……出来!”依棠呆住了。
言语之间,君河的记忆回闪到了当时和韩圭会见的那个夜晚,韩圭来找他,只为了一个目的。而他却已经准备好拒绝他的要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