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初到上海
1939年1月中旬,在爱多亚路(今延安东路)天主堂街(四川南路)相交的法租界一栋建筑的房间里,一个大约20岁左右的年轻人正在埋头对着手中的稿件认真的校对。
这个年轻人是来到上海才三天的陈伯康,他现在是在《大美晚报》上班。这份工作是通过内线的人给安排的,具体是谁,陈伯康并不清楚。
对于《大美晚报》的情况,陈伯康上班后有过了解。这家报纸是旗帜鲜明的表达抗日立场。正因为报馆对抗日的态度明确,旗帜鲜明,使汪精卫非常恼火,想对该报馆采取措施,可该报馆在英法的租界内,不在其管辖范围,无法采用正面手段,便依靠流氓汉奸特务的威逼恐吓,但大美晚报依旧没有屈服。
在这家报馆里工作,陈伯康感到还是挺不错的,至少不用去考虑除了反抗日寇以外的事情,不像在学校的时候整个人神经兮兮的,对什么人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戒备,就怕出了一点错,又被人打了报告,现在反倒让自己的精神放松了不少。
陈伯康来上海的事可是一波三折,本来戴笠想让他跟着自己在秘书处工作,可在那天晚上两人交谈后,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让他先到下面锻炼一下,过段时间再调回来。
戴笠在调派他的时候,发现陈伯康成长的环境限制了能安排的工作,本来能调派的地方不多,无非就是北方的北平、天津,南方的上海、南京。戴笠又在学校其他教官处具体的了解了他的情况后,最后拍板让他到上海去。
在出发前,戴笠又派人跟他交代,到上海后等候领导的通知,服从领导的安排,一定要好好表现,不要给他丢脸。
陈伯康兴致勃勃的踏上了前往上海的道路,先是坐飞机到香港,然后坐船到上海,没想到在船上得到消息,汪精卫在河内发了‘艳电’宣扬投降。这让陈伯康气愤难耐,怒火上头,想着到上海后,一旦汪精卫回到国内,一定要寻找机会除掉这个汉奸。
现在工作的问题解决了,生活就稳定了,至少他不会为了衣食问题而担忧。但是,让陈伯康没想到的是,到上海三天了,区长以及其他上级领导并没有派人给自己安排任务,更别说接见自己了,这让他有些不明所以了。
陈伯康很明白做他们这行,都是单线联系,不会牵扯到其他人,所以他不知道自己上面的人是谁,也不知道直接领导自己的是谁。可为什么还没有安排自己的工作,难道自己的上级认为自己不可用,或者不知道该怎么安置,这才把自己暂时安放在这里,可也总不能一直在这家报馆呆着不展开工作吧。
陈伯康心里很是按捺不住,自己是初来咋到,一切事物都是两眼一抹黑,人生地不熟的,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先这样过一段时间再说了。
其实事情并不是陈伯康所想的那样,他不知道的是现任的区长现在正焦头烂额、愁云满布,被人家架在火上烤着呢。
军统局现任上海区区长是王天目,去年下半年才从天津站调过来,之前在天津站也是当区长。调任原因是由于上海区前任区长周伟龙被抓,暴露了身份,已经不再适合继续担任区长一职,同时上海区的工作也受到影响,日常工作继续运转困难。戴笠经过再三考虑,这才调王天目到上海担任区长,希望他能够尽快把上海区的工作给恢复起来。
王天目到上海后,由于工作环境的变动,认识的人少,熟悉的人也少,手上能使用的人不足,工作起来非常不便,加上副区长赵天理对他当区长心中不服,时常对区长王天目发布的工作安排不予回应,直接造成上海区的工作形如瘫痪。
这时的王天目哪里还有心思安排陈伯康的工作,来了上海快半年时间,工作成绩看不到不说,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向戴笠戴老板交代的问题,如果在春节前还不能做出点成绩,到时候就不是交代的事了,而是自己这个区长的位置也没脸再继续坐下去了。
陈伯康知道自己的区长叫王天目,也知道这人是军统里的头号特务,这是听某个教官说起过,他和其他三个人好像叫什么“四大金刚”,可惜没见过真人。
陈伯康现在的住所是在南市(今黄浦区大部地方,包括老城厢的豫园等地方)的露香园路一带,俗称九亩地,靠近城隍庙、豫园,周围基本上都是居民区住宅。南市区包括上海的老城厢、十六铺等地,是上海本地文化的精华所在。自淞沪战役结束后,难民们陆续的回到原来所住地,特别是靠近租界的地方,一些人靠着跑单帮或者到租界里的工厂上工,生活逐渐稳定下来,吃饭问题基本不存在了,至少不会饿死人了。
陈伯康的房子是租的,一进一出的石库门样式的房子,还不错。不是那种难民们住的四处漏风,漏雨,说个话隔壁都能听得见的房子,,而是租界当局修的。本来是个大房子,为了解决难民的居住,就把房子给改成了5套房子,陈伯康只是租了其中最小的一套。
工作和房子都是上海站的人早就准备好了,所有的证明和相关资料都已发给总部,只是不知道具体是谁来,什么时候来,也就是说,不管是谁来,带上手续和资料,就可以工作和入住了。
陈伯康来上海是一个人,没有人迎接安排,来的路上,送行的人对他说了句忠告,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妇女儿童和老人,更不要相信他人的帮忙之类的话语,否则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甚至还会给组织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对于怎么和接洽人员联络只给了一个紧急联系方式,一般情况是不会有人接头的,所以有些事情,或者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他自己一个人去面对,去解决。
陈伯康忙完了校对的工作,伸了伸懒腰,觉得有些饿了,伸手往怀里摸了去,还有几十块钱,那是戴笠派人给的200元置装费剩下的。他用置装费置办了三套行头,一套是冬装的棉袍,一套是夏装的布袍,还有一套是西装,如此一来,两三年内是不用再购买衣物了。
在街道拐角处,陈伯康吃完饭,又回到报社。在报社里,向毛编辑请教了一下,问还有没需要校对的文稿。毛编辑很是热情的看了看桌上的文稿,然后告诉他,现在没有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他可以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现在的工作要求陈伯康如果能够提前完成,就可提前下班回去,否则就反之。
陈伯康谢过毛编辑后,离开报馆,来到电车站等候电车。这几天,他每天上下班都要乘坐有轨电车,然后再走一段路才能回到住所。
不知是不是在学校呆的时间过长,还是有这个职业的本能了,陈伯康对这段路程计算过时间,走路要花大概二十四五分钟,等候和坐上电车要花十五到二十分钟,也就是说他每天上下班需要花接近一个小时。
下了电车,在回去的路上,陈伯康顺便买了份便当充当晚饭。在没和上级取得联系之前,他不敢随便花钱,万一钱不够了,工资也没发,自己就只有挨饿了,这事可是他不能接受的。鉴于现状,他不敢对那些要钱的和寻求帮助的人做出任何帮助,全都对他们两手一摊,做出没钱的姿态。
现在的他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任何人能够相信,也没有任何人能够给与他帮助。放在他眼前的首要任务是要生存下去,对是活下去!否则,他只能一事无成的滚回去。
来了三天,新鲜劲刚过。上海的高楼大厦让他感叹过,繁华的商业让他兴奋过,穷苦潦倒的人也让他感到愤怒过。当这一切都过去后,面对现实,生存这个字眼就摆在了他的眼前。
陈伯康回到住所,吃完便当,躺在床上嘴里念叨:“******,******,******…….”
******是陈伯康手中房契上的租赁人的名字叫******,因此他来到上海使用的化名就叫这名。一想着自己在上海的这段时间要叫这名,心中还是很兴奋的,因为自己终究是踏上了这条路,开始了新的生活,一个完全不同以往的生活。
“姆妈,我饿,我要吃。”窗外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
“吃,吃,就知道吃!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了,你这个佬吃鬼!”一个女人的声音骂道。
紧跟着,又传来一个男人大骂女人的怒喝声。这一下,整个弄堂都闹哄哄的,有出来劝架的,有旁观看笑话的,有护着孩子出去躲避的。
陈伯康起身关上窗户,眼中既怜悯又是哀叹,什么时候才能让老百姓过上不缺吃不缺穿的日子啊。
面对眼前的这一切,陈伯康无声的看着,他知道自己现在帮不了他们,就算把身上的钱全都给了他们,过不了两天又照样会发生同样的事情。
现在的他要做的就是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