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目标
露香园的一个弄堂口,一个人下了黄包车后,向前后看看了看,见没什么异常,转身向弄里走去,很快来到一栋门房前,静静的矗立着。
夜已很深了,周围很安静,偶尔传来一两声猫的叫声。
那人停留在门前两三分钟,确定周围没有异常后,沉稳的掏出钥匙打开门,闪身入内,关门。整个过程没有半点拖泥带水,跟个没有慌慌张张,显得非常自然,不会让人觉得有问题。
此人正是得手后的陈伯康。
陈伯康像平时一样上楼、开门,当他正要进屋里的时候,旁边的邻居刘阿福的老婆张大妹打开门,探出头来叫着:“是王先生回来了吗?”
陈伯康回头对着她的门说:“是我回来了,今晚校对稿件,要赶明天的报纸。谢谢你刘太太,帮我看门啊。”
张大妹似乎发觉夜已很深,自己的声音有些大了,压低嗓子说:“看你说的什么话,你个小孩子,又没家人照顾你,我帮你看顾着,又有什么打紧的。你还是快去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说完就关上门。
陈伯康回到房内,点上油灯。他怕还有住户没睡,看见他的灯亮了,会责怪他因此让各户多交电费。
陈波康没有慌着把东西拿出来,耐心的等油灯的光燃亮,左右邻居也没有声响。他这才从怀里把东西都拿出来,放在床上。这些东西除了这把手枪,就是他从那人身上收出来的。
他拿起手枪掂了掂,沉甸甸的,有个两斤多重;借着光线仔细观看,这是一把毛瑟手枪,从标身看是德国货,俗称盒子炮、快慢机以及自来得等等称谓。枪身的枪油味扑面而来,想来枪油是才上的;枪管的膛线很新,大概有个九成新,估计在他原主人手里基本上就没用过。
他又拿起枪套检查,发现这枪总共有两个弹匣,包括枪本身装着的弹匣。弹匣每个装弹10发,子弹总共20发,都是崭新的,黄灿灿的,发散出迷人的光芒。
陈伯康两手不停“咔咔咔”的检查枪机,尝试着开关机。这枪的枪管比他在学校使用的要短一截,在枪的左侧有一个选择钮,可以确定这是一把速射型的盒子炮,能自由选择半自动或全自动的射击方式。
陈伯康把枪放在一旁,回过头清理放在床上的哪些东西。
“嗬,发财了。”陈伯康忍不住叫出声来。
这清点出来现金有法币680多元,伪币110元,军票50元,一张折叠好的银行存单,金额是500元,还有几张纸,一个身份证件。
陈伯康拿起身份证件一看,笑了。原来被他抢了的人是日宪兵部侦缉队的小队长,叫刘小宝,34岁,住在民国路。心想,早知道是这样当时就该把他给打死,这种人死了一点不心疼!
陈伯康把刘小宝的证件往桌上一扔,又拿起那几张纸看了起来。
“腾”,陈伯康站了起来,表情紧张的看着手中的纸张。
这几张纸主要是说了三件事,第一件事,汪精卫发表艳电后,即将回国到南京组建新的国民政府,日军要求江浙各地警察、宪兵队等各个保卫部门对所在辖区加紧盘查,特别是针对国民政府特务部门严厉抓获归案。
第二件事,对租界内的抗日组织和个人采用暗杀、绑架、威胁等手段,一定要限期处理。
第三件事,对租界、南市,闸北这些地方的权力,特别是南市和闸北的行政司法及税收等权利要抓到手上。
陈波康觉得有些奇怪,第一件事倒没什么,汪精卫通敌叛国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想要杀他的人数不胜数,日本人这样做也无可厚非,弄个通知也能理解。
可是,这第二、第三件事就让他想不明白。这第二件事把这些见不得光的行为写在纸上,这就开玩笑了,要是让新闻记者或英美法知道了,那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陈伯康把记载第二件事的纸张和其他纸张一对比,呵呵呵的笑了。原来记载第二件事和另外两张的字迹不一样,很可能是这刘小宝自己把它给记下来的。
更让陈伯康觉得奇怪的是,第三件事的字迹又跟其他的字迹不一样。这种命令通知怎么会落到刘小宝的手里。这人仅只是个小队长,芝麻大点的小官,怎么落也落不到他的头上啊。
陈伯康把枪放到枕头下,把钱收拢放进包里,再次仔细地查看了一遍这几张纸,觉得再也看不出什么新的东西来,然后把油灯一灭,带着兴奋的心情往床上一倒。
接下来数日,陈伯康照常按着原来的习惯到报社上工去了,让人看不出有任何变化。
而在深夜,陈伯康一个人拿出自己根据记忆画的地图草图仔细的研究,这地图是他到上海的这段时间走过的地方,主要的区域是法租界和南市。
这几天,报纸上的新闻仍有关于锄奸和暗杀的报道,这些发生的事件地点都在沪西。
例如,11日,沪西的江南煤球厂厂主骆意坐在黄包车上,在路过昌平路638号和兴电镀厂门前,被三名男子拦截,一人持枪射中他后倒地,另两人执斧在其头上猛砍,骆某当场死亡,行凶者三人全身而退。
14日,沪西的法华镇发生一起锄奸行动,被杀者是两个朝鲜人金水学、田益新,一名华人叫王树清,均为日奸或汉奸。因为行刺者的售后高声呼喊:“弗为汉奸,否则格杀勿论!”
上述事件不断的发生,给了陈伯康跃跃欲试的劲头。他想着自己迟早是要干这行的,晚做不如早做,而且自己还能积累一些经验,就算失手了,以后也还有机会,如果倒霉被抓了,自己也不会后悔。
就在今晚,他选定了目标。这个目标是伪南市地方法院院长屠復,屠振鸿律师,字号宝彝,家住法租界贝勒路恒庆里24号(今黄陂南路885弄)。
陈伯康在前天去查看落实的时候,已经查明,这位屠律师由于战前不得志,至淞沪战役结束后,甘心充当日本人的走狗,当上日本人在南市的法院院长后,依仗日本人做后台,对百姓和桑梓作威作福,敲诈钱财,是个十足的汉奸奴才。
连续三天,陈伯康对屠復平常的行径路线,有了个初步了解。他的家在恒庆里,外通多条道路,出口很多,向西通往贝勒路(今黄埔南路),向北与天翔里(永年路149弄,已拆迁)共用一条弄的通道,穿过通道可达杜神父路(今永年路),向东可抵菜市路(今顺昌路),往南可达肇嘉滨路(今徐家汇路),可谓是四通八达不为过。
经过探查,这位屠復律师每天早上出门一般都是有规律的,从恒庆里的家中出来,穿过天翔里,抵到杜神父路,然后叫辆黄包车到电车站,在乘坐电车到南市。
寻找一个伏击地点,最好是在他从家中出门到杜神父路之间;在这段路中,可供伏击的地点不多,路口有三四个,其他地方不变隐藏,不利于伏击。路口适合的有两个,一个在恒庆里和天翔里交汇处,一个在天翔里和杜神父路之间。
陈伯康对这个刺杀计划只有八九成的把握,因为自己跟踪调查他的时间很短,不能完全确定这人的出行时间是否准确,一旦惊动他本人就会打草惊蛇,再想刺杀就困难了。
最后,经过思虑再三的陈伯康还是决定在2月16日凌晨行动,行刺的地点定在天翔里和杜神父路教会的路口,这个地方便于自己行刺后能够迅速脱身。
凌晨6点30时许,陈伯康来到天翔里靠近杜神父路的商铺旁,左手搭着件衣服,右手揣在兜里,枪就藏在他右侧腰部,静静的等待着屠復的到来。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陈伯康的心也开始紧张起来,他的手心也冒出了汗水。
眼看时间过了7点,陈伯康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对劲,正想朝南走去,就听见“呯”“呯”的两声枪响。
陈伯康立刻明白有人在自己的前面动手了,从枪声的距离判断,离自己所在的地方有两百米,而且这两枪是同时开枪的,说明是两个人一起动手的。
陈伯康有些迟疑,自己是不是该上去看看,可又怕被误会,万一张自己冲上去被他们怀疑是汉奸,那就成了悲剧了。
正在筹措不前的陈伯康,就看见前面一个路口闪过两个人,远远看去,他们身穿长衫,头戴礼帽遮住面孔,脚步很快的就绕过路口,消失在晨雾之中。
陈伯康心有不甘的向枪声之处走去,距离不长,离自己所呆的地方大约300米。在距离50米左右的时候,他很快看到地上躺着一人,面孔朝上,身下流淌着一摊血,一动不动,估计应该死了。
陈伯康叹了口气转身就走,不敢在多停留,如果计算的时间不差,巡捕房的人应该在路上了。
此刻,陈伯康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既不是伤心,也不是恼怒,而是遗憾和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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