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儿……”

两行泪顺着柳公明眼眶滚了下来，手垂落，他整个瘫坐在地上，如同一个迟暮的老者，一瞬失去了生气。

“我的孩子啊……”

“爹……”

柳文君蹲下身子，低声唤了一声。

柳公明没有说话，就这么坐着，良久，才招了招手，声音软了下来，吩咐众人道，“都下去吧。”

人散尽，帐中只剩下他父子二人。

这是他的长子，自幼便待在身边亲自教习，承担了他全部的爱和期望的孩子。

就这样没了……

世间最苦，莫过白发人送黑发人，柳肃，你怎么能如此狠心！

柳家世代经营，大半都是见不得光的产业，他自接下祖业，杀的良人、祸害的无辜有多少，他自己都数不清楚。柳公明不信命，不信天，他从来只相信自己，相信拳头。所以，他从来不惧、不怕！

可是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冥冥中似乎有一道法则，压制、主导着苍生万物。

“天道有轮回，举头有神明。柳公明，我等着你的报应。”

他不记得，多少次听到过这句话。

那一张张因为疼痛狰狞的面容，那一双双不甘死去、包含怨恨的双眼，那一句句恶毒、丧心病狂的诅咒，在这一刻，尽入柳公明的脑中。

柳家，男为奴仆，女为娼妓。

柳家，断子绝孙，不得善终。

“呵呵……”

柳公明挽起了唇，竟是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没有一点的暖意，如同地狱的魔鬼一般。

他站起身，拿起湿布，拧干，为柳肃轻轻擦去脸上的血。又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的衣服，亲自为他换上。待这一切做好，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没了鲜血污染，柳肃棱角分明的五官露了出来，合衣躺下的他，少了平日的锐气，安静而祥和。如同沉睡的书生，带着一股子浓烈的书卷之气。

他不喜争，不喜夺，不喜打杀，不喜柳家污浊的暗事，就像他那早逝去的母亲那般，良善，沉静。可是，也如同她一般，被这浑浊的世界打杀、摧毁。

柳公明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庆幸，他的爱子只是丢失了性命，未曾遭受折辱。

“爹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爹一直都知道。”

他打过骂过，这一刻，终究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柳公明伸出手，抚上柳肃俊逸的面颊，温润的触感从指间传来，他似沉睡一般，并未离去。

“我一身罪孽深重，杀人无数，老天瞎眼，竟报应给了你们。”为了惩罚他，所以，要夺走了他最爱的女人，和最纯净的儿子。

柳家子弟财狼心性，唯独这个长子，仁爱有余，狠厉不足，如今二十有余，半生尽力运作柳家，打理明面产业，力图让柳家摆脱暗业。

对待那些居心叵测的弟弟们，他也只是严加防范，未曾伤过他们分毫。就连这一次北上，柳肃也一直尽力劝他。

“呵……”柳公明还是想笑。

柳肃伤于信王之手，死于江湖仇杀，可是，要说这其中没有萧钰的手笔，打死柳公明他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