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传来门帘落下的声音。我才钻出被窝，打量四周。这是一个军用帐篷，就一张床榻，一方矮桌。
“顾言兄，你可算醒了！”门帘被拉开，黄建宏又进来了，一脸风霜。
我咳了咳：“是啊，建宏兄，多谢你救了小弟。”
“什么话，多亏你救了阿青，你能深明大义，没跟厉云天那种烧杀抢掠的马匪同流合污，还能以一己之力了结他，真是令我都要敬佩三分。”说着，就拿出怀里药瓶坐过来，很是热情：“来，老哥给你上药，你这次伤得不轻啊，脸色还这么苍白。”
我慌忙后退摆手道：“不必了，我……自己来。”
“废什么话，你伤在后肩上怎么自己上药！”黄建宏说着伸手扒拉我的衣服。
我慌乱护住：“苏络青呢，他在哪？”
“诶呀，这点小事，我来就行，我可告诉你啊，阿青可是喜欢女人的，他有夫人。”黄建宏严肃道。
他在说什么？
说着就大力扯走我的外衣，我反射性就是一个巴掌扇过去。
“啪”一声，我手打疼了，黄建宏脸打红了。
他愣愣的看了我片刻，胡子拉碴的嘴里哼唧道：“你一个爷们矫情啥！”
这时，苏络青提着药箱走进来，看了眼黄建宏的黑红的脸，将药箱放在床上：“建宏兄，还是我来吧。”
黄建宏不满的哼了一声，拉开门帘出去。
“建鸿兄也是不知你是……女子，你呀，下手太重了。”苏络青一边打开药箱，一边柔柔指责道。
“他轻薄我。”我也委屈。
“好了，他也是关心你伤势。”他打开药箱，将瓶瓶罐罐摆开来，拿了根羽毛出来调和着：“我给你上药，别担心，绝不看你。一会我背过身，数到十，你将右肩上衣服拉下来就好，我给你上药……”
我还没等他说完，麻溜的将衣服全脱了，解开束胸。他迅速低头避嫌：“我还没说完……”
“还说什么，我伤口还流着血呢！再说，你是我……夫君，有什么不能给你看。”我很大方。
他：“……”
片刻后，他叹了口气，垂头绕到我身后上药：“冷的话，就拿被子掩着。”
肩上传来一阵酥麻的感觉。片刻后，我听到铁器碰撞的声音，回头就看见一只纤白的手握着一把小巧的匕首。
“你你要干什么！”我怂得声线发抖。
苏络青放下匕首，拿了块布蒙上我的眼睛，语气轻柔：“放心，一会就好。”
我感觉肩上一阵冰凉，有利器切开皮肤的触感，但是出奇的没有痛感，不过蒙上眼睛好像没有那么害怕。
不多久后，身上覆上一床被子，眼睛上的布取了下来。
苏络青拿了块干净的纱布，伸手递给我，我左手接过纱布伸进被子里，绕过腋下后传给他。他小心翼翼收紧，缠在我肩头。我转头看见盘上一块发脓的腐肉，怪恶心。
“你肩上的伤口流脓腐烂，不切掉的话，伤口会一直腐烂。用了些麻散粉，药效过了后，会很疼，你忍忍。”苏络青拉过被子盖在我身上：“桌上有套干净的衣服，你一会换上。”
他交代完，收拾东西出去，合上门帘。
我抱着被子下了床榻，走到桌边，拿过衣服换上，是套普通的男装，还算合身。只是没有穿束胸，嗯，装扮很假。我索性披着被子，挡住身形。
现在心里有些乱，我也睡不着，掀开门帘走出去望了望，身处一片矮灌木丛，前后没有房屋。苏络青他不是要去西域，什么会带上黄建宏呢？还是黄建宏只是过来救他的。可是这种灌木，只有西域有，大宋边境没有这么矮的灌木丛。他们明显没有因为受到马匪袭击而改变行程回大宋重整商队，而是跟军队一起。
有几个宋兵列队巡逻，我扶着肩走过去：“请问，苏庄主到哪去了。”
他们看着我身上的被子低笑了几声，指了指西面：“在小河边。”
我裹紧被子慢悠悠的走过去，肩上的伤口果然开始疼了。
灌木丛里有条小道通往河边，不是很远。
一个白色的身影坐在一块青石上，手里洗淘着什么。黄建宏戎装半褪，一只脚露在外面，靴子歪歪倒在河边。
“诶，顾言老弟，怎么起来了！”黄建宏最先看到我，拍拍身边的石头，示意我坐下。
苏络青转头看了看我，笑道：“是不是饿了？建宏兄打了一只野鸡，一会给你炖汤。”
我走近才看清，原来他在清洗野鸡内膛。
我越过黄建宏，坐到苏络青身后坐在同一块青石上：“是挺饿的，你手冷不冷？”
“咳咳咳，顾言老弟，你坐这来，这块石头宽。”黄建宏插话。
我拉紧棉被：“你先把你臭脚丫子套进靴子好吧。”
黄建宏摸摸鼻子，穿好靴子站卡里，不满的离开。
“伤口疼了？”
“是啊。”
“外面冷，你还是回去休息吧，抱着被子乱窜，小心着凉。”
“你，不想问我点什么？”
“你希望我问点什么呢？”
我咬唇没有回答，侧头靠在他背上，他双手顿了顿，继续掏出野鸡的内脏：“明天建宏兄会派人送你回去。”
“回哪？”
“金陵。你想回苏家，我会给母亲带封信，只管放心在东桑院住；若是回妆家……也好，等我回金陵，再去接你。”他单手提起野鸡，转身用胳膊护着我：“走吧，河边冷。”
我起身拿过手帕擦拭他手掌上的凉水：“我，回不去。关知民重审碧水案，要将我关押，我就逃出来了，现在估计在通缉我。所以”
他微皱眉，拉着我走到河岸上：“这件事，说起来你有错，我也有错，错不该当初放任你进牢狱。”
“就是啊，还不是你非要旁观，我又控制不住怒气你可不能丢下我。”我握紧他的手。
“你先跟着我，到了西夏，我将你安顿在钱庄里养伤。\"
我点头，先答应着，到时候，是继续纠缠还是放弃，得看我心情。
他一路拉着我往营地走，我忽然一点都不尴尬自己瞒着他身份被揭穿的事了。也不怎么介怀那晚看到的画像，这世界没有什么是不能过去，能像这样拉着他的手，我就很满足。
晚饭的时候，我照旧披着被子，跟一个异类一样，坐在一群大老爷们堆里。有炊事兵一个一个的盛汤，苏络青坐在我身边，将他的汤递过来：”多喝点。“
我欣然接受了，听说野鸡汤是他亲自做的。
黄建宏坐在对面，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
我想起他上午说得话，觉得好笑，他这是在为那位不曾能谋面的弟妹守着兄弟的贞操？
我侧头俯在苏络青耳边：“建宏兄为什么那么防备我跟你一块？”
苏络青停下筷子，小声道：“前天建宏兄围攻马匪救我时，得知顾言兄弟被马匪绑走了，他就捉了几个活口打听你，听说了你好龙阳的事。”
我忍住笑意，又凑过去问道：“苏络青，你怎么不给解释解释呢。”
苏络青摊手道：“如此这般也好。”
我：“”
黄建宏脸色越发黑青的盯着我们。
”明日要拔营前行了，你早点休息。”他嘱咐道。
这意思是，今晚不跟我睡？
“苏络青，你不跟我睡啊？”我小声问道。
他一口饭呛在喉间，我赶紧把汤碗递过去。他喝了几口后，拍了拍我脑袋：“难不成你想被建宏兄五马分尸？”
我抬头看了眼正在监视我们的黄建宏，俯在苏络青耳边道：“可是，明早上你得帮我换药啊，而且，我右手抬不起来，谁帮我穿束胸啊？”
“束什么？”他没听清。
“束胸啊。”
他静默了一会，而后点头：“好，我一会让人搬张榻过去。”
我暗自窃喜，扒拉了几口饭跟着他离开。
晚上他确实叫人在门帘旁边放了张榻，有必要离得这么远？
我安分的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瞄着他的背影。晚上，黄建宏时不时借口进来喝茶，烤火，后半夜才离开。
其实他的担心，完全多余，我现在伤口疼得谁都睡不着，哪有心思去吃苏络青豆腐。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可能白天睡太久了，现在闭上眼也睡不着。苏络青好像对于我是顾言这件事一点都不惊讶，难道说他早就知道？如果说他这么神通广大的话，是不是他同样也知道我是八年前救他进护国寺的小姑娘？
或者，我自己坦白，可是他大概不会信吧，毕竟那么多年了。而且世事多变，此刻的近一步，谁知道跟京城时同睡一榻后的发展有何不同，最后还不是离得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