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花君似思来想去睡不着觉。虽然他希望夏昭云能振作起来,面对过去痛苦的过往,但终究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于是起了身,披了件大衣便出了门。然而,当他推门而入的那一瞬间,夏昭云的屋内空无一人,只有桌上压在茶壶底下的一封信。
花君似拆开信,上面写道:天地孤影,唯我一人,勿念!花君似看着那短短的十个字,不禁在寒夜里深叹了一口气,说道,“天地孤影,唯我一人啊!”
夏昭云在大海上漂泊了两日,他因为心灰意冷,离开蓬莱岛时也没有带任何干粮和衣物。到了第三天,他感觉到又冷又饿,终于支持不住,在船上昏厥了过去。那船只很小,只能容下他一人,就这样在大海上开始漫无目的地漂泊。
当他再一次醒来之时,眼前出现的是一张清秀的脸,皮肤有些黝黑,带着一丝饱经风霜的痕迹。夏昭云看了眼前的女子一眼,问道,“我这是在哪?”
那女子道,“你现在在我们的大船上,我们这里是荣盛戏班,专门辗转各地去唱戏的。”
夏昭云没有一丝精神,整个人很颓废,连手都抬不起来。那女子见他如此无力,便问道,“你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跟我说。”
夏昭云道,“能麻烦给我倒一杯水吗?”
那女子笑道,“没问题!”说完,那女子走出了仓库。一会儿的功夫,她就端了一杯水走了进来,她见夏昭云浑身无力,于是又亲自喂夏昭云喝完那一杯水。
夏昭云觉得稍微缓和了些,又道,“我们现在还在海上吗?”
那女子摇了摇头,说道,“不在海上了。我们找到你的时候,发现你躺在一条小船上,船只快要靠岸了,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飘来的,浑身都湿透了。我和戏班的人忙将你救起,后来见你还有一丝气息,这才松了一口气。话说,你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一个人在水上漂泊呢?”
夏昭云转过头去,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那女子看出了夏昭云的意思,抿了抿嘴,接着道,“我叫青雨,你有什么事随时叫我。”说完,那女子便出去了。
待那女子出去后,夏昭云团有些后悔自己的行为举止,心道,“别人也是一番好意关心我,我怎么能给对方脸色看呢!”想到此处,夏昭云支撑着站起来,一步步挪出船舱,船只还在往前航行,在大船的甲板上,有一群人在练习唱戏。夏昭云仔细聆听,眼前突然浮现出当年他与上官朔月在梨园春观戏的情形,那都是数年前的事了,如今想起,心中的悲痛再一次涌了上来。他不忍再这般触景生情,便又悄悄回到了船舱。
这时,青雨拿了几个馒头过来,说道,“你饿了吧!现在船还没有靠岸,船上暂时只有这些吃的,你就将就吃一点吧!”
夏昭云想起刚才的失礼之处,忙接过那个馒头,道了句,“多谢!”
青雨笑道,“不客气!我们都是四海为家的人,出门在外总有碰到难处的时候。我虽然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何事,但我相信你一定是遇到什么困难了。你就暂且先在这住下来吧!我们荣盛戏班的人都特别的热情,你会和他们相处很愉快的。”
青雨的一番话让夏昭云的内心觉得稍有宽慰,他以前并不喜欢听戏,一来听不懂,二来听的少,体会不了其中的意味。但此番颠沛流离到此处,夏昭云突然有些豁然开朗,心道,“老天爷让我遇上这个戏班的人,也许就是给我指明了一条重新开始的路吧!我何不放下自己的过往,不要再去管自己御风山庄的庄主身份,也不要再去理会什么江湖恩怨,就安身在此处,倒也是不错的选择。”夏昭云越想心里越舒坦,直到他想通了,眼神里突然迸发出一丝希望来,他对青雨说道,“姑娘,你看我现在落魄至此,不知能不能让我留在戏班里干活?什么活我都愿意做,我力气很大的。”
青雨有些诧异,但转眼间又破涕为笑,说道,“可以啊!我去跟我大哥说一声,他应该会同意的。”
“谢谢你!”
青雨笑道,“不过,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夏昭云想了想,突然对自己的名字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感,于是道,“我叫阿絮。”
“那行!阿絮大哥,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去就来。”
之所以起这个名字,只因夏昭云想起了最初的自己,在未遇到夏昭云之前,他的本名就叫絮儿,可惜十几年来,他已经淡忘了这个名字。直到今日,他对“夏昭云”这三个心生厌恶,再也不想用这个名字了。
船只又航行了一天,终于靠岸了。青雨与夏昭云一起来到市集上采购物资。青雨显得有些兴奋,毕竟在船上待了很多天,终于有机会可以靠岸透口气。
夏昭云跟在青雨身后帮其拿东西,这时迎面走来一个尼姑,对着青雨道,“阿弥陀佛!”
青雨看了那尼姑一眼,随手将一个铜板扔到她的化缘钵里。夏昭云起初没有在意,但是当那个尼姑与自己擦肩而过之际,他瞬间呆住了。因为那个擦肩而过的尼姑与叶泠君竟然是如此的相似。尼姑还未走远,夏昭云快步追了上去,突然拉住那尼姑的衣角,将其拽过身来,仔细一瞧,竟然真的是叶泠君本人。
夏昭云心底瞬间生出许多疑问来,惊讶道,“泠君妹妹,你怎么会在这?”
那尼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而是双手合十道,“施主,贫尼法号慧吾。”
夏昭云不解道,“怎么可能!你明明是泠君妹妹。”
这时,青雨也赶了过来,询问发生了何事。那尼姑脸上始终波澜不惊,说道,“施主,贫尼是出家之人,想必施主认错人了。”说完,她挣脱开夏昭云拉着的衣角,没入了人群中。
夏昭云想要追上前去,但被青雨拉住了,说道,“阿絮大哥,时候不早了,待会儿船就要起航了,咱们快走罢!”
“可是刚才那个尼姑……”
“我看那只是一个出家的僧人,难道你认识那个人?”
“算了!走吧!”夏昭云临走前,再次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叶泠君瘦小的身躯穿梭在人来人往的人群中,瞬间不见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