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太爷闭关,可关系到陈岳的处境。如果上面没有这位“老头子”盯着,只怕这陈府里连他站的地方都没有……心里想着是不是要回田庄,嘴上却遗憾道:“爷爷怎么突然想起要闭关?算起来我都有一个月没给他老人家请安了,不知下次见面又是什么时候。”
青石小路上,葱葱花木间,芳菲盈盈迈步,闻言瞥了陈岳一眼,微笑道:“老太爷今早发现府里还有株上百年份的灵草,已经让人去东院找了,许是觉得突破的契机到了吧,我看这次闭关怎么也要一年半载。”
陈岳一阵心惊:“那株人参的竟然被‘老头子’盯上了。‘望岳居’到这‘蒙园’有多远,既然‘老头子’能感应到,其他人自然也感应到了。幸亏来了这一趟,不然鸡飞蛋打……”脸上却奇道:“上百年份的人参我倒是听说过,灵草是什么?”
芳菲微笑道:“灵草长什么样我也没见过,只听说是一种聚日月精华而生,吸天地灵气而长的花木。我们府上每年采购的‘元气丹’,据说就是用灵草配置的。”
陈岳目光大亮,不由仔细打量身边的女子,虽然是个小妾,却如此有见识,不愧是“老头子”身边的“红人”。
芳菲似能看出他的心思,微微一笑,泰然受之,又道:“不知大少爷有什么打算,还准备回田庄苦修吗?”
陈岳不再小看此女,索性问道:“激发血脉只能看运气,我也只能想办法先‘聚气’,不知道芳菲姑娘有什么好建议。”
“我哪里能给大少爷什么建议。”芳菲一笑,缓缓说道:“府里是人多嘴杂,不过我观大少爷比之前沉稳了许多,要苦修也未必非去田庄不可。再说府里那么多武师,总有和大少爷对路的。最不济,不是还有‘元气丹’吗?府里那么多少爷小姐,大少爷若不在府上,老太爷纵然有心,也使不上劲啊!”
陈岳看向芳菲,目光更加明亮。能以婢妾之身和他这样说话,就是这份沉稳和心智,他就自愧不如。而能说出这番话来,此女无论是见识还是手段,绝对都在他之上。果然是“九犬出一獒”,大宅门里才是最磨练人的地方,顿时再也不敢轻视此女。不过此女这般示好他一个失势的少爷,到底图什么……
芳菲忽然迎上他的目光嫣然一笑,又道:“说起来我们也不是外人,我原先就是服侍你娘亲的,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现在烈儿也在东院,我就算想管教,一来鞭长莫及,二来没那个资格。他若不听话,还请大少爷不吝赐教。”
陈岳恍然,原来那个“八叔”的生母就是眼前这位,她饶了这么打一圈,就是为了最后这句话,不得不说用心良苦。
想到那位“烈爷”,他暗暗皱眉,如此精明的一个人,怎么教出了那样一个混世魔王?凭“芳菲”这点道行就想在陈家大院耍横,不是找死吗?
别说那位“八爷”今天早上还得罪了他,就算没有,他也不想卷入陈家的争权夺利,何况现在掌家的还是他“二叔”。趁早加入“擎天院”去镐京找姐姐,才是他的目标。
见芳菲一直看着自己,他似笑非笑道:“八叔自有师傅教导,我这个当晚辈的怎好置喙。芳菲姑娘若有心,不如多关照几位师傅一声,还名正言顺一些。”
芳菲眼中终于现出几分诧异,陈岳居然能抗拒“元气丹”的诱惑。要知道,“元气丹”号称万两白银一枚,而且有价无市,以陈家的势力每年也谋不到一掌之数。难道陈岳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以为“老头子”会看在他死去爹娘的份上分他一粒?都说人走茶凉,何况人死灯灭……
她眸光微闪,一时却不便多说。陈岳若有所思,眼看前面有条岔路,站定脚步一抱拳道:“芳菲姑娘,我还要回东院修炼,就告辞了。”
芳菲点头,也敛衽一礼道:“大少爷慢走,若缺什么,只管跟我说,我好歹还能在老太爷面前说上话。”
“那就多谢姑娘了。”陈岳又一躬身,朝东院而去。
芳菲看着陈岳的背影脸色微霁,若有所思,待他隐没在花树后,也踏上了去正院的小路。
……
陈岳走在路上,心中忽然平静,“芳菲”如此卑微的出身,以桃李年华取悦一花甲老夫,尚且在为自己的前程谋划,自己还有什么资格自怨自艾?一转念间,他只觉得自己之前的举动很是幼稚……
回到望岳居,见“月光宝盒”还在,他暗暗松了口气,将盒子仔细藏好后,又换了身短褐,便向“玄武堂”走去。
“玄武堂”坐落在东院的东南角,占地十余亩,大门则开在街面上,号称雍城四大武馆之一。不但陈家子弟要在这里修行,陈家的亲朋故旧也能将子弟送来修行。就是平头百姓,只要交得起束脩,也可以在“玄武堂”修行。坐馆的全是“武师”,各大家族的实力便体现在此。
陈岳从侧门走进武馆时,前院校场上已经操练起来。一边是一列青年正在练习挽弓射箭,一个教习站在一头喊着口令,其余教习则来回纠众人的姿势。等所有人的手臂都酸了,教习才下令放箭。
“嗖——”百箭齐发,却少有能中靶的。
场中数十少年相隔丈许,正随着教习的口令打拳,呼喝声震耳欲聋,颇有一股气势。
另一边上百男女童子则在蹲马步,教头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拿着荆条在队伍中踱步,不时抽向身边童子的腰和腿,口中不断重复:“意守丹田,力从地起,劲由心生,不要用蛮力死撑!马步有没有蹲好,看你们身上打没打颤就知道。开始不用蹲太长时间,但是要用心。再蹲一炷香,就让你们休息。”
转眼之间,陈岳看到了陈烈,他正蹲在第一排中间,显然是被重点关照的对象。陈烈也看见了他,小脸顿时一皱,接着就是“啪”的一声,荆条抽在他背上,教头在他身后喝道:“刚上课你就走神,一会不用休息了!”
陈烈嘴一瘪,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教头又是一鞭子抽在他身上,骂道:“哭什么哭,老子肚子还饿着,没用劲呢!”
陈岳恍然,向那教头挑了挑大拇指。陈烈却是大怒,跳起脚指着壮汉骂道:“死猩猩,你敢打爷!”
“嗯?”壮汉虎目一蹬,“刷刷刷”又是三鞭子抽在陈烈身上。
陈烈“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躺在地上直打滚,嘴里不断咒骂:“死猩猩……你找死……我要杀了你……”
“你再骂!”壮汉冷哼一声,又是一鞭子。
“死王八……”陈烈不服气,又骂了一句,壮汉挥手就是一鞭。
又抽了他三四鞭子,陈烈终于不敢骂了。众人都看傻了,几个“刺头”更是吓得不敢多动一下。其他地方几个练拳射箭的子弟也停下手来,纷纷投去目光。
壮汉又是一鞭子下去,喝道:“起来蹲好!”
陈烈哪里肯听,赖在地上哭得更加伤心:“我要告爹爹……我要告姨娘……我要告爹爹……”
壮汉也是暴脾气,眉头一皱,喝道:“你再哭!”扬手又是一鞭子。
如此又连抽了他十几鞭子,陈烈终于不敢哭了,趁壮汉停手,爬起来就往门口跑。
壮汉不屑地撇了撇嘴,没有拦他。陈岳却知道,他手下留情了。别看那几鞭子抽得响,其实一条印子都没留下。否则以“易筋”武师之能,一鞭子就能将他碎尸万段。
旁边一个瘦高教头随后走来,提醒道:“这可是‘八爷’,差不多就行了!”
壮汉撇嘴冷笑:“二爷传下话来,族长闭关了,让咱们都盯紧一点。八爷,我今天就是要教教他修行规矩!都是刀口上滚出来的,咱们的命就比他贱?”眼看着陈烈就要跑出门去,脚尖在地上随意一踢。
一颗小石子破风飞出,正好打在陈烈背上。他“哎哟”一声,又一个狗啃泥摔在地上。
陈岳摇了摇头,心说:“芳菲姑娘,你多虑了,人家真的敢管……”也懒得看小孩撒泼,绕着场地走向正厅。
正厅规格极高,乃是一间七间五架的歇山式重顶大殿,上手“玄武”两个苍劲古字,左右各一座数丈见方的擂台,一众弟子围在一旁,年纪小的十三四岁,年纪大的三四十岁。台上各有两人正在拆招,拳来脚往,叫好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岳少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呼——”所有人同时侧目,就连四个比试的武者也渐渐停下拳脚,上百道探究的余光瞥向陈岳,一阵窃窃私语:“听说‘丹凤堂’的上官燕劈腿,他要和‘飞虎堂’的铭少决斗,是条汉子嘿!”
“哼,就凭他,也想挑战铭少?我听说铭少已经‘聚气’了,而且激发了五品‘飓风飞虎’血脉,就算在易筋高手手下,也能走上几个回合。”
“就是,他自己被打脸不要紧,还要连累我们‘玄武堂’在‘飞虎堂’面前丢脸!”
……
陈岳还是头一次被这么人斜眼看着,眉梢微皱,但转念就释怀了。他们大多不是陈家人,在这里可没人认他是“少爷”,一切都要凭实力说话。凭身份说话,他这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只有凭实力说话,他才有翻身的可能。当下眼观鼻,鼻观心,步履不停。
“都给我闭嘴!”一声暴喝响起,一个强壮的黑衣青年从屏风后走出,冰冷的目光扫过大厅。
“大师兄……”众人一个激灵,顿时鸦雀无声。
青年看向陈岳,抱拳道:“陈师弟好样的,没给我们‘玄武堂’丢脸!”
“这位大师兄还还真是直接……”陈岳心里苦笑一声,抱拳道:“让张师兄见笑了。”
青年见陈岳气度沉稳,眼中溢出一丝赞赏,笑道:“南宫铭也不过刚刚聚气,血脉之力发挥不出多少,师弟不要被他们吓住了。以你的底子,未必没有胜算……齐师正在馆里,师弟进去吧。”
“多谢张师兄鼓励。”陈岳还真怕这位“大师兄”没完没了,暗松一口气,绕过屏风进了后院。
出门又是一座十丈见方的大擂台,周围是一圈廊房,廊下十八般兵器一应俱全,无不是精雕细刻。陈岳轻车熟路走到一间隔室前,抱拳道:“弟子陈岳,求见齐师。”
“早上听说你要和南宫铭决斗,我就算到你一时三刻之内就要来!”一个醇厚爽朗的中年男声笑应一声,大门打开,显出一位羽扇纶巾,浓眉大眼的白衣书生。
陈岳头疼,只能抱拳苦笑道:“齐师神机妙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