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是想上前去跟她打个招呼，顺便关心一下老友的心上人，没想到听见她打听胸外科的事，就觉得这事好像不是平常的路数。他偷偷跟时任胸外科主任的洪真，他大学里的学长通了个电话，请他帮个忙，然后蹬蹬蹬跑在菲比前面，先去了胸外科。

洪真接了他的电话，问诊间隙就把时间留了出来，见他气喘吁吁的跑进来，笑话他，“哪里来的精贵人物，劳您大驾呢？”

霍华德摆摆手，喘匀了才答他，“我已经跟导医台招呼过了，一会儿会有个小姑娘过来，估计得问一些肺癌的事，你...”

说话间，菲比已经推门进来了，霍华德赶紧闪到旁边，藏在屏风后面。洪真看他居然躲起来了，嘴角抽了一下，对着菲比点点头。

菲比跟他打过招呼后就把一份复印件递给他，那是夜靖诚的诊断报告。洪真看得很仔细，看完了，往上扶了扶眼镜，“这位病人是...”

“是我一个叔叔。”

洪真和躲起来的霍华德同时做了一个挑眉的动作。

洪真仔细观察面前这个女孩，女孩很年轻，但是只要不瞎，都可以看出她是个异国人，他的视线几不可查地往某人方向抖了一下。再次低头，看着页面，声音沉沉得，“这位先生的检查结果很明显，我只能说...遗憾发现的太晚了...”

“没有办法手术吗？”菲比不甘心，上半身前倾死死盯住洪真，生怕错漏了他一丝表情变化。

洪真摇头复点头，摇头是可惜，点头是肯定，“已经是晚期了，从片子的成像上来看，癌细胞已经扩散到整套呼吸系统，手术只会加速扩散的速度...”

“临床上，肝脏、脾脏甚至心脏都可以移植，肺脏可不可以移植？”

“理论上如果是早期的话也是可以的，那时候癌细胞还没进入毛细血管，呼吸系统未受影响，通过切除肺脏，移除病灶，把新的器官种植上去，经过排异治疗，是可以延长病人的生命的。但是你叔叔的情况，癌细胞扩散到呼吸系统，所以...”

“那把呼吸系统也换掉呢？”菲比打断他的话。

洪真打量菲比的目光变成怀疑，这真的是她的叔叔？什么样的侄女儿对自己叔叔这么执着，居然说出这种不着边际的话？他每天都接诊上百个病人，生老病死早就看惯，心难免有些麻木，面对无理纠缠的人就会不耐烦。

他把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手指搭在桌面上轻轻敲着，过了几秒，又坐回来直直看着对方，“这位姑娘，我能理解你不想失去亲人的痛苦。你只问能不能移植，只是就算技术上允许，移植是需要配型的脏器的，你已经没有时间为你叔叔找到一个配得上型的脏器了。”

菲比低下头，洪真说的没错，就算技术上允许，哪里去找一个可以跟夜靖诚交换的器官，下意识的抬手，摸摸自己的胸腔，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里形成。

此时，洪真正瞪着屏风后的人，满眼得鄙视不认同，这什么人呐，给他弄这么一个拎不清的主。霍华德却一脸沉痛，他何尝没有动过菲比那个念头。这个时候听到她提起，惺惺相惜，在痛惜老友命不久矣的时候能得知老友没爱错人感到些许安慰。

“先让我试试吧？”

“什么？”洪真不明白她说什么试试。

一双猫儿眼直直得看着他，“我的肺脏器官先跟我叔叔配型试试。”

“不是...就算能配型也不能做手术，不是...你若真的跟他配上型了，真的能够动这个移植手术，你难道真的要把你的肺脏拿出来？小姑娘，我很遗憾你叔叔的病，但事已至此，你不要在这里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了？”洪真忽然很生气，觉得他的专业被人侮辱了。

什么人呐？她以为肺脏移植，就是把自己健康的器官拿出来分享给别人，她还能好好得活着，简直不可理喻！

菲比也很生气，她都快急出病来了，谁知这个医生一个劲儿得说遗憾，判定大叔死定了，说的她心头火蹭蹭蹭的往上冒。

她强忍住脾气，依旧不放弃，“医生，你告诉我，如果能配上型，我叔叔能不能接受移植？”

“不能，你叔叔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移植也没有办法挽救他的生命了。”洪真直接了当得堵死了菲比的希望之口。

猫儿眼坚挺得亮了一会儿，然后暗淡下去，她犹自不甘心得呢喃，“真的不行了吗，就算我可以跟他换，他也活不了了吗？”

她失魂落魄得走出去，洪真麻木的心居然再一次感到难过。不为那个不知名的叔叔，而是为这个年轻女孩。她知道移植是交换，就说明她知道移植是怎么回事。那她是想用自己的命换她叔叔的命？

他大叹一口气，转头看霍华德，却见霍华德使劲压着两眼，死死咬着牙，无声的泪水从下巴处滴答落下。

花无月电话打来的时候，菲比正游荡在街头。自从手指受伤，她一直没去他那儿。此刻心情很糟糕，本想拒绝的，但转念想，或许虚拟的场景可以暂时淡化心里的伤，于是就去了摄影棚。

进到摄影棚里面，花无月正跟女模特拍写真。女模特表现不好，摄影师对她很不满意，来来回回折腾好几次，拍摄进度一点也没有。

她在旁边站了一会儿，无所事事，想暂时放下夜靖诚病了的事实，心里面还是会忍不住想起他。旁边的椅子上放着花无月的ipad，她轻轻一点，头版头条：夜家继承人的婚姻终以离婚落幕，内幕究竟如何？网络新闻永远以博人眼球为目的，内幕什么的最喜欢了。

花无月实在受不了女模特的白痴样，跟摄影师打过招呼，先走到旁边来休息了。对着菲比手中的ipad瞄了一眼，撇撇嘴，“我还以为你在看我的微博呢，在你眼里夜家一大一小就这么重要？”

他早就看过新闻了，知道夜靖诚离婚的事才打电话给她的，就想看看她什么反应，现在看来还是不知道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