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比是找过老太爷和郝恩娴的,她婉转得表示想成为陪伴夜靖诚走到最后的那个人,并且根据云中城的旧俗,她承诺她今后不会有别的婚姻。
老太爷目光如炬的看着她没有说话,郝恩娴则是一口回绝,说她从来不是他们夜家期望的儿媳妇,即便在这种情形下,也不可能被接受。
她不明白郝恩娴为什么这么讨厌她,为了夜靖诚,她甚至都苦苦哀求,希望她成全。郝恩娴无动于衷。
郝恩娴说不通,她就恳求夜宗明。夜宗明曾为了她的事跟夜靖诚深入沟通过,说他一厢情愿。那么现在,她就诚恳的表达出想和夜靖诚结婚的心愿,希望他同意。
夜宗明沉吟半晌,问她是不是因为想嫁给夜靖诚所以才拒绝了当初收养她的提议。
见她陷入沉思,老太爷又问,如果她早就想嫁给夜靖诚,当初夜靖诚都已经给她铺了台阶,她为什么没有顺着走过去,今天却又是为什么在得知他不久人世的时候做出这种姿态?
菲比紧紧交握两手,下定决心把自己身体的秘密说出来,刚抬头,却听郝恩娴重重呵斥了一声,“还能为什么?她打的一手好算盘!她知道此前她不管怎么蛊惑阿诚,我们不同意,她就休想进夜家的门。现在她心思活了,阿诚那个样子,她以为我们会亟不可待得给阿诚找个女人。心机可真够深,居然还打听了云中城的旧俗想摆布我们。你一个洋鬼子,会介意那种东西?你是想等阿诚死了,把夜家的财产带去给你的拼夫!你个贱人!!”
郝恩娴不知被什么刺激到了,突然尖利得叫起来,身体也跟着往上窜了一下。菲比也被她激动的样子唬了一跳,懵懵得看着面目狰狞的人。
老太爷重重咳了一声才让郝恩娴冷静下来,但憎恶的目光不曾离开菲比的脸。被她这么盯着,菲比意识到她和夜靖诚这辈子是无法在一起了。
“你走吧,这事以后都不要再提了,靖诚那里如果让我听到一言半语,你以后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太爷爷,拼夫什么的,这事...”
夜宗明根本不在意这个,挥挥手,不耐烦得说道:“有和没有都不会改变我的决定,你走吧。”
菲比黯然退出书房。
这事她不能跟夜靖诚说,所以夜靖诚那么问的时候,她嗫嗫嚅嚅,口不能言,心里很是苦闷。
夜靖诚也不好受,他本意不是逼她,他都说了不能自私了娶童暖嫣,又怎么会想自私得娶她。只是她知道自己爱她,却还来劝他娶别人,她到底把他放在什么位置?她真的爱他吗?
如果真爱他,难道不想他在最后的时光里开开心心,什么都顺着他?哪怕是敷衍他也好。
越看眼前的人越可恶,越想心里面越冷,夜靖诚再次冷哼,故意道,“你不是不愿意,那你是什么?你是愿意嫁给我了?那我们明天就结婚,好不好?”
猫儿眼直楞楞得看着对方,郝恩娴和夜宗明的话还盘旋在耳边,但夜靖诚凄清的眉眼让她忽然觉得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夜家长辈什么的有什么关系,她和大叔结婚是他们俩的事,他们答不答应那是他们的事,结不结婚是他俩的事。在最后的日子里,为什么还要顾及别人的感受呢?她和大叔的感受才最重要。
想通了,菲比点点头,“好,明天我们就结婚。”
夜靖诚哑了一下,想起自己并不是第一次求婚了,每次被拒绝,这一次居然成功了,但他一点都不开心,反而更难过,难过得心如刀割。
菲比她一次次帮助自己帮助别人,连雷震天那样欠揍的,她都会不遗余力的帮忙,不求回报,所以她的心是善良的。
因为善良,面对别人的苦难她无法视而不见。锦上添花她或许不屑,雪中送炭她很积极,明知她是这样的人,明知她确实会为了让他高兴敷衍他,何必逼她。既知她是敷衍,又怎么可能真的高兴呢?傻啊,真傻啊,自己!
“我说说的,刚离的婚,结什么婚?这事以后都不要再说了。”
夜靖诚转身,给了她一个落寞的背影。
菲比急匆匆追上去,揪住他的手腕,“我们结婚不公开,谁都不知道我们的事,别人也不会闲话你的。”
夜靖诚随意找了个借口想把这事一笔带过,菲比却以为他顾虑名声,提出隐婚,夜靖诚倒是多看她几眼。转念又一想,是啊,她不是真心想嫁给我,当然不想公开,她这么做无非是可怜我罢了。
一个将死之人,无法得到真心的爱,怜悯只会让他看起来很可悲。不是不害怕,谁都没法从容赴死。从医生宣判的那一刻起,他一直压抑情绪。他是夜家唯一的继承人,却盛年落幕,多少不甘心,多少的忧心,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他一直说服自己,生命无常,要平常心待之。家里长辈每每用悲伤的目光看着他的时候,他就故意武装出平静的微笑,不仅是为了安慰别人,也是在要求别人用平常心待他。
家人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偶尔的一回眸,那些悲苦的、怜惜的目光还是如影随形,他真的快承受不住了。
时间过得久了,压抑的情绪越发膨胀,他忽然就对着菲比爆发了,“什么公开不公开,闲话不闲话?你不用同情我,也不要怜悯我!我面对现实,过个一年半载就要死了。我不需要虚情假意的婚姻。你们更不要逼我去娶一个我不爱的女人?你们想过现在的我真正需要什么吗?不要把你们的想法强加给我,我不需要!不需要!”夜靖诚压抑得低吼,气息难平之下胸口急剧起伏。
“对不起。”菲比咬紧下唇,攒紧的拳头里掌心刺痛,泪珠滚落下来,她赶紧擦干净,不想被他看到。
夜靖诚伏在床沿一动不动,菲比站在他脚步也一动不动,两个人像两只想互相取暖的兽,却都害怕自己身上带了伤人的刺不敢碰触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