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比甩了他一耳光,自己也不好受,或者说,从他说出她跟她父亲一样时,她脑子里就嗡嗡嗡的,浑身犹如浸泡在冰冷的雪水里,一会儿又像掉进蚀人的岩浆里,这一刻的难过怕是死也不过如此吧。
苍白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曾经娇艳的双唇也失去了颜色,而那猫儿眼,猫儿眼空洞洞的,平生第一次,他觉得害怕,害怕这双眼里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大错已成,如何挽救?
她的父亲是她不能碰触的禁忌,她前半生的心伤都来自于这个人,他却在这道伤口上重拳出击,把那伤口撕得鲜血淋漓。
他没发现自己的手竟是抖的,颤巍巍抬起来想碰触这个人,还没碰到,就被一只冰冷的手拍开了。
菲比从床上跳下来,越过他进了书房,门锁从里面锁上,这是她拒绝的声音。
手掌的皮肤还残留着她冰冷的温度,从那一点开始,冰冷一直蔓延,直至全身,夜靖诚僵硬得站着,脑子都冻得转不动了。直到头晕目眩的感觉袭来,他才缓缓蹲下,靠着床沿坐在地上。
一夜无眠,夜靖诚头昏脑涨从地上站起来,在浴室里淋了一个冷水澡总算找回点清明。换衣服的时候,看着镜中人憔悴不堪的脸,他苦笑摇头。老友爱德一语成箴,恋上那个人,他的情路注定坎坷。
只是有什么办法呢?心里即便恨极了她,却还是舍不得放手,一直在心里给她找各种理由,劝服自己她这么做是有原因的。爱到了如此地步,他究竟还有没有可能得一个圆满的结果?
到了餐厅,那个人居然已经在了,大概是他在衣帽间的时候下来的。脸上罕见的擦了粉,眼底有淡淡得青痕。这一刻,他稍感安慰。当他被爱情煎熬的时候,那个人也不好过,说明她也是在乎他的。这样想,夜靖诚目光复杂得看了对面人一眼,坐下了。
菲比确实不好过,她确实也一夜无眠。夜靖诚的话完全刺激到她,往日痛苦的记忆排山倒海将她淹没,她觉得自己像死过一回似的。但也是这一回,她终于决定了断。夜靖诚说的没错,她是太自私了,隐瞒自己的身体状况,以爱的名义留在他身边,却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她跟那个她痛恨的男人有什么区别!
一勺一勺吃着碗里的汤羹,见到这个男人而骚乱的心渐渐平息,抬眸注视这个人,回想当日初见,他的脸色也是这般苍白憔悴,心忽然就疼了。
好想捧着这张脸,抚慰他,让他开怀。告诉他不用再寻寻觅觅了,他要的安乐生活就在眼前。可是...她不能。
她以后都不能再留在他身边了。
这个男人空有一身财富,独缺一个真心爱护的人。
那个人会是谁,在哪里呢?
如果可以,如果可以!
浓黑的眉眼忽然撞进她的视线,她一惊,猫儿眼慌乱得下垂。
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夜靖诚状似平静的问道,“今天你打算做些什么?”
那询问的语气仿佛昨晚两人激烈的矛盾不存在。
菲比慢慢抬头,沉默半晌,摇头,“还没想好,再说吧。”
“那就留在家里吧,今晚我早点回家,我们...我想跟你谈谈。”
夜靖诚不想让她乱跑,今晚满月,她得乖乖留在家里,不然他不踏实。
“在说什么?是说菲比搬走的事吗?阿诚,这事交给妈好了,我会亲自送她过去的,你不用担心。”郝恩娴出现在夜靖诚背后,目光锐利得看着菲比。
“谢谢夜奶奶,我没多少东西,就一个包,跟平常出门没什么区别,你不用亲自送我的。”
对于他妈决意赶走菲比,夜靖诚自有应对之法,他对菲比说道:“东西留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又回来住两天。西凤路那边什么都有,不缺这点东西。等一下我送你过去,你跟莘姐说,晚上准备两个人的饭。”
“阿诚,你什么意思?你不是答应你爷爷今后住在这里的吗?”郝恩娴惊怒得看着儿子。
“我没有说不回来住。”
“我晚上也去西凤路吃饭,让莘姐准备三个人的饭。”初夏很开心得插一腿。
郝恩娴怒极,只能把怨气发泄到菲比身上。
菲比默然片刻,“我会让莘姐准备两个人的饭,我今天晚些时候打算回枫林镇去看看。”
“你要去福利院?你去看安东尼神父吗?”初夏忽然很兴奋,“我也要去。”
“不行!”夜靖诚坚决否定这个行程,“你今天不能出门,我找你有事,你在家等我。”
“什么事啊,爸爸?不能等我们从枫林镇回来再说吗?”初夏来回看看两人,他也很期待重回枫林镇看看。
“很重要的事,这件事过后再去枫林镇吧。”
夜靖诚是想强调时间的重要性引起菲比的重视,但听在她耳里又是另一番意思,她心里想的是他肯定想继续昨晚未完的话题。她有心要做个了断,就想以此为契机,断个干净才好,谈话什么的怕只会发展成更大的争执,与其如此,不如就悄悄离开。
端着碗吃了一口汤羹,半晌,淡漠得回了一句,“晚点再说吧。”
夜靖诚不是很满意她的答案,碍于郝恩娴在场,他没再继续。
郝恩娴看着儿子的脸,心里很不知滋味。都说儿大不由娘,她这个儿子向来主见大,很早开始就没给她插手生活的余地。他从来又是个省心的,私生活更是清淡如水,连旁人都挑不出他一点儿刺,何况她这个做母亲的。偶尔她还希望他能放纵一点,免得憋坏了影响身心健康。
但,绝对不能是眼前这个女人!郝恩娴对菲比的厌憎是怎么来的她最清楚。她绝对不能容忍这样的女人祸害她的儿子,所以这一次,她铁了心要插一插手。
初夏赶时间出门上学去了,夜靖诚有意要跟菲比同行,吃完饭还不走人,坐在饭厅里翻报纸。郝恩娴冷眼旁观,更坚定要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