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旭日东升,阳光明媚,风和日丽。
叶庭芝早早地来到洛扶烟的卧房中,嘴角微微上扬,面带一抹阿谀奉承的笑意,小心翼翼地问:“洛大哥,昨晚睡得可好?”
叶庭芝这一问,恰好是撞枪口上了。
洛扶烟正襟危坐,板着一张脸,稍稍扭过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吓得叶庭芝把头一沉,神色慌张地连连往后退了几步,愣是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洛大哥怎么一大早上的就这么大火气?”
一个个谜团盘旋在叶庭芝的脑海中,可尽管心中有所疑虑,他却也不敢多嘴。
洛扶眼长舒一口气,面色凝重地问:“我交代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交代我的事情?”叶庭芝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一时之间,还真没想起来是什么事情。
直到和洛扶烟犀利的目光对上一眼,叶庭芝才惊慌失措地急中生智道:“哦!小弟明白,小弟明白。”
洛扶烟冲他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吐出一个字:“说。”
“呃……”叶庭芝犹豫了一会儿,组织了一番语言,吞吞吐吐地开口道,“洛大哥,楚蕴笙行踪隐秘,飘忽不定,尽管小弟已经尽量地把注意力放到她的身上,却也没再察觉到她任何不对劲儿的地方啊。”
“那就是说你一无所获咯?”洛扶烟不自觉地瞥了他一眼,用一种冷冰冰的语气,略显不满地问。
叶庭芝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顿时觉得脊骨发凉,浑身上下冒出一堆冷汗来,最终只得惊恐万状地双手作揖,张皇失措地解释道:“洛大哥,此事不能全怪小弟啊。女弟子们皆是住在碧春宫的,小弟一个七尺男儿,调查起来着实不便。不过若灵师姐与之同住一宫,相信若灵师姐定会有所防范的。”
洛扶烟听后,不禁“啧”了一声,缓缓伸出舌头润了润嘴唇,唉声叹气道:“罢了。”
叶庭芝缓了缓,而后又迟疑地开口说道:“洛大哥,所谓来日方长,楚蕴笙一事,但可日后再查。智者千虑,尚且也有一失。只要我们多加留意,一定可以等到她露出马脚的那一天。当务之急,是洛大哥得先找机会,夺了苦无的关门弟子之位啊!”
“这点我知晓,不用你提醒我。”洛扶烟皱着眉头,脸色铁青地答应道。
叶庭芝一提起苦无,洛扶烟便不自觉地想起昨夜之事,那神秘人亦是想针对苦无,并且心狠手辣,武功高强,实非等闲之辈。
每每想到此处,洛扶烟便是思绪万千,一片混乱,想着想着,不禁面露难色,握紧了拳头,似是有无处发泄的愤懑。
细心的叶庭芝恰巧是注意到了这一点,不过却以为他是因苦无一事才会如此,所以便贴心地安抚道:“洛大哥放心,但可不必担忧。苦无身怀灭魂之力,必会再次神智不清,大开杀戒,他被逐出师门,乃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洛扶烟面不改色,心平气和地说道:“你怎知我是在为此事忧虑?”
叶庭芝愣了一下,冥思苦想,绞尽脑汁,却仍是毫无头绪,而后只得迟钝地开口问道:“呃……洛大哥若非为了此事忧虑,那该是?”
“我问你。”洛扶烟干脆利落地说道,“神宗之内,你可察觉过除了我们,还有谁在针对苦无?”
“针对苦无?”叶庭芝诧异地重复了一遍,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郑重其事地说,“那可就多了。现在众弟子一致觉得,苦无就是个祸患,皆是避之若浼,纷纷躲得离他远远的,全都不敢靠近。”
“我是说在那之前,众人还不知苦无体内寄生着灭魂之力的时候!”洛扶烟转了个身,虎视眈眈地凝视着他,气不打一处来地问。
“在那之前……”叶庭芝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挠了挠脑袋,左思右想,先是一阵喃喃自语,而后便是轻声细语地说,“苦无性情温顺,慈悲为怀,善解人意,温文儒雅,在他爆发体内的灭魂之力之前,与众弟子都相处得甚好,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呀。”
洛扶烟转过身,干脆闭起了眼睛,眉头紧锁,倒吸一口凉气,发出“嘶——”的一阵声响,对那神秘人的真实身份百思不得其解。
叶庭芝凑上前去,如屡薄冰地问:“洛大哥,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洛扶烟缓步来到窗前,双手背过身后,面向朝阳,心有余悸地说:“昨日夜里,有人擅闯我的卧房……”
“什么!”叶庭芝瞠目结舌,大吃一惊,不敢相信地说,“神宗守卫如此森严,竟然有人胆敢在三更半夜擅闯你的卧房!”
洛扶烟皱着眉头,平心静气地说:“你昨夜可有听到什么动静?”
叶庭芝下意识地垂下了头,眼神不自觉地向下瞥,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慎重地开口道:“这……小弟倒是以为一切正常,并未听到任何动静。”
洛扶烟听后,也只得长叹一口气,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当真是觉得无话可说。
叶庭芝瞪大了眼睛,无比激动地问道:“洛大哥,究竟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在夜深人静之时如此行动?”
洛扶烟愁眉苦脸却心如止水地答道:“那人带着幂篱,加上夜晚月光昏暗,我不曾见其容貌。”
“竟是如此谨慎?”叶庭芝一手伸出两指,来回摩挲着下巴,而后不假思索地推测道,“洛大哥,会不会是苦无已经知道了你要对他下毒手,所以他决定先下手为强,除掉祸患?”
洛扶烟摇摇头,一口否定道:“来的人,不是苦无。”
“不是苦无?”叶庭芝诧异地重复了一遍,战战兢兢地问,“洛大哥何以断定?”
洛扶烟胸有成竹地说道:“因为那人恰恰希望和我联手,共同对付苦无。”
“共同对付苦无?”听到这里,叶庭芝的思绪一下子就混乱了,听得云里雾里,一头雾水,倒真是有些不知所措。
洛扶烟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有人擅闯我的房间,我自是不能善罢甘休,我与那人交战数回,却发现不是对手。那人身手矫健,武功高强,功法诡异莫测,使的虽是我们神宗的路数,却像是结合了其他门派的功法,又像是什么邪魔外道,着实难以对付。”
“怎么会这样?”叶庭芝不明所以地问,“神宗里竟然还有此等高手存在?”
洛扶烟发出一声叹息,心力交瘁地感慨道:“我们神宗好歹是天下第一名门正派,现在细细想来,里面卧虎藏龙,实在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叶庭芝不禁皱起了眉,若有所思地开口道:“既然有此等比洛大哥还要厉害的高手,那当我们提出比武争夺关门弟子之位时,此人又为何没有挺身而出呢?”
“或许他对这关门弟子之位并无兴趣。”洛扶烟有条有理地分析道,“那人昨夜找上我时,言简意骇,开门见山,执意要与我联手对付苦无,说是单纯看不惯苦无的行事作风而已。”
“原来是这样么?”叶庭芝心潮起伏地说,“洛大哥,这是一个好机会啊,此人身手如此矫健,若是能助我们一臂之力,一起对付苦无,那我们岂不是更多了一份胜算?”
洛扶烟轻声一笑,冲他挑了挑眉,拉长了声线,语调上扬,悠哉悠哉地说道:“可惜我没答应。”
“没答应?”叶庭芝目瞪口呆,倍感震惊,不可思议地质问道,“洛大哥你没答应?”
洛扶烟点点头,平静地加以肯定道:“是啊,我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他虽苦心相劝,但我偏偏不领他的情。”
“为什么呀!”叶庭芝脸上的表情径直拧成了一团,撕心裂肺地无能咆哮道,“洛大哥,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呀!”
“什么为什么?”洛扶烟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虎视眈眈地瞪了他一眼,吓得叶庭芝直发怵。
叶庭芝的喉结一阵蠕动,进而鼓起勇气,怯生生地问:“洛……洛大哥,你为什么不答应和他联手呢?”
洛扶烟长舒一口气,把手一挥,蛮不在乎地说:“你自己也说了,苦无被逐出师门,乃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我们还有和其他人联手的必要么?”
“可……可……可话虽如此,多一人相助便是多一重保障呀!”叶庭芝皱着眉,苦着脸,不甚甘心地说道,“万一其中生出变故,苦无再度逃过一劫,我们又该如何是好呢?”
一听这话,洛扶烟顿时就来气了,径直面红耳赤,青筋暴起,猛地用手拍了拍桌子,愤愤不平地说:“住嘴!我们的计划天衣无缝,万无一失,怎么可能会出岔子?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一定要让苦无声败名裂,名声尽毁!”
叶庭芝见状,径直被吓得六神无主,魂不守舍的,他深吸一口气,勉勉强强挤出一丝笑容,连忙附和道:“洛大哥所言极是,洛大哥所言极是,只是不知洛大哥对昨晚的神秘人,可还有什么印象没有?”
洛扶烟眉梢一紧,仔仔细细地想了想,小心谨慎地说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其他的,都是一些不值一提的线索。”
“哦——”叶庭芝皱着眉头,默默颔首,眼神飘忽不定,好像是在思索着些什么。
洛扶烟看他这副样子就觉得他不对劲儿,于是便简单粗暴地叫唤道:“嘿,你在想什么?”
叶庭芝心中一震,身子一颤,匆匆反应过来后,慌慌张张地答道:“哦,没什么,只是觉得此人来路不明,甚是可疑,故而格外好奇他的身份而已。”
洛扶烟板着一张脸,认真严肃地说:“都已经过去了,还有什么好想的,料想我拒绝了他之后,此人也是不会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了,你又何必深究?”
“洛大哥此言差矣啊。”叶庭芝意犹未尽地说,“这人是友非敌,既是针对苦无,日后未免不可为我所用。洛大哥,小弟我都是为了大局着想啊。”
“呵。”洛扶烟轻蔑一笑,不屑一顾地说,“你太天真了,昨日夜袭之人,非同小可,心肠歹毒,杀伐果断,残酷无情,狼子野心,你以为能够利用他,却不曾想自己或有可能反过来被他利用。”
叶庭芝眉梢一紧,疑惑不解地问:“敢问洛大哥……此言何意啊?”
洛扶烟冷笑两声,意味深长地说:“你别管我什么意思。总而言之,此人远比你想的要圆滑得多,他所知道的情报,也远远超出你我。”
叶庭芝更加不解了,愁眉莫展地推测道:“难道此人……”
还没等叶庭芝说完,洛扶烟便抢先一步说道:“此人知晓我,也知晓你,知晓我们很多不知晓的,甚至将更多的情报,通通告诉了我。”
“还有很多我们不知晓的?”叶庭芝首鼠两端地问道。
洛扶烟别有深意地解释道:“我们先前没有选择动手杀苦无是对的。苦无体内的灭魂之力可保他性命无忧,清泰无虞,一旦受到外界的刺激,他体内的灭魂之力便会发作,身上所受之伤,皆可不治而愈。”
“竟有这种事情?”叶庭芝不敢置信地问。
洛扶烟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不错。届时他体内的灭魂之力爆发,大难不死不说,刺杀他的人,肯定也是小命不保,命丧黄泉。”
叶庭芝屏气凝神,静静地听着,大气也不敢喘一声,仿佛是紧张到了极点,最后只得心有余悸地说:“幸好我们没有这么做,否则可就要得不偿失了。”
而后,叶庭芝仔细一想,又不由得眉梢一紧,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于是乎,他出于本能,不由自主地问道:“诶,不对啊,洛大哥,如若按那人所说,苦无岂不就是不死之躯,无人能敌了?”
“理论上是这样的。”洛扶烟挑了挑眉,其味无穷地说,“可事实上并非如此,所谓一物降一物。那人与我说,若真想要杀死苦无,你得有独特的利器和容器。利器用来取他性命,容器用来吸纳他体内的灭魂之力。否则灭魂之力一旦失去了宿主,便会从中喷涌而出,散发在五湖四海,世间各地。届时,定会酿成大祸,生灵涂炭。”
“那人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多?”叶庭芝表示怀疑地问,“洛大哥,这该不会……”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洛扶烟自信满满地说,“你是怀疑此人所言是虚,只是单纯地来蒙骗我而已,对否?”
叶庭芝低着头,识趣地双手作揖,毕恭毕敬地说道:“还请洛大哥见谅,只是此人来路不明,实在可疑。我们与他非亲非故,他又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事情真相如何,洛大哥还得三思才是。”
“有一点方才我已经与你说过了。”洛扶烟的嘴角隐隐上扬,笑了笑,毫不在乎地说,“你以为你可以利用他,却有可能反过来被他利用。他告诉我这么多消息,无非就是想借我之手,除掉苦无而已。”
叶庭芝一筹莫展地自言自语道:“此人知晓甚多,武功更是不凡,既是如此,他又为何不自己动手呢?”
“这便是他的精明之处。”洛扶烟暗暗一笑,露出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苦无是掌宫的关门弟子,无论是谁杀了他,都免不了要被追查。况且那人神秘至极,来见我时,亦是特地戴了幂篱,如此借刀杀人,想来定是不希望暴露自己的身份。”
“原来如此……”叶庭芝神思恍惚地说,“难怪他对不愿亲自动手,原来是早就已经谋划好了一切。”
“只可惜……他虽计划好了一切,却没料到,我会拒绝他的美意。”洛扶烟从容不迫地说道,“他以为我对苦无恨之入骨,便可以下定决心对其动手,却没想到,我另有安排。”
“洛大哥所言甚是。”叶庭芝不紧不慢地附和道,“我们连此人是谁都不知道,还是不要轻易相信为好,如果他的那些消息是假的,那更是将我们推入了深渊。”
“消息应是不假。”洛扶烟信誓旦旦地说,“我与那人交谈良久,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他是真心实意想要杀了苦无,只不过是因为种种原因,想找一只替罪羔羊罢了。”
“哼,真是可恶至极。”叶庭芝皱了皱眉,怒气冲冲地说,“此人想利用我们除掉苦无,看样子城府极深,非等闲之辈。”
“没事,不用管他。”洛扶烟把手一挥,慢条斯理地说,“其实仔细想想,现在的形势于我们而言已是大为有利。苦无不是被那人除掉,便是被我们逐出神宗。无论如何,他都能从我眼前消失。横竖,都是一条死路。”
叶庭芝也微微一笑,与之一唱一和道:“洛大哥英明,想来这回,苦无定是插翅难逃了。而这关门弟子之位,自然也是洛大哥你的囊中之物。”
说完,两人便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似是信心十足,胜券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