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霜见状,脑袋向前倾了倾,差点就要“噗嗤”一声笑出来。
情急之下,好在她一手握拳置于嘴前,刻意咳嗽了两声,进而摆出一副庄严肃穆的样子。虽然嘴角还是忍不住隐隐上扬,但较之刚才那副没心没肺开怀大笑的样子,已是好上许多。
周不通哭丧着脸,屁股好像开了花,疼痛难忍,倍感苦楚。
苦无长叹一口气,毫不避讳地径直拆穿道:“周大哥,你要是实在疼,就别逞强了,还是让我先扶你回房歇会儿吧?”
周不通皱着眉,苦着练,撅着嘴,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睛,勉勉强强从中挤出几滴怯生生的泪水,颇有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进而惶恐不安地问道:“在站岗时间回房歇息,老爷真的不会怪罪吗?”
“哎呀没事儿的!”瑞霜把手一挥,蛮不在乎地说,“不是还有我在吗?周大哥尽管放心,天塌下来还有我撑着呢!”
周不通一听这话,愣是热泪盈眶,感激涕零,口中一阵呜咽,拉长了声线,声嘶力竭地感激道:“柳兄弟!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瑞霜见他脸上的表情拧成了一团,情感表达得虽很到位,不过倒是有点面目全非,以至于自己怔了一下,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进而勉勉强强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故作镇定地客气道:“没事儿没事儿。周大哥,你还是先说说你的卧房在哪吧,我先让杨兄扶你回去休息,不然你这副模样,怪……怪渗人的……”
“嗯!”周不通奋力点头,答应了一声,进而伸出一只手指着左上方,用一种伴随着悲怆和哭腔的声调,连声啜泣道,“在那边……”
……
苦无费了好大的劲儿搀扶着周不通来到他的卧房,途中虽是磕磕碰碰,摇摆不定,但好在最后还是有惊无险,安然无恙。
而瑞霜却是一直在旁平心静气地看着,尽管苦无有好几回在周不通的牵连下差点摔倒,她也依然是无动于衷,处之泰然。
不过细细想来,瑞霜之所以如此做的原因,单从两人的外貌特点上就可以看得出来了。
苦无眉清目秀,丰神俊朗,而周不通面相浑浊,邋里邋遢。
要说两人的长相如何比较,那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尤其是周不通痛哭流涕之时,脸上的褶子都堆到一块了,也难怪瑞霜会对周不通避之若浼。
苦无富有耐心地将周不通扶到桌旁,进而轻声细语地道了声:“周大哥,坐。”
还没等周不通坐下,瑞霜倒是先相当自然地坐在了长凳上,悠哉悠哉地看着这两人“互相扶持”。
谁知周不通的屁股一碰到长凳,就跟从弦上窜出去的利箭似的,猛不防地蹦了起来,愣是把苦无吓了一跳。
只见周不通“哎哟”一声,头向上仰,张大了嘴巴,呈一个“口”字型,火急火燎地伸出一只手揉揉屁股,呻吟声遍布房中,惨叫连连。
“周……周大哥,你怎么了?”苦无吞吞吐吐地问。
周不通拧着眉,挥挥手,一筹莫展地说:“算了算了,我还是站着吧。一旦坐下,这屁股就跟裂开了似的,我实在是受不住!”
“好吧。”苦无略带迟疑,慢慢悠悠地点了点头,而后不自觉地将目光转移到了瑞霜的身上,冲着她挤眉弄眼,仿佛是在暗示些什么。
瑞霜虽是心领神会,却迟迟没有按照他的意思去做,反而是使劲儿冲着苦无挑眉头,并且往周不通的方向使眼色。
苦无下意识地伸出舌头润了润干瘪的嘴唇,露出一副首鼠两端,进退维谷的纠结神情,思索片刻后,对着周不通尴尬一笑,有意无意地问:“周大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他们为什么突然要杖责你三十大板呢?”
周不通无比沉重地发出一声叹息,愁眉苦脸地解释道:“事情的大概你们都已经知道了。至于这其中的细节,我就长话短说好了。总的来说,就是我身为西边大院的家丁,跑到北边大院去站岗,被人发现,有违府规,故而就遭到了针对。”
“原来如此……”苦无止不住地默默颔首,若有所思地说,“可周大哥你不是早已想到了辩解的借口吗?为何还会落到这般境地?”
“唉!别提了!”周不通倍感惋惜,不甚甘心地说,“我跟他们说荣府宽广恢宏,格局太大,自己又是初来乍到,有些不认路,所以才稀里糊涂地走错了地方,结果他们愣是不信,非要把我抓起来打一顿。我占不上理,又人微言轻,最后只能无功而返,还要白白挨这么多板子。幸好有杨兄弟和柳兄弟及时赶到,我才能捡回一条小命呀!我先在这里谢过二位兄弟了!”
说完,周不通便识趣地双手作揖,对他们深深鞠上了一躬。
“周大哥大可不必!”苦无连忙将其扶起,相当客气地说,“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你既有难,我们又岂有不出手相助的道理?”
周不通起身后,暗暗喘了一口气,就跟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神当中闪过一道亮光,进而猝不及防地问:“诶,对了!话说杨兄弟和柳兄弟怎么会到西边大院来呢?”
苦无一怔,进而瞥了瑞霜一眼,再三掂量过后,暗暗喘了一口气,终于决定开门见山,直奔主题道:“周大哥,实不相瞒,我们是特地来找你的。因为在北边大院寻你不得,这才来到西边大院试试看。后来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哦――”周不通拉长了声线,语调逐渐上扬,然后又突然变了脸色,愁眉不展,疑惑不解地问,“那杨兄弟和柳兄弟怎么会想起找我来呢?莫非是你们有先见之明,料想我会有此一劫,所以专程救我来了?”
“那倒不是。”苦无当即否认道,“只是我们此番前来,乃是有要事相求,还请周大哥通融一二,助我们一臂之力。”
听到这里,周不通直接把双眼稍稍睁大了些,进而猛地拍了拍桌,发出“砰”的一阵清脆声响,无比激动,不假思索地答应道:“杨兄弟这是说的哪里话?只要是我周不通能帮上忙的地方,我一定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为兄弟两肋插刀,拼尽全力,绝无二话!”
瑞霜轻声一笑,饶有兴致地打趣道:“周大哥别激动啊,我们都还没说是什么事儿呢你就答应下来了。万一周大哥夸下海口,而届时又爱莫能助,鞭长莫及,又该如何是好呢?”
“诶!”周不通把手一挥,坦坦荡荡地说,“柳兄弟无需多言。总而言之,不管什么事情,大哥我都会全力以赴的!”
“好。”瑞霜欣然自喜,心花怒放地说,“有周大哥这番话,那我也就放心了。”
周不通憨憨一笑,进而言归正传道:“不过话说回来了,你们究竟有什么事求助于我啊?”
苦无抢先一步,一本正经地开口道:“我们想请周大哥帮我们密切监视彭管家的行踪!”
“彭管家的行踪?”周不通眉梢一紧,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伸出一只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倒吸一口凉气,发出“嘶――”的一阵声响,疑惑不解地问,“我不明白……杨兄弟这是何意啊?”
苦无叹了一口气,不依不饶地说:“周大哥,我们需要你留意彭管家出入荣府的时间点,这对我们来说,乃是极为重要的一个线索。”
“周大哥刚才已经做出了承诺,大丈夫一诺千金,周大哥该不会是言而无信之徒,连这么个小忙都不肯帮我们吧?”瑞霜嘟囔着嘴,楚楚可怜地强调道。
周不通顿时有些慌了神,一副手足无措,眼神飘忽不定的样子,已然是心慌意乱,惴惴不安。
“我当然会帮了!”周不通先是斩钉截铁地一口答应,而后又神色愀然,愁眉莫展,用一种畏首畏尾的语气,怅然若失地说,“可是……可是……可是我始终想不明白,这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突然监视彭管家的行踪呢?”
瑞霜跟苦无对视一眼,进而正色庄容地解释道:“因为我们怀疑彭管家是城主派来的细作,故而要探探他的虚实,否则让此等不轨之徒留在老爷的身边,老爷非得有危险不可啊!”
“彭管家竟然是城主的人?”周不通瞠目结舌,大吃一惊道,“柳兄弟何出此言?”
瑞霜挥了挥手,直接站了起来,苦口婆心地解释道:“并没有说彭管家一定是城主的人,我们也只是臆测而已,至于这其中的真相,不还是得由周大哥从中相助,我们二人才好找准时机,对其下手吗?”
“哦……”周不通缓缓点头,似懂非懂地说,“也就是说我只需要留意彭管家的动向,注意他出入荣府的时间点就可以了?”
瑞霜连连颔首,兴高采烈地答应道:“对,就是这样!”
周不通一手伸出两指,来回摩挲着下巴,心潮起伏地问:“然后呢,然后我该怎么做?”
“然后交给我们就行。”苦无紧接着他的话说道,“周大哥探明彭管家出入荣府的时间点后,我和柳兄会设法跟踪,看看他究竟有没有跟城主府里的人有所往来。若真是有,那便坐实了他的罪名。”
紧接着,周不通不禁“啧”了一声,如坐云雾地问道:“可我还有一点不明白,杨兄弟和柳兄弟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怀疑到彭管家的身上呢?据我所知,彭管家在荣府为奴为仆多年,对老爷应当是尽职尽责,忠心耿耿才对呀!按理来说,无论是谁背叛老爷,彭管家也是不会背叛他的呀?”
苦无和瑞霜面面相觑,一时之间,还真是有些答不上来,幸亏他们之前早有沟通,否则当真是要被周不通的这一问给难住了不可。
值此危急时分,瑞霜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进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周不通,认真严肃地点明道:“周大哥,其实……这是老爷的意思。”
“什么!”周不通目瞪口呆,倍感吃惊地说道,“这竟然是老爷的意思?”
瑞霜相当笃定地点了点头,心如止水地说:“所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只因老爷与城主不和,故而担心自己的府上会有城主派来的细作,这才不得不多加小心,从身边最信任的人开始排查,以防不测。”
“竟是如此?”周不通不敢相信地说,“所以老爷就将此等大任托付给了柳兄弟?”
泰然自若的瑞霜故作深沉地答道:“没错,老爷所托的重任,我不敢怠慢。还请周大哥助我,完成老爷交代的任务!”
“理当如此!”周不通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表示肯定地点点头,义正辞严地说,“只是这荣府家丁众多,杨兄弟和柳兄弟怎么会平白无故地选上了我呢?难道仅仅是因为我刚好在西边大院做事,一衣带水?”
“呃……”瑞霜愣了一下,大脑飞速运转,冥思苦想,绞尽脑汁,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慎重地开口道,“倒也不全是因为如此。其中一个原因,乃是我和杨兄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所结识之人,只有周大哥你,而所信任的人亦是只有周大哥你,所以周大哥才成了我们心目中的最佳人选。然而除此之外,更是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
“哦?”周不通瞪大了眼睛,不由得提起了一丝兴趣,急不可耐地追问道,“是什么?”
瑞霜自信一笑,胸有成竹地说:“因为这不光是我的意思,更是老爷的意思!”
“老爷?”周不通的语气当中充满了不敢置信,“老爷将重任托付给柳兄弟之时,竟也有提及我?”
“不错!”瑞霜一本正经地胡言乱语道,“老爷可是特地向我交代过的,说是务必要将消息传达给周大哥你。如若不然,还要治我的罪呢!”
“这么严重?”周不通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直勾勾地凝视着瑞霜,眼神当中写满了不可思议。这虽是周不通所期望发生的事情,可幸福来得太过突然,以至周不通不禁开始怀疑,这究竟是不是自己所做的一个梦而已呢?
瑞霜见周不通犹豫不决,左右为难,迟迟做不出决断,料想他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疑心,便赶紧调转了矛头,更进一步地说:“周大哥,你还在想些什么呢?我说的可都是真的,你若不信,但可去问杨兄,一探真假。”
语毕,周不通还真不自觉地将视线转移到了苦无的身上,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切实的答案。
苦无与之四目相对,一时之间,竟有些没反应过来,片刻过后,才迟钝地点头认可道:“嗯,当时老爷对柳兄下命令的时候,我也在场。柳兄所言,句句属实,千真万确。”
周不通面露难色,忧心忡忡,顾虑重重地说:“杨兄弟,柳兄弟,并非是我不相信你们,而是我潜入北边大院没多久,连老爷的面都没见着,老爷又是如何能将此等重任委托于我的呢?先不说老爷认不认识我,我只是一个武功平平,普普通通的家丁,就算老爷当真知道我的存在,那他真的会将这么重要的任务让我处理吗?”
面色凝重的苦无沉默不语,一言不发,当真是被周不通说得哑口无言,无言以对。
只见他的喉结一阵蠕动,想要说些什么,可到底是没能说出口。
好在古灵精怪的瑞霜足智多谋,聪慧过人。她的眼珠子于眼眶中转了转,千思万想过后,灵机一动,进而有条有理地解释道:“周大哥此言差矣,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周大哥既是可塑之才,身上自是金光泛滥,想不引起老爷的注意都难呀!”
“柳兄弟,你就别安慰我了。世上哪里有这么玄乎的事呢?”垂头丧气的周不通失魂落魄,不抱希望地说道,“寻常的金子哪能入得了老爷的法眼,更何况我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如何能算得上是金子。恐怕也只有像杨兄弟和柳兄弟这样英姿飒爽,气宇轩昂之人,才算得上是闪闪发光的金子了。”
听到此处,苦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顿觉脊骨发凉,浑身上下冒出一堆冷汗来,甚至有些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眼看计划就要败露,事情就要露馅,可即便在这个时候,能言善辩,伶牙俐齿的瑞霜仍没有就此妥协。
只见她昂首挺胸,叉着腰,理不直气也壮地开口道,“怎么会呢?周大哥,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其实老爷之所以会看中你替他完成这件事情,全都是因为我!”
“因为你?”周不通情不自禁地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小小的脑袋装着大大的问号,听得云里雾里的,只觉得愈发不解,而后更是迫不及待,格外好奇地问,“不知柳兄弟何出此言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