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州南下,数百螭龙铁蹄奔过村落,浓尘数里不散。
江湖人大多也都知道这一次左丘是为的什么,督查司南下,螭龙随行,势在必得。
斗笠匣仆刘原蛰伏八屠山的消息早就在秦国之中大肆流传,江湖中人都对那传说中的乌潭秘籍垂涎三尺,各门各派都有不少好手早早在八屠山附近蹲守,就如同先前的雍城双剑,两个事件都和八屠山息息相关,但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两把名剑,显然没有乌潭绝学有吸引力。
那斗笠子温轲,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学,无名之身投入江湖,一年内就爬到武榜第二,和薛白寂那个老怪物走过百招。
薛白寂古稀之年,而斗笠子年纪轻轻,孰轻孰重自然一目了然。
于是在江湖武者心中,掌握了刘原,也就获得了鲤鱼跃龙门的机会。
如今围在八屠山外的江湖武者,内层的大多是身手了得之辈,三品之上,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外层尚有鱼虾一众,万万之数。
莫说是客栈趁势抬价,那闽内村落中尚有几两银子一晚的单间儿。
借着斗笠匣仆这块香饽饽,湖内村也迎来春天,这里离八屠山尚有数十里,连绵几个山头,但却还有不少零散的江湖来客落足于此,更有远涉的货郎、厨子千里迢迢南下,一窥商机。
这些人要么入住湖内村打点,要么路过,交易一二,倒是给村里带来不少新鲜玩意儿。
常瑶照着恩人临走前的吩咐,将那黝黑的窝头藏了起来,这件事情村长也是点了头的,窝头天生与常人不同,如今年纪也长了几岁,渐渐与同辈生分了起来,老是念叨着恩人不惧其炙,要走入江湖见识一下天下,找恩人报恩。
靠近村后山腰的小屋子里,黝黑的男孩耷拉着脑袋,默默啃着一只馒头,他前几日透过窗户,见到了几个轻裳佩剑的年轻人,男的英气勃发,女的比常瑶姐姐漂亮几分,颇有些行走江湖的架势。
这几日下来,他每天都凑着窗打量着外头,他就想看看那几个仗剑江湖的年轻侠士,过过眼瘾,不知为何,这几人再让他向往,也不曾超越恩人在他心中的地位,殊不知这些陌生人居于此地,却是因他那恩人所起。
这会儿,窝头再次小心翼翼趴在窗上,外头没有平日里到这儿练剑几人的身影,一片寂寥,黝黑的男孩又等了一会儿……
怎么不来了呢?
据说那督查司左丘,已到八屠山。
传言非虚。
前有数百螭龙开道,铁骑在山门前分作两头,森冷的双锋戟划开一条路径,一个年轻的佩刀将领风尘仆仆面向山门,冲那两个故作镇定的外门弟子道:“大秦宰相兼督查司掌司,左丘大人将至,八屠掌门来迎!”
那两个守门的弟子虽被气势所惊,但听到这般话语,顿时脸色不善,八屠山自古以王道剑著称,其气不弱于皇,其势不输于军,一派掌门亲自来迎的人物世间怕只有那一国之主,左丘什么身份,也配让他们掌门亲自来迎?
虽是报着如此心态,但见这般架势,两名弟子也没有失了分寸,一人立马朝门内报信。
众骑下马,整齐划一,低首跪迎那个在大秦举手投足便能掀起滔天大浪的人物。
一个官轿从远处缓缓架着。
官轿顺着螭龙所开之道,一上一下,越来越近,四头皆有一名督查司武巡卫护着。
其实八屠山对这一次左丘南下早已知悉,在斗笠匣仆刘原登山后,就已经估摸到了这场江湖风波,数日之内,就摸清了左丘南下的路线。
八屠山掌门王道剑圣尚在游历,王道剑圣身在江湖,岂会不知匣仆登山,但他自始自终都没有要回来的意思,前几日来的信件中也仅是吩咐门中弟子处理就好,对大秦宰相左丘南下一事置若罔闻。
刘原在八屠山住下,他没想过会引来左丘,只是想要给自家公子放个消息罢了,当然,顺便想要见见那个英气女子。
眼下左丘来犯,势要将他拿下,他这些年混迹江湖,也略微了解秦国军政之事,左丘威名远扬,这世间能挡得住他的恐怕不多,八屠山虽底蕴深厚,但想要凭一派之力面对左丘螭龙铁骑,恐怕很难。
这些日子和八屠山门人畅聊斗笠子往事,也谈及此事,刘原瞬间就想溜了,他虽有一品身手,但那督查司随左丘南下的,哪一个不是一品?
刘原脚边摆着重新修缮的剑匣,望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赤服少年,微微出神。
林生就在刘原身侧,他一脸严肃道:“刘大哥请放心,魏海戎这个人从不撒谎,他说八屠山会保下你,且不提万万江湖武者,就算是左丘,也拿你没有办法。”
刘原摇头苦笑道:“江湖中人都以为我身怀我家公子的绝世武功,殊不知公子只留给我九柄剑,三年前这剑都已经跑了,剩下的,也就只有这个破剑匣了。”
“飞剑!?”
林生一惊,瞪大了眼睛追问道:“剑能自己跑,那岂不是传说中的飞剑吗?”
“确是飞剑无疑,当日那九柄飞剑化作红芒自蜀中飞出,朝南而去,方向就是八屠山。”
少年人嘴唇颤抖,他想到了很多,第一个念头是当年在门外山头,看到的空中红芒,再者就是魏海戎经常挂在嘴边的死剑活剑的说法。
“刘大哥,难怪你之前说,你是来找剑的,可惜了,剑冢非本门弟子无法进入,上头还没有允许。”
刘原笑道:“无妨,我在这等着便好。”
“话说我们八屠山确实不俗,就连斗笠子的飞剑都能被剑冢吸引啊!”
刘原面上微笑,心底却是思量着:只怕这飞剑不是被剑冢吸引,而是被我家公子吸引来的。
迎接左丘的是八屠山外门监管和内门首席,一黑一红站在了山头之上,身后是一众驼蓝弟子,倒是和阶下黑压压的螭龙分庭抗礼。
对于秦国,许酥风颇有几分畏惧,他害怕秦国,更害怕这个左丘。
轿子落地的刹那,许酥风一副儒生模样,遥遥作揖,魏海戎倒是满面傲色不以为然,霞眉之下的锐利眼眸死死盯着四个一品。
“咚——”
官轿触地,一位武巡卫伸手挑起轿帘,恭敬道:“大人,八屠山掌门未曾露面。”
男子端坐在轿内,阴影之下不见面目,仅能看到督查司的薄丝锦衣,锦衣腰系红绳,绳端悬着一枚金玉小牌。
除此之外只有一个带着微须的下巴。
男子薄薄的嘴唇带着轻蔑的笑意,他玩味道:“无妨,让他们交出刘原,本官就不用带着螭龙闯一遭八屠山了。”
许酥风礼施了半天,左丘却是连轿子都不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