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步出群山，定下计划想要一路向东，朝那炊光点缀处遥遥望去，像极了落茵城外的十里烟柳，又突然生出了去旧国看一看的念头。

……

沿东茳大河一路，近城杨柳伴行数里，秦国赢了九州天下后，从西齐学来这种布景，一些重要的城池外总是沿河栽种了不少柳树，三月絮飞之时，带走新年的哀思，祭奠战死他乡的秦国军士。

家旗高举，轻骑佩剑，前后近百丈队伍，声势浩大。

远处是高耸的城头，隐隐可以看到城门之上的金辉含篆。

天阳二字充斥着无上威严。

东州腹地，大秦帝都，天阳城。

四匹高头骏马托着华美的车厢，厢中几人静静端坐，随着马车颠簸而不断微微起伏。

唐永安打破了良久的沉默，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殷勤：“秦都以前名为咸阳城，秦统九州后改名天阳，就像如今的东州被称作东朝一样，先生或许不知，天阳城这个名字，其实是义父提议的。”

温轲较有兴致地笑道：“哦？”

“帝都位于东州八百里秦川腹地，东茳大河横穿此地，其源为咸水，且山水具阳，故称咸阳，后秦统九州，义父认为一水之源难承其势，于是向陛下进言，天惊地变回龙御，山气具苛不作尾，取其天字为首。”

一旁的余冬冬对此充耳不闻，她伸手掀起车帘子，看向不远处的城门，眼眸中有些憧憬。

“这个季节，帝都的佳酿因为产量高，所以会便宜不少。”

唐永安似乎早已把余冬冬给摸透了，他笑着对山里红道：“余小姐向来只会因为酒而露出这样的眼神，义父支付给余小姐的报酬足够她喝够一整个盛夏了。”

“要你多嘴，好像很了解我一样！”

余冬冬白皙的脸上漫出一丝红润，有些羞涩，又有些不悦：“恕我直言，单论品酒饮酒，在座的各位，除了我余冬冬，都是垃圾。”

温轲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他从来都不喝酒，甚至不太喜欢酒的气味，年少之时碍于面子，在外游历但凡遇到有关于酒的话题，他都以会破功为由避而不谈，其实只是单纯不喜罢了。

余冬冬见众人面上退缩，不言不语，似乎看穿了温轲的所思所想一般，撇嘴道：“不喜欢喝酒？这世上难有锅中佳肴不用酒的，这就是味道的真谛。”

少女正作势侃侃而谈，却被山里红打断道：“进了帝都，我们是直接去见秦皇么？”

唐永安摇头道：“秦皇陛下日理万机，想要见上一面可是很难的，就算有机会，也有细致安排，对此山先生不用太过在意，楚坊主早就为您在天香楼订好了房间，您就好生在帝都休息几天，也正好领略一下秦都风光。”

“公子极不着急，那我便更不用急了。”

戴面具的温轲淡淡道，很明显，他指的是公子极亲临三疆六堡的任务。

马车在快要到城门时突然转向，沿着护城河向东面行进，山里红疑惑道：“不从正门进么？”

“先生，帝都的天香楼不同他处，是建在城外的，也是碍于督查司左丘大人，为了避嫌，所以迁到了东门郊外。”

面具青年手指在剑柄上轻轻敲击着，若有所思道：“妙音坊建在帝都城内，作为盈利产所的天香楼则是建在了城外么？有意思……”

“先生也觉得不合常理对吧，左丘若是想要制衡，他该建议让天香楼留在城中，让整个妙音坊搬到城外去才对。”

唐永安笑道：“这就是左丘此人最为厉害之处，若是先生看到妙音坊所在被督查司，宰相府以及螭龙总院包围的景象，就不会这样想了，左丘做事，向来都是滴水不漏。”

“越是手握重权，就越让人忌惮，让越来越多的人忌惮的话，就会越危险。”

聊着聊着，山里红突然话锋一转道：“一路北上，居然没有遇到左丘的人来试探，甚至一点阻碍都没有，看来左丘这次真的在八屠山吃了亏啊。”

“先生不相信自己的剑仙老师么？”

“我以为他会把左丘永远留在八屠山，没想到居然留了一条命。”

温轲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是骂上了一声老狐狸，鬼佬这个老不死的，自从撕破了脸皮，就真的一点都不做作了。

马车中三人不能说各自心怀鬼胎，但算得上各有所想。

自从得到了山里红师父是八屠山剑仙的消息，唐永安就不再怀疑自己胸口的是毒素了，那一柄红色的小剑，的确是飞剑无疑，有坏处，也有好处，坏处是自己的性命被山里红死死地拿捏着，好处是他从这飞剑剑意中悟得了一品武境。

从二品到一品，又多了一份保命的本钱。

唐永安甚至可以想到，山里红之所以不在南阳侯府施展这飞剑法门，是因为他想在帝都暗处掀起一场风雨，明面上随护公子极明访三疆六堡的剑客，背地里或是搅动帝都暗流的神秘飞剑。

但他不说破，也会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聪明的人才会更加的畏惧力量。

至于面具剑客山里红，总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从雍城到天阳城，他没有让萧舒卿等人跟着，因为雍城天香楼这个庇护所被南阳侯强拆了，一座城池之中，少了什么人，一座城池了多出几个人。

雍城这滩水万分凶险，帝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杀一个人很容易，但是想要掌控一个国家，却很难。

用手中的这柄剑，杀了南阳侯，杀了秦皇，杀了左丘，秦国就自然而然地落入妙音坊和萧舒卿手中了么？

秦国得到了所谓龙气山，这里面所有参与者都有一份气运，甚至螭龙铁骑都所有沾染，用最外围，最柔和的手段去掌握，才能达到目的。

驱虎吞狼，鹬蚌相争。

让秦国陷入危机，只是一步棋，最重要的，是让秦国暗地里的残暴不攻自破，打破九州百姓的虚幻美梦。

名义，实力和时机同样重要，秦国之所以没有露出爪牙，大秦的贵族们之所以压抑着不去奴役，是因为他们知道旧国的力量还存在于各个角落，在政局不稳，暗流涌动的秦国之中，他们无暇顾及其他。

维稳，帮助稳固秦国的局势，平定所谓旧国力量，让秦国认为九州已经没有了威胁，露出它的爪牙后，再行举兵。

根据唐永安的情报，三疆六堡之行必然会被旧国残党袭击，但这正是温轲需要的，他还希望人再多一些，这样就不必那么麻烦，一个个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