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的本质是什么?就是在别人身上获取自己的利益,而且还得让别人心甘情愿地为之付出,这才是一个成功的商人,这叫借鸡生蛋。”
走在路上,高汉跟乞力徐谈起了此行的目的,说到这时想起汪子华对此一脸鄙夷的样子就感觉有些好笑。
士农工商,对于他们这些传统的汉地儒者来说商人是他们最喜欢的,因为商业流通给他们带来了丰富的物产和异域文化。但是商人重利也逐利却是一惯自觉清高的士族最看不起的,所以在商人的地位在社会中最低。
其实不光是汉地,这个时代整个东方世界商人的地位都不高,包括吐蕃和天竺。
从银堡向东南,出了布让山口便是象雄、泥婆罗和北天竺交界处。
在泥婆罗境内一路走过来风平浪静,毫无发动战争的迹象。高汉撒出人手打听了一下,从泥婆罗人那里反馈回来的讯息都说吐蕃大军正在训练,各种军需物资也征调了一些,但军队只驻扎在王城周围并未开出。
高汉相当疑惑:“吐蕃的拉本王子可不是一个甘于蛰伏的主儿,快半年了,怎么还没开始他的征服大业?”
乞力徐接口道:“大军征伐是要好好准备一番的,尤其是吐蕃大军要适应天竺湿热的气候殊为不易,不过拉本的准备时间是有些长了,恐有贻误战机之嫌,这中间怕是有些变故。”
此时的笈多王朝已经覆灭,天竺重新回到了列国时代,小国林立,征伐不断。现在与象雄和泥婆罗接壤的是屈露多国,高汉的目的地便是此国。这是群山环抱中的国度,也正因如此地理与周边的国家少有战争。
高汉相中了它的地理位置和丰富的植物资源,一再告诫跟随他来的人此行的目的:造纸,并通过造纸汲取适量的财富,尽量少惹事儿。
盘算的很圆满,现实却很骨感。进入屈露多不过十来天,高汉一行基本摸清了屈露多的情况,但被打劫了十来次却让高汉有些火大。
屈露多国的平静是相对的,雅利安人留下的珍贵遗产——让人蛋疼的种姓制度、以及各种外部势力侵入后留下的各种宗教信仰,促使该国境内氏族纷乱、教派林立,内部斗争相当活跃,弄得现在的屈露多就象天竺大陆千百年来造就的一个历史缩影,而且最让高汉无可奈何而又哭笑不得的这个国家竟然盛产强盗!
“穷山恶水出刁民,尼玛这富饶之地怎么也有这些爱不劳而获的人?”
相比象雄,屈露多的气候、物产那可是强太多了,不仅土地肥沃、花果繁盛,而且矿产丰富,高汉是真想象不到这几乎可以算是天府的地方还有这么多强盗横行四方。
况且,每拨强盗多的不过十来人,少的只有几人就敢打劫百多人的武装商队,高汉实在不明白这是勇敢还是愚蠢。
审问过所有强盗之后,乞力徐不禁感慨道:“土地和矿产大多被寺院和贵族占据了,即使是在这丰饶之地,‘贱民’想要生存也是不易,没办法只能抢了。其实屈露多还好些,毕竟是民抢民,其他地域却是国抢国,这就是现在的世界。既来之则安之,兄弟且勿着恼。”
高汉知道乞力徐说的是实话,这个时代就是各种势力向外扩张的时代,吐蕃在扩张、阿拉伯在扩张、突厥遗留的各部也迫切地想要扩张,大唐雄居东方却不时要应对周边各方的袭扰,有时也主动挑起战争以彰显盛唐之威。
“都他娘的用拳头来讲道理吗?”弱者无权益,想通了的高汉无奈地接受了现实,给自己人交代了一句一狠话:“从现在起都打起精神,不要让任何人阻碍我们发财,必要时我也带你们去抢!”
孩子们严重缺钱、缺物资的现状,加上遇到如此纷乱的时局让高汉很闹心,如果时不与我,高汉也不会介意学一回强盗大捞一把然后带人跑路。
望着一个个衣不遮体、瘦骨嶙峋的强盗高汉实在硬不起心肠,只好没收了他们的武器,每人发一包肉干遣散。可强盗们收了肉干却可怜巴巴地跟在队伍后面没有一个想走的,近两百人在后面组成了一个硕大、破烂的尾巴。
“给脸不要脸!”
高汉无名火起,转身要去教训他们,却被乞力徐一把拉住了。
“兄弟勿急,听听他们怎么说。”
强盗们磕头作揖叽哩呜啦地一通解释,总算让高汉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他们不是不想走,而是没地方去。呼啸山林是很消遥,但食不裹腹的日子真的很难熬,都巴望着跟着商队混点活计。
乞力徐悟意以来心地渐软,颇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意思,闻言不由得望向了高汉,眼神中全是不忍。
高汉无奈,用梵语问道:“怎么能保证你们老实跟我们作事?”
“向梵天……”
“毗湿拏……”
“湿婆神……”
“佛祖为证……”
“耆那大雄为证……”
“贾拉罗刹……”
强盗们用各自信仰的神明起誓,一阵乱七八糟的哄闹把高汉等人都听蒙了。两百多人竟有几十种信仰,这不能不让人惊叹天竺大陆信仰之丰富、学思之驳杂。
“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高汉怒了,“婆罗门教的都给老子滚,不从者杀无赦!”
没有理由也没有解释,象雄人刀剑出鞘,所有婆罗门教徒都被赶走了,强盗人数一下子锐减到了八十多人。剩下的里面有十来个首陀罗,其他的都是四种姓之外的不可接触者——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的贱民。
“我们不是什么神佛的信仰者,想要跟着我们都他娘的把你们心里的神佛赶出去,信我们就够了。”
高汉的狂妄让一部分人犹豫了,幽怨地看了这个无信者一眼后默默退走,只剩六十来个贱民还跪在地上。在神与生存之间,他们坚定地选择了后者。
“很好,从此以后你们不再是谁的信徒,不须向谁顶礼膜拜,也不再是贱民。你们都是我招募的工人,我们是你们的老板,衣食住行都由我们解决,你们只管做好我们安排的工作就行了。”
“多谢仁慈的老板老爷……”强盗们感激涕零地喊着。
以往他们的身份是贱民,是比奴隶还要低上一等的不能被称为人的人,现在的新的身份却是“工人”,总算是沾了“人”的边儿,最重要的是再不用过饥一顿饱一顿地生活了。
“老板老爷听着别扭,叫老板就行了。”高汉挥挥手不耐地说,买卖没做就又多了几十张嘴,让他很心烦。
有这些本土人作向导高汉一行当晚便找到了一个小村落落脚,这也是一处贱民的集居地,其他非贱民区域这些人不敢领高汉他们去,也进不去。
安顿完,高汉拿出一张纸向工人们打听,“谁见过这样的纸?”
工人们面面相觑,犹豫了半晌不约而同地都望向了一个人。这个人是他们中间最特异的,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身材高大健壮,皮肤呈古铜色,长相有如汉人,明显有别于其他贱民。
高汉眼中一缩,白天心有些乱没注意到此人,最关键的是他身上的气质,那可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具备的。
“修者?”高汉向身边的乞力徐求证道。
乞力徐仔细感受了一下,颇为意外道:“武者,不过马上要领悟初级的‘意’了!”
被粗心但不凡的老板们重视了,此人站起来微微一笑,张嘴却是一口略显生硬的梵语,“阿胡见过两位老板。”
高汉和乞力徐对视了一眼,挥手让其他人走开,直接问道:“能否告之你的真实身份?”
“这重要么?”阿胡反问道。
高汉脸色一冷,“你有机会走,但你没走,而且身怀绝技却混在他们中间,作为老板你觉得我是不是应该弄个明白?别给脸不要脸,真当我是在跟你商量?”
高汉边说边解下了那条沉重的铁棒子,只要阿胡一言不和便会对他狂砸。
乞力徐闪身拦在了高汉身前:“他有重伤在身,想必是希望在我们中间暂避一时而已。”
阿胡闻听后沉吟了一下,向乞力徐一抱拳,“先生高明,在下佩服。”
说的是梵语,但用词和礼数却是汉地习惯,这让高汉和乞力徐不禁一愣。
“我观你们似是雪域人,还是用羌语交流吧,这梵语我用着别扭。”阿胡语音一转用流利的羌语说道,“在下本是朅盘陀人氏。因追踪仇家,反被仇家所害,身负重伤逃遁至此,被此地土著所救。经他们相约出来劫取些粮食度难,这才与两位相识,些许误会皆因在下有难言之隐,还望两位勿怪。”
高汉对他看了又看,故意用汉语嘀咕道:“朅盘陀人却象汉家子,当真怪哉。”
不料阿胡却听懂了,一脸惊异地看着高汉,“先生是汉地人?可曾看过《大唐西域记》?”
“看过。”高汉迟疑地回道,“阿胡,按梵语的意思就是非胡,你莫不是、莫不是……”
阿胡飞快地说:“我是那提婆瞿旦罗,如果先生能相助于我,日后回国我必以重金相谢。”
此语一出高汉八卦之心顿起,“那提婆瞿旦罗?竟是汉日天种!”